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撒旦

　　图克提亚文明到了第四个纪元，每一次纪元交替都意味着上一纪元的智慧种族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新的智慧生物重新从低等生物进化为世界的主宰。
　　新纪元的智慧生物偶尔能从遗迹中找到前人的遗泽，从中获得大量知识传承。第四纪元的智慧生物对世界的认知程度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准。可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发的觉得自己无知。
　　在第三纪元末期，一个叫特特拉布的海族传奇灵魂大魔导发现，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实验参与者，灵魂都是残缺的。这种残缺有着高度的一致性，就像是批量制作魔偶时专门留下的紧急制动。这一发现立即引起了当时主宰世界的种族——高等精灵的注意。可还没等她们进一步研究，灭世的灾难降临，所有的智慧生命被付之一炬。高等精灵被迫启动了还不成熟的“种子计划”。
　　赵无忧现在所在的“遗迹核心”就是一颗“种子”——一个密闭的小型空间。里面的所有生物包括蟑螂都在计划启动的那一刻变成了亡灵。
　　突然拥有几乎无限的生命后，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高等精灵们兴致勃勃开启了包括灵魂残缺在内的多项研究，但很快她们发现缺乏外面世界的物资支撑，许多实验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有时候为了争夺一只实验用的蟑螂，研究组成员不得不大打出手。
　　亡灵是经历过死亡的灵魂，是一道执念让身体残损后的灵魂得以滞留在生者的世界。变成亡灵的生者几乎拥有了不死之身，只要不作死他们比世间任何一个长生种都要活的长久。
　　但是时间也成了他们最大的敌人，她就像一把锋利的锉刀，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她们的意志。不少亡灵守卫耐不住岁月的枯寂，放下执念彻底消散了。
　　反而是那些凭本能生存的蟑螂，数量一直没有非正常减少。经过统计，这些年在试验中消散的蟑螂共15863只，其中核心区域的原生蟑螂5698只，从外围遗迹补充10165只，总共剩余258只。蟑螂在遗迹里已经濒临灭绝，前不久被禁止用于任何实验。
　　赵无忧的出现无疑给这个世界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通过比较两个世界的生物灵魂也许就能找到补完图克提亚生物灵魂的方法！
　　在证实赵无忧来自另一个世界后，亡灵守卫已经通过灵魂传音吵疯了。争吵主题从一开始的实验模型迅速递进到实际操作。屋子内的绿光越来越胜。赵无忧无端感受到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深寒。
　　兔子精的眼睛不应该是红色的吗？
　　不对，只有白兔子的眼睛才是红色！
　　这难道是“妖怪大陆”的新品种？
　　她们的眼神好渗人……
　　“把他带过来！”一道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在所有人心底升起。
　　赵无忧陡然听到这个声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把谁带过来？却见面前的两个“兔子精”收起了眼中的绿光，一个径直走向房门将其打开，一个侧步欠身在赵无忧右手边抬臂一引。赵无忧心底同时响起“皮包骨头”熟悉的声音：“请跟我来！”
　　这一连串的变化看得赵无忧目瞪口呆，贪婪的恶狼瞬间变成柔顺的小白兔？！他也立刻明白，原来要带的人是他！刚才出声那人要见他！看着眼前摆出恭谨态度的“皮包骨头”，这人似乎是这里的头儿。
　　赵无忧老老实实的跟着出了房门。外面同样是一片石头建筑，但却比初入遗迹时看到的遗迹要更加华丽，建筑的墙壁上镶嵌着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装饰纹路，透过纹路能够轻易的看到屋内的情形。抬眼望去，这些纹路在高低起伏的建筑间组成各种奇异的图形，颇具美感。但这里却看不到一颗活着的绿色植物。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汩汩的清流在水渠里流淌。
　　赵无忧跟在“皮包骨头”身后，七拐八拐、过桥、过门洞、再七拐八拐，过桥……最后来到一座巨大的圆尖顶建筑前。
　　两颗长着人脸的枯树站在大门两侧。赵无忧好奇的看着他们的脸和“脚”，心里琢磨着，难道这东西还能自己走路？却没想到左边那闭着眼睛的人脸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和人一般无二的眼珠子吓得赵无忧一个趔趄。
