第一章 观落阴

　　生活就像一场漫无目的的溺亡，我们都死于午夜，死于彼此对明日的渴望。
　　——引言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你相信与你共存的时空还有其他形式的存在吗？童瑶昨天以前还是不信的。
　　昨夜的雨带着异界的微凉，洒在人间，没有飞虫的世界总觉得少了什么，17号小区每一块亮着灯光的方格里，都“烹炸”着注定走向消亡的肉体，童瑶便是其中比较年轻的一个。
　　她离25岁生日还差三天，是地方电视台一名民生类新闻的记者，刚过实习期的她在事业上顺风顺水，却在感情上走入了绝境。
　　浴室的门敞开着，水汽在狭小的空间快速弥漫，童瑶裹着粉色浴巾，赤脚走了出来。她对着梳妆镜凝视半晌，看着眉毛下那双积蓄着哀愁的眼，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这已经是第六十五个不眠的夜了。
　　吹风机制造的冷风拨乱了她的长发，她没有染发的习惯，乌黑的发，乌黑的眼，这便勾勒出一幅忧郁的画。
　　童瑶看了看梳妆台上的手机，发现屏锁上显示着绿色的电话图标，她点开通讯录，在未接来电里拨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她在一片忙音中等待手机对面的声音。
　　“中午打的电话怎么现在才回我，你在做什么？”这是一段沙哑憨厚的男声，童瑶可以清楚地听到声音里掺杂的键盘和鼠标的敲击声。
　　“我在洗澡啊，找我什么事？”童瑶翻出了一双印有海绵宝宝的拖鞋，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扔了出去。
　　“原来大小姐在洗澡啊，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啊！”男人的声音虽然憨厚，但话语里总是夹杂着不经意的调侃。
　　“你敢看，我就敢打死你，老娘也是练过的。”童瑶赤脚走进卧室，她将手机调成了免提，双手开始打理起凌乱的长发，“我现在回给你，没影响你加班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加班？”男人故作困惑。
　　“你有不加班的时候吗，我的大建筑师？”童瑶找出一件比较修身的粉色睡衣套在身上，在梳妆镜前端详起自己曼妙的轮廓，“说吧？找我什么事？”
　　男人有一瞬的沉默，支支吾吾说着：“你……你还好吧？”
　　童瑶摇了摇头，回身坐在卧室的吊椅上，显得颇为慵懒，“好，很好，非常好。”
　　“我知道他的死对你造成了很大伤害，你也不用骗我，我都听说了，你根本不相信他是自杀的。”男人在手机另一端说得轻描淡写，但“自杀”两个字传过来的一瞬，童瑶的身体是颤抖的。
　　“甄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画房子画傻了吧？”童瑶反问了一句，“我说我好，就是好，那你告诉我，怎么才算不好？”
　　“这……你可问倒我了。”
　　男人叫甄苡，是童瑶的高中同学，两个人的关系比较复杂，甄苡在高中时表白过很多人，其中就有童瑶和童瑶的闺蜜们，但不无例外的都被发了好人卡，做不成恋人也就成了如今的男闺蜜，至少比陌生人亲上许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或者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你让我怎么接受，接受一个潜水教练死于溺水，还不如让我接受老鹰是摔死的这个谬论。”童瑶冷笑着，说得义正辞严。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早晚遇到鬼呀……”甄苡的声音带有一种自来旧的沧桑感，与年龄并不相称。
　　“好吧，希望明天我就能听到你在工地被砸死的消息，不说了，我挂了！”童瑶拿起手机，并没有挂断电话。
　　“别挂别挂，我要是死了你舍得吗？”甄苡开了个玩笑，或者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说了句真心话。
　　“未婚夫死了，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你要是死了，那真是万事大吉，现在就没人可以烦我了，那句话怎么说的，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聒噪，这样不好，不好啊甄同学。”童瑶嘴上说着俏皮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阴沉的脸，有种濒死时的窒息感。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接受不了或者不相信未婚夫溺水的事实，我倒有一个旁门左道，可以让你了解事实的真相，你们记者不就喜欢追查什么真相吗，我觉得你应该有兴趣。”甄苡说得很是中肯，倒不像是玩笑话。
　　“你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建筑师整天神神叨叨的，你是建灵堂的吧？”童瑶握紧手机，嘴上说得不以为然，但心里还是希望老同学能为她提供些可行的策略，或者指引一条通往真相的道路，即便这条路再艰难坎坷，即便这件事再天方夜谭，她也愿意去尝试。
　　“灵堂是没设计过，不过我倒是认识个人，和灵堂有那么点渊源。”甄苡卖着关子，说得神神秘秘的，“你听说过观落阴吗？”
　　童瑶听得莫名其妙，她皱了邹眉，“观落阴？什么是观落阴，你别说一半啊？”
　　“观是观看，落是下去，阴就是阴间，说白了就是到下面看看的意思，也叫观灵术。”甄苡刻意压着嗓子，好像怕谁听到似的，“我听人说，在龙湾乡的金鸡巷有一个神奇的店铺，可以让人与已故的亲人在阴间相会，你可以问任何问题，只要他知道就会告诉你全部真相。”
　　“金鸡巷我去过，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观落阴的地方？”童瑶将信将疑地搜索了地图，上面并没有显示任何讯息，“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地图上都没有你说的店。”
　　“你怕是个傻子吧？店名肯定不能叫这个，虽然观落阴是道教的法术，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大姐，所有法术统称封建迷信，谁敢挂什么招牌？”甄苡的呼吸声从手机另一端传了过来，气氛显得有些凝重，“你明天有空吗？我带你去看看，不过观落阴好像有些风险，你敢试吗？”
　　“好，试就试，明晚7点你在我家小区门口等我，我们微信联系。”童瑶打开微信时不由得楞了一下，“你这个不要脸的，什么时候把微信名改成凯迪拉克车主了？”
　　“我只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显摆什么？那你就当一回凯迪，来我家楼下拉客吧，不说了挂了，明儿见！”童瑶挂断了电话，赤脚走到阳台，冷风吹过她的长发，就像一双手抚摸过童瑶憔悴的脸。
　　她鬼使神差地望着凄迷的夜，与夜下辨不清轮廓的雨，心中有股莫名的暖意涌了上来，不由得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