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建昌府

　　“恨海埋仇骨，
　　深山匿姓名。
　　十年磨剑去，
　　斩尽世不平。”
　　当这低吟之声在深谷之中回响时，秦素娘和秦兰两人正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两兄妹的身影渐渐远去。
　　“姐姐，你觉得小川这诗怎么样？”秦兰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怎么样。”秦素娘神色有些复杂，她抬头看着远山，缓缓地道，“世间的不平之事，何其多？我们武林中人，若尽凭手中之剑，又能管得了几样？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空想罢了。”
　　“我倒觉得，这种侠气很宝贵，当年的姐夫便......”秦兰陷入回忆之中，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秦素娘带着恨意的声音打断了。
　　“浩劫之后，世上已无侠。有的，只是——恨！”
　　秦素娘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下了山坡。
　　秦兰长长叹息了一声，也随即摇着头走了下去。
　　......
　　这处隐居的地点，位于大理威楚府南部的哀牢山，行经三日，穆川兄妹两人抵达了建昌府。
　　想要猎杀潜入大理的朝廷捕快，建昌府、东川郡、石城郡这三个边境之地是最好的选择。再往前，就是横亘在大炎和大理之间的各个羁縻部族。
　　穆川先独自一人走向了城门。
　　这城门口，却是颇为热闹，形形色色，穿着各族不同服饰的人都在纷纷往里挤，还推着载满家禽和货物的各种驴车、牛车、马车、独轮车等等，于是乎，这小小的一个城门，便汇聚了驴叫声、牛哞声、马嘶声、鸡鸣狗吠声，还有操着炎语、白语、彝语、傈语、纳西语等各种语言在交谈的声音，远远比最热闹的菜市场还要嘈杂。
　　穆川很无奈地摇摇头，排在这长长的队伍后面慢慢前进。
　　等待之中，他眯起眼，打量着这人群。
　　首先引他注意的，是一对男女。
　　男子，披毡，椎髻，头上戴着一个竹笠，女子半身细毡作衣，戴金耳环，象牙缠臂，两人正用白语交谈着，穆川凝神细听，却听到是在说什么“远尘离垢得法眼净”，“远尘难垢得法眼生”这般的话。
　　因他也是半个白族人，所以对白族的种种习俗，他是极为了解的。白族人，不管贫富，每家都建有佛堂，每日都须念经礼佛，甚至连小孩的启蒙幼学和官员的选拔考核，也是佛经。
　　娘亲也不例外，当年浩劫发生之时，娘亲带他们前往大理游玩，第一站便是前往那崇圣寺上香。
　　直到浩劫发生后，娘亲性情大变，才算是断了礼佛的习惯。
　　穆川又注意到了几个佩戴双刀，面露悍勇之色的男子，这是彝人。
　　当年大理能够平定，却是多依仗了彝人之力，彝人民风剽悍，即便是普通的彝民，平日也会带刀，若一言不合，便可能拔刀相向。
　　此外，彝族人并不信佛，而是信巫鬼教，这巫鬼教，穆川却并不太了解，只是听娘亲说，彝族的高手，大多出于此教中。
　　穆川的目光，又把人群之中的炎族人扫了一遍，却发现没有一个步入三流的内家高手，他便失去了再打量的兴趣。
　　这个建昌府，之所以这么热闹，却是有原因的。
　　早在几百年前，大炎朝就曾分两次派了二十多万精兵，进攻当时还处在南诏古国时期的大理，然而，由于山高险阻，天候闷热，瘴疠横行，等大炎朝的军队打过来，十成战力已经剩不到一成，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自此后，大炎朝就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以军事力量镇压，反而以各种通商、修好、赐姓、封爵的手段笼络“西南夷”各部，就连历代的大理国主，都被大炎朝廷封为“金紫光禄大夫”，“云南节度使”。
　　这建昌府，作为一个各族通商要地，便此兴盛起来。
　　甚至于，西南各部的贵族阶层，都开始用炎族的姓氏、服饰和言语，难以分辨。比如娘亲秦素娘，除了有着白族女子“肤白貌美”、“喜穿白衣”的特点，其它却是看不出与炎族有什么区别。
　　或许再过个几百年，再在这建昌府城门口进去的时候，会看到一个由各民族组成的，新的民族吧。
　　穆川如是想着。
　　进了城，当穆川正在左右观看一排排偏“炎式”的房屋时，一个穿着粗衣的矮瘦男子走了过来，用炎语恭维着说道：“公子，不知要到何处，小的好为您引路。对这建昌府的一草一木，小人都熟悉得很。”
　　穆川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便扔了几文钱过去，淡淡道：“领我去处好的客栈。”
　　男子应声说是，一边带着穆川前行，一边说着建昌府的趣闻。
　　这时候，一个车队引起了穆川的注意。
　　这车队的人尽皆着白色丧服，有鼓锣手在奏起哀悼死者的悲音，老马拖着的平板车上，长长的白布被风一刮，露出里边裹着的棺柩一角。
　　穆川问引路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公子，这是城里常家的人在出丧呢。”引路男子面露同情之色，叹道，“前些时候，一个从大炎过来的捕快，说要缉拿一个女犯人归案。这常家公子见了不忿，便去阻止那捕快。却没想到，那捕快说了句‘包庇贼寇，与其同罪’便将那常家公子打杀了。”
　　穆川皱着眉头，冷冷道：“这些大炎来的捕快，竟然如此嚣张？”
　　“公子你有所不知啊，哎，自从大炎武林发生那变故之后，我们大理啊，便已成了是非之地......”
　　一边走，一边听着那引路人讲述着一些事情，穆川的眉毛已越皱越深。
　　等到了客栈，进了客房，他摇摇头，不在想这些事情，而是先运转《双生诀》的意念联系之法，向妹妹问道：
　　“湄儿，你那边怎么样？”
　　“我还好，北城门这边人却不多，我已经找好客栈休息了。哥哥，一会儿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就行，只是去分盟的暗桩询问些消息罢了，你在客栈歇着吧。”
　　“嗯。”
　　在客房内修炼了两个时辰《镜花水月功》后，穆川陡然睁开眼，便开始易容，再裹上面巾，然后很小心地从窗户翻了出来。
　　月正中天，他一路施展轻功，翻屋越瓦，很快便来到了一个还未打烊的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