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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坤已明白了自己的处地，回过头来问道：“迎笑，你渴不渴？我喉咙渴的要命。”
张迎笑愁闷地叹了口气。
黄怡花戏谑道：“就算有水，也不会让你喝。”
张迎笑生气道：“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啊，归尘与你有何仇，你为什么如此对他？”
司马坤叹息道：“你以为这女魔头还有人性？她最爱抓一些习武之人，逼其教她武功，或是当活靶子练剑。她还常灭人满门，甚至虐杀孕妇婴儿取乐。”
黄怡花哂笑道：“有些盗书偷艺的事确实是我干的，但也远没有你们口中所传的那么多。我也从不乱杀人，更没杀过什么孕妇婴儿。不过是有一些毛贼，还有你们这些名门子弟，背地里做下腌臜事却敢做不敢当，就把脏水泼到我身上罢了。”
司马坤道：“既然你觉得自己是讲理的人，那我就问问你，麒庄主和我大哥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杀他们。”
黄怡花听他提起麒文城，激动道：“麒文城负了我，我偷那些武功秘笈全是为了他，可他无情无义，今年秋天居然偷偷和江东孙家的小姐订婚了。你们可知道我曾为他做了多少事，付出了多少情义?”
司马坤暗暗腹诽：定是一些儿女情长的事，真是无趣。
他转移话题问道：“就算你杀麒庄主有你的道理，但我司马家又与你有何仇怨？”
黄怡花冷冷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司马坤失声道：“杀母之仇？”
黄怡花道：“当年我只不过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小偷，而我娘是衣衫褴褛的乞丐，命贱如草芥。司马家的家主若要杀一个乞丐，当然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我追查此事这么多年，终于遇到钟豹韬才查清楚，当年有一队化装成山贼的人马，在一个村寨里烧杀抢掠，杀了我娘。此事果然就是司马坦指使邓三略干的，这就是你们这些正派名门经常干的好事！”
司马坤心中隐隐觉得十分蹊跷，自己好像正陷入一个惊天的阴谋中。
可他却又无法解释什么。
看来自己落到她手中，必定凶多吉少，他不安地望着张迎笑。
张迎笑察觉到他看自己，先是脸上一红，然后大方地抬起头来，眸中充满深情，又带着坚毅。
司马坤心下了然，看来她是决定陪自己同生共死了。
果然，张迎笑开口道：“归尘，你生，我便陪你一起生；你死，我便陪你一起死。”
黄怡花低吼道：“小丫头，你真要鬼迷心窍地陪这小贼送死？司马小贼，你能让这小丫头如此迷恋你，果然也不是个好东西。好！你们这对狗男女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司马坤心下一惊，不知她又想出了什么毒辣的法子来，便问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只期望能稍稍唤起她的良知。
“佳人？佳人不都是长相极美么。怎么，你觉得我好看吗？哈哈……”黄怡花放声大笑，听来却深蕴悲怆。
她摘下面纱，露出鼻子嘴巴，朝司马坤恶狠狠凑去。
司马坤瞳孔骤缩，只见她小半张脸结满痂，正在愈合脱落，加上她那凶狠的眼神，这张脸显得甚是阴森可怖。
张迎笑尖叫一声，被吓得昏厥过去。
司马坤讷讷地问道：“这伤是怎么来的，是谁伤的你？”
话一出口，便十分后悔，自己不该问这句话刺激她。
“怎么，你想知道我这张脸怎么弄得？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黄怡花提起两人，奔到山脚下一家废弃的破茅屋。
司马坤瞅见门框本该悬桃符的地方，挂着两只铜雀。
黄怡花将他们扔在柴房里，用一堆木柴压着司马坤的双腿。
司马坤明白她要干什么了，额头冷汗涔涔，抱紧了张迎笑。
有雪絮被风吹进来，在地上打着旋儿。
空气更冷，黄怡花的眼神更凶恶。
她恶狠狠地伸出手去，将张迎笑从司马坤怀里拽了过来。
被这一抱一拽，张迎笑悠悠醒转过来，只听黄怡花道：“……之前我让祝不容放的那把大火，本想把我自己和麒文城都烧死。我那晚请他喝了一壶酒，酒里下了迷药，这样烧起来自己也就不怕痛了。但谁知道，那贼汉子狡猾异常，根本没喝！他早已不信任我了。”
