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祠堂里

　　桃水村，祠堂内。
　　全村能走能跑，不傻不疯的村民几乎全都聚在这里。哄哄嚷嚷。有人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有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年不节的，村长张太爷把大家召集起来，不知道有何事宣布。少数知道内情的村民。正唾沫星子飞溅地述说着。所谓的内幕小道消息满天飞。
　　桃水村不大，村里的祠堂，平日只有在祭祖，祈福等重大事件时，才会打开祠堂，村长与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将村民召集在一起，今天出了什么事？几百人挤在祠堂里，象一群关在笼中的鸡，各种气味在屋中散发，各种声音一齐发出，屋顶似乎都要垮掉了。
　　张太爷做为一村之长，坐在方桌后面，在张太爷身后，便是历代桃水村民的祖宗牌位。桌子上摆放着供品，香烟袅袅。历代桃水村先人的名讳刻在木牌上，悄悄注视着孝子贤孙们。享受难得的香火。
　　村长张太爷眯缝着老眼，哄闹的声音充耳不闻。脸上同样冒着兴奋的红光。暗自盘算如何向村民们解释将要发生的一切。
　　“咳，咳，啐……”张太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与围在自己身边，几个同样花白胡子的老头商议了一会儿，一口浓痰啐出，好巧不巧落在他鞋子上，颤微微，引来一只四处觅食的苍蝇。此时众人注意力放在将要处置的事情上，谁也没在意。几个在人群中乱钻的孩子发现了。一个个挤眉弄眼，哈哈大笑。
　　“谁家娃娃在此喧嚷？祖宗之地，喧哗无状。成何体统？”张太爷眉头皱起，喝斥道。
　　眼见村长发火，孩子父母过来脚踹手拽，连踢带打，将孩子们赶了出去。同时对着张太爷点头致歉。张太爷摆手让他们退下。大声道。
　　“安静，安静。王老二，干嘛哪？赵大牙，这是你睡觉的地儿吗？晚上折腾老婆的劲头哪去了？”被张太爷点名的两人脸通红，挺身肃立。大气不敢喘。村民们嘻嘻笑，对着二人一阵打趣。
　　“静一静，都别说话了。”另一个身量矮小的老头道。“村长今天把大家召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哏大家宣布。”。
　　矮老头对张太爷一拱手，“村长您请。”。
　　“咳，咳。”张太爷站起来，威严地咳了几声。众人安静地看着他。已经知道一点内幕的人，表情十分复杂。他们几乎一生都在桃水村生活，从未踏出过村子一步，外面的世界什么样，他们不知道。所以他们心里，天下最大的官，就是张太爷。天下最有威望的人，也是张太爷。现在这位说话最有份量的人要训话了。
　　“大前天到昨天晚上，村子发生了两件事，头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就是杨右那孩子偷了我家的牛跑了。大家伙还帮着去追。结果也没找着。”。
　　“我听说是劫匪绑走了杨右，不是还留下一封勒索信么？”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
　　张太爷人虽然老迈，耳朵却比狗还灵，听下面人嘀咕。浑然未闻一般，继续说道。
　　“杨右不过才十岁的娃娃，心思竟然如此歹毒，缜密。偷走牛不说，还伪造成被人绑架的假象。”张太爷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纸，让众人观看。上面写着短短的几行字。“欲救小孩，三日内送白银千两到桃花山后五十里，樟树下。钱到放人，如若不然，杀！”。
　　“看到了没？这个字体别人不认得，我却认得，他曾经跟我念过两年私学。他的字我再熟悉不过。枉我平日对他们母子看顾有加。却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村人大多数都没读过书，不认字，基本全是睁眼瞎，纸条哪看的懂。张太爷说什么是什么。村人深信不疑。
　　“再一个事呢，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了一点儿。但这件事关系我们桃水村的脸面。所以要把大伙叫来商议。具体如何处理，还得听听众人的。”张太爷收起那封信，“来人哪，将那个不要脸的妇人带出来。”。
　　四个精壮汉子答应一声，向祠堂右面走去。
　　原来祠堂的侧面还有一道暗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厢房。房门紧锁。有人将锁打开，精壮汉子一涌而入，推推搡搡，押出一个人来。
　　在众人的惊呼中，这个人被推到桌子前面，脸朝众人，摁跪在地，一个汉子揪起她的头发，使她不能低头，让她脸对着人群。
　　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子，五花大绑，双手反剪。泪痕血迹也遮掩不住她本来清秀的面目。她双眼紧紧闭着。身上的粗布衣裙抓扯破了几个洞。赤着脚。倔强地扭动着，要不是被人死死按着，早就跳起来拼命了。