　　前面引路的两个“兔子精”带着问询的目光回过头来。那人脸却早已闭上了眼，只看到赵无忧身形歪斜的在找平衡。阿罗卡反身走到赵无忧身前，审视的目光在左右两颗战争古树间逡巡：“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使坏！”
　　她在使诈！
　　谁知两旁的怪树一起睁开了眼，一起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这两颗树……好傻！
　　“哼哼！这是女王点名要见的人！我一会儿就到女王那里告你们的状。”
　　“别、别，阿罗卡，千万别向女王告状！”两颗树精异口同声道。
　　要见我的人是“女王”，妖怪中的“老佛爷”！想着二叔给他讲过的关于“老佛爷”的故事，赵无忧整个人都不好了。却听见叫阿罗卡的“兔子精”继续说道：“那好，古德纳斯特，你把藏起来的那只蟑螂还给我，我就不到女王那里告状。”
　　说这话的阿罗卡一脸精明。
　　听这话的树精一脸便秘。
　　目睹一切的赵无忧一脸蛋疼。你们讲价的筹码竟然是只蟑螂。
　　看着树精脸上用树皮挤出来的褶子，赵无忧觉得要是有蟑螂躲在那里的话，估计已经被榨成汁。
　　最后这场交锋以阿罗卡的胜利告终。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到前面引路。身后的树精却在互相埋怨。赵无忧还隐约听到“都是你的错”、“最后一只”之类的话语。
　　进了大门，眼前是一潭清澈的水，透过屋顶和墙面的微光在水面上形成绚丽的光斑。水潭的两边已经站立着多个俏丽的身影，一眼过去让赵无忧看得两眼中的火焰发直。水潭中间有一道青绿色的身影。赵无忧连忙低下头，不敢用目光直视。
　　站在如此特殊的位置一定就是那位妖怪中的“老佛爷”了。
　　赵无忧被示意站在水潭边。他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要下跪行礼。心中升起先前那温和的声音：“异界来的朋友，欢迎来到图克提亚！”
　　妖怪“老佛爷”的这句话是通过灵魂传音过来的。赵无忧能够完全听懂“异界”这个词的意思。不是另一个大陆，也不是人和妖的区别，而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来，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全新世界！
　　赵无忧傻眼了……
　　回不去原来的世界？！
　　我赵家在华夏岂不是“断根”了！！！
　　我的根也断了！
　　那我还为谁传宗接代呢？
　　……
　　赵无忧的思维开始紊乱，两眼中的火焰乱跳，时而窜出老高，时而如风中残烛。
　　这样的画面对在场的人再熟悉不过，这异界之人的执念在快速消散！
　　女王的动作最快，她飞身来到赵无忧身旁，一道“灵魂禁锢”和一道“昏睡”魔法同时落在赵无忧身上。
　　赵无忧眼前一黑，散了一地。在陷入沉睡前，一张脸印入他的眼帘。只是他已经失去自主思维能力，不知道眼前这张脸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但这张脸却深深的烙进了他的心里。
　　“把他捡起来好生安置！”
　　高等精灵女王艾瑞丝看着地上的白骨有些纳闷，自己不过刚说了一句欢迎词，语气、表情、姿态一切都恰到好处，怎么会让这异界来的亡灵突然就放弃执念？
　　略微思索，她明白过来，对方极有可能是偶然来到图克提亚！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的情况下，突然被她说破，心神大乱，才有了先前这一幕。
　　女王的心里闪过一丝懊悔，“灵魂补完”对她乃至整个图克提亚来说太过重要。作为站在图克提亚上一纪元权利巅峰的人，她知道很多常人所不知道秘辛。
　　一些迹象表明，图克提亚的第一、第二文明纪元也是在最鼎盛时期突然中断了文明进程。进行这项秘密研究的人一直都没有能找到答案。直到她亲历第三纪元的灭顶之灾才窥见到一些苗头——有人不希望他们触碰到图克提亚人的灵魂深处。
　　这个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怎么做到的？
　　这些问题在她躲入这个小型空间后一直困扰着她。在没有搞清楚这些问题前，她和她的守卫们都只敢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每隔一段时间派一个人去外围的遗迹里搜寻物资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试探。在对方匪夷所思的手段面前，她不敢冒险。
　　赵无忧被重新带回了先前的石屋。那里有九级灵魂魔法阵——梦想照进现实。这个魔法阵的最大作用并不是窥探他人的梦境，而是可控的创造梦境！
　　智慧生物的思绪本就繁杂，梦境里念起念落只在一瞬间。而梦境恰恰是思绪不可控的法外之地。在这里，心灵深处最薄弱的地方会被无限的放大。睡梦在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亡灵守卫最大的梦魇。不少守卫在睡梦中把内心的软弱曝露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没醒来。