黄怡花拔出剑来，指着司马坤道：“既然我不能与他死在一起，那么你们也不能！选吧，你们俩当中必须要死一个，也只能死一个！”
张迎笑望着那张可怖的脸，咬牙扑了上去。
黄怡花轻蔑地用剑顶住她的胸膛，却不料她没有停顿，迎着龙泉宝剑，用力走了上去。
一剑穿心，朱血崩流。
黄怡花望着她，不禁呆愣起来。她并不想杀掉这小丫头，只是想逼迫司马坤选择让他自己活，而让张迎笑去死。
这岂非比直接杀了他们更阴狠？
张迎笑脸上犹带着笑容，两只大眼睛盈盈地注视着司马坤，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再也发不出声来。她淌下几滴泪珠，缓缓闭上了眼。
鲜血流在地上，很快凝结成了冰。
晶莹剔透的红冰，珍贵美丽的红冰。
司马坤心中升起滔天悲愤，似要充炸了躯体。
他撕扯着嗓子，狂声唾骂道：“你这个毒妇！也不撒尿照照你这张不人不鬼的脸，根本就是阎罗殿里的罗刹鬼面，让人看了就想狠狠踩上一脚！你就是一只母癞蛤蟆，麒文城怎么就不杀了你这个丑八怪，你这恶婆娘……”
他想把自己知道的脏话全都骂出来。
黄怡花当然不会等他骂完，抬手在他左脸胡乱划了几剑，又挑起两截粗木朝他身上重重一压。
司马坤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奋力挣扎，但那堆柴火纹丝不动。他又被绑缚了双手，更是死定了。
眼前渐渐燃起一把火，这女魔头果然是要残忍地活活烧死他了。
门外有一道红影飘过，眨眼无踪。
黄怡花疑惑地转头去看，周围空无一人。
火焰越来越高，屋内温度越来越灼热。黄怡花呢喃道：“娘，我为你报了仇了……”转身迈步走了出去。
柴房中传出司马坤的惨叫和怒骂，其声甚是凄厉，仿若地狱的鬼叫。
黄怡花用不着继续待下去，因为她知道司马坤一定无法挣扎得脱。
司马坤已必死无疑。
即便有神仙显灵来救他，他也早被烧得半死，基本上活不成了。
黄怡花加快身法，向南急奔了好久，终于将那瘆人的惨呼远远甩在脑后。
此时日头偏西，行人稀落。
路旁有一条小河，黄怡花走到河边，砸开冰面，掀起面纱，蹲下去掬起一捧水来喝了一口，余光瞥见上游有一个人，在一直瞧着她看。
黄怡花匆匆喝了几口，站起身来就走。
那人也站起来，追了上去。
黄怡花有伤在身，不敢恋战，便发足狂奔。那人紧追不放，一追一赶间比试起了脚力，又向南跑了整整一夜。
朝阳初升，薄雾微凉。
黄怡花疲倦至极，停下脚步，右手摸上剑柄，仔细打量着那人。
那人三十岁上下，身长八尺，姿容甚伟，手持鹅羽扇，身穿鹤氅大袍。
大袍右边从胸口至下摆处绣着八颗黄星，七颗稍小的星摆成北斗形状，星与星之间绣着红线连接，一颗略大的星在胸口处。
黄怡花目芒一缩，陡然想起了什么。
她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紧紧握住了龙泉剑。
朝阳渐高，薄雾散尽。
双雀山林间有一队骑士人喊马嘶，飞鹰走狗。
曹仲文一身绒雪，意气勃发，不时朝半空甩个响鞭。
与他并辔而行的贾九命已有五十多岁，双手苍劲有力，掌心布满厚茧，显是多年习武的高手。
两人正带着一队人在追一只鹿。那只鹿的身上已中了一箭，负痛飞奔，逃到山脚下一处被火烧毁了的废墟旁，又中了一箭，扑地倒下。
贾九命睃视一番废墟，看灰烬的样子是新烧的。
他忽然伸手一指废墟一角，失声道：“你快看！”
曹仲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有一个焦黄的人影在雪地上蠕动。
两人走到近前，只见这人周身血液混合着灰烬，左边脸颊露出森森白肉，已彻底毁了。
曹仲文心头突突一跳。
贾九命道：“此人惨状如此骇人，出现在我曹家地盘上必有蹊跷。”
曹仲文问道：“若依你之意，当如何处理？”
贾九命道：“应该把他带回魏昌城去，交给曹伯武家主，仔细盘问。”
曹仲文阴鸷地道：“何必事事都要麻烦曹伯武？难道我就做不了主么……”
不远的山腰处，有一道诡异的红影迅疾飘逝，无人发觉。
曹仲文盯着这个被火烧得体无完肤的人，问道：“你是谁？”
这人虚弱地张开口，用沙哑难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我叫……司马……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