　　“张太爷，这不是杨右娘吗？虽然杨右将你家的牛偷了，他娘又不是共犯，用的着这样对待她？”村民中有人大声质问。
　　“我姓张的为人如何？大家心里没数吗？别说杨右偷走我的牛，就是偷了我钱又怎样？我能做出这种事来？这就是我说的第二件事。来人，把刘怀水带过来。”。
　　“太爷，我在这儿呢。”一个长的狗头蛤蟆眼，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从角落里来到桌前，“给太爷见礼，给各位老爷见礼。”。
　　刘怀水是桃水村里有名的二混子，无赖。是村子里有的曾经出过大山，见过世面的人。混到中年，还没成家，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知道杨右娘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村民的议论声四起。哇哇啦啦，如同夏夜的池塘。
　　张太爷拍了几下桌子、
　　“事情到底怎么样？刘怀水你从实再讲一遍，当着众位父老，如果有半句假话，我饶不了，村民们也饶不了你。”。
　　“是，是，是，不敢，不敢。”刘怀水点头保证。
　　据刘怀水道，昨天晚上，杨右娘突然请他到家里，说是要好好感谢他帮助找杨右的辛苦。谁知道刚进屋，杨右娘就扯掉自己的衣服，想与他行那苟且之事，他刘怀水虽然没老婆，也不是那种下三滥。一开始好言相劝，杨右娘非但不听，反而威胁他，如果不从，就大声叫嚷，让村人皆知，告他入室欲行不轨。而他刘怀水不为女色所迷，凛然拒绝。撕扯吵闹之间惊动邻人，以为来了强贼。纠集人前来查看。把他与杨右娘一起捉住。交给村长处置。
　　刘怀水讲完，村人言论不一，有人不信杨右娘会做出如此下流的行为。有可能刘怀水想入室强奸杨右娘，杨右娘宁死不从，才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一开始老夫也不信刘怀水的言辞，杨右娘的丈夫死的早，可是这些年一直规规矩矩，谨守妇道。”张太爷听到村民的质疑，解释道。
　　“但刘怀水给我们看了他的身体，我才相信。刘怀水，为了洗脱你的嫌疑，只好将你的秘密公开了。这也是没办法。”。
　　“只要能洗脱我的冤枉，我也不要脸面了，不用太爷说，我自己告诉大伙儿。”刘怀水面对众人。
　　“我在外面闯荡的时候，因为生活无着，实在无法，动了进皇宫做太监的念头。找人给我动了刀。结果却没选上。进不成皇宫。可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个废人。根本就不能行人事。如果大家还不信，我脱裤子让大家当众查验。”。
　　刘怀水说着就要脱裤子，村长连忙喝止。让他先退了下去。
　　张太爷身边的几位长者，都信誓旦旦的保证，已经查验过了刘怀水确实已经变成了半男不女的废人。一个人这样说或许人们不信，村里这些德高望重的人众口一词，村民也就信了。
　　“出了这种丑事，大家说怎么办？”张太爷等村民的声音小了一些，问道。
　　“村长，还能怎么办？按族规呗。点天灯，沉池塘。任选一样。”村人中有人提议。
　　“没想到，早年间她丈夫做贼让官兵打死，留下的杨右也是个贼娃儿。当娘的又这么不检点。桃水村先人的脸全让这一家人丢光了。”村民中年纪大一些的开始翻陈年旧帐。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愤怒，只需一丝火星，愤怒就会轰然爆炸。将杨右娘撕成碎片。
　　杨右娘沉默地跪着，眼泪刷刷地流。
　　“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从小没有父母，好容易长大成人，嫁给忠厚老实的丈夫，没成想丈夫莫名其妙的死在官兵刀下，还被诬为强盗。杨右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家中又穷。娘儿俩相依为命。杨右却又被劫匪绑架，生死不知。明明是刘怀水欲行不轨，反而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不觉村长宅心仁厚，自带公正，哪知道这次却不分青红皂白，就信了刘怀水。看来今天难逃一死，死了也好，以后再不受苦，或许能与儿子在阴间快乐的生活。”。
　　杨右娘的嘴巴里塞着东西，不能分辨。不能说话，心里却不停的流血流泪。
　　几个精壮汉子将杨右娘的手脚绑起，穿在木杠上，准备抬去沉池塘。村民自动让开，眼神复杂的看着半死的杨右娘，
　　“咣”一声，祠堂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阳光一下子照射进来。阳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直直站祠堂门口。
　　杨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