　　“梦想照进现实”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运而生。亡灵守卫们通过它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甚至创造梦境。有了它梦境不再是杀手，反而成了她们的乐园。与枯寂的现实世界相比她们更愿意呆在丰富多彩的梦境里。
　　阿罗卡将赵无忧在房间内放好后退出房门，重新启动了魔法阵。
　　让他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站在门边的控制水晶旁，阿罗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她向旁边跟她一起回来的希拉询问道：“要不试试他最后一个梦境？”
　　希拉摇摇头道：“他刚受刺激，进入带有他执念的梦境容易起到反效果。先尝试其他的。”
　　“其他的？”阿罗卡开始回忆见到赵无忧的所有细节，突然她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让他去上课！”
　　“上课？”
　　阿罗卡似乎没有听到希拉的疑惑，自顾自的说道：“对，就是上课！这家伙的灵魂强度太低还不足以使用灵魂传音，但可以学习拟声术！”
　　“有了拟声术，他就能和我们交流！”希拉终于反应了过来，“那还等什么，就这个！”
　　阿罗卡紧握住控制水晶，星星点点的光芒开始在水晶中绽放。一道光幕从控制水晶投射而出，赵无忧再次有血有肉的出现在光幕上。
　　他坐在一群图克提亚少年之间，略微瘦弱的身形和呆滞的表情显得非常突出。一堂关于“拟声术”的课并不长，赵无忧全程呆滞不发一言。
　　这并不正常，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得揭斯底里，也没有做出过激行为。
　　后面阿罗卡又给他添加了基础通用语课程。赵无忧依然全程呆滞。
　　“要不试试他最后一个梦境。”见赵无忧如此反应阿罗卡想冒冒险。这次希拉没有反对。
　　控制水晶里的星星一闪。
　　赵无忧出现在了那座风格奇特的小院。他一脸呆滞的坐在小院的门边，依旧穿着那件红色的新郎官衣服。门外面走过来一个小孩对他吐了一口口水｡他也不恼，反而对着那小孩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
　　“傻蛋！”
　　那小孩神气的哼了一声，跑开了。
　　有反应了！
　　阿罗卡和希拉兴奋的看了对方一眼。此时光幕上出现了那个抱着小孩的妇人。她的脸一开始还是看不清，但随着她走近赵无忧，那脸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啊～”两声惊呼异口同声的从阿罗卡和希拉口中发出。
　　“快！阿罗卡，快调整梦境把那女人的脸换掉！”一直沉稳的希拉，声音里透着急切和慌乱。
　　阿罗卡的反应很快，只见控制水晶里的星星闪了一闪，光幕中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图克提亚的普通女子。
　　两人互看一眼，大松一口气。
　　此时那女子已经到了赵无忧身边站定，用赵无忧先前的那种陌生语言对着赵无忧说着什么，一边说还时不时的哄着孩子。
　　阿罗卡和希拉盯着光幕灵魂传音。
　　“刚才看到的千万不要说出去！”
　　“我又不傻！”
　　光幕中赵无忧一直坐在那里。
　　春、夏、秋、冬，四季在他身边走了几个来回。那个吐他口水的小孩每次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会来向他吐一口口水，喊他一声“傻蛋”。而那抱着孩子的妇女在被变换过脸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这样的梦境让阿罗卡和希拉一头雾水。
　　阿罗卡看了一眼控制水晶，“星星”的数量已经达到“唤醒”要求。她刚要有所动作，旁边传来希拉的声音：“再等一等，他的状态很奇怪，等念星更多一些再唤醒他。”
　　光幕中的四季交替又走过几个轮回，控制水晶从浅蓝色变成了深蓝。阿罗卡不再迟疑，控制水晶投射的光幕被收回，里面的念星开始有规律地闪烁。在闪烁到极致后，控制水晶里的念星一下子全都消散。屋里的赵无忧突然坐了起来。
　　阿罗卡和希拉推门而入。赵无忧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地上，眼窝中把白色火焰也不动弹，静静地缩在眼窝里。
　　赵无忧的这副样子阿罗卡和希拉很是熟悉。她们心底同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阿罗卡忍不住灵魂传音道：“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原以为最多能收获对方的点头或者摇头，谁知她的耳中听到一声从来没听过的男声，“傻……蛋！（汉语）”
　　“撒旦？”
　　“你说你叫撒旦？”
　　“你学会了拟音术？”
　　可无论她怎么问，赵无忧只会重复那句“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