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 8

　　轰鸣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像是滚滚闷雷在林间穿梭，潜伏在树林里的A组小队警惕地抬头望去，从北方驶来的金色远光探照灯照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大早上谁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跑山地越野呢？莫非是敌人追上来了？江洛冰挡住强光，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十几辆大波轮山地摩托车拉成一条曲长的斜线从他面前延伸，车上坐着一群披着迷彩服的年轻人，那是汤玥带领的特战B组学员队，不过看样子有点邋遢。
　　他们每个人背上挎着真枪实弹，嘴上叼着根皱巴巴的烟卷，脏兮兮的脸上除了带着风镜，还掺杂着黑漆漆的机油，到不像是军人，更像是一群风骚的歹徒正准备着披着战衣骑着破摩托抢银行。
　　“这里可不是什么英国的白厅大街，你也不是爱德华八世。所以请把你宏图伟大的爱情收敛一点，我亲爱的指挥员同学，”汤玥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慢慢地摘下了帽子，对着后视镜自顾自地理了理那头还算飘逸的分头，轻轻拍了拍摩托的真皮座，潇洒地冲着江洛冰摆了摆手，“你要是能把这份勇气的十分之一用在这场对决上，我相信我们的胜算会大一点！”
　　他对着江洛冰懒散地敬了个礼，随后悠然地取出了一盒火柴点燃了烟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得意地把风镜取了下来，露出了那双深邃的棕红色眼睛，“A组的兄弟们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吧！至于下一步行动安排，我们B组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战斗准备，现在就等师弟你一句话了！”
　　江洛冰呆呆地看着这个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神经又拉风的个性，就像是放学回家的小学生看着一群街边骑摩托车的社会小混混极速飞过，看着那群背影满眼又崇拜又敬畏，即使耳边仅留下摩托车的噪音在回荡。
　　“汤……汤哥，这组车队你是从哪牵来的？”江洛冰吃惊地问，“而且你们竟然搞来了这么多边防团的制服！”
　　“伪装嘛！干嘛不弄得像回事一点，否则我们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地点明火啊！”汤玥惬意地吐出一口青烟。
　　“哎，我们的汤班长不愧是老司机，居然连交通工具都找好了！”杜临辰走了过来，难得恭敬地把自己不离手的酒壶递了过去，“怎么样，尾巴解决掉了吗？”
　　“恩，那群家伙还确实不是一般的士兵，确实费了点功夫。”汤玥毫不客气地一口喝干了壶里的酒，把水壶扔了回去，“本来我们用来引诱他们设了一条假路线，不过被他们破解了，他们分兵两路继续尾随我们。后来没办法了，我们在树林里打了一拨伏击把尾随我们的那一拨干掉了，不过放心都是手刃，无声无息。之后换了他们的衣服，从他们的驻地抢了这些摩托车，这样的摩托化机动足够我们赶往北极村了。”
　　江洛冰和杜临辰都傻眼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家伙轻描淡写地讲完刚才的发生的事。
　　江洛冰完全没料到原本负责后卫保障工作的十二人组能干得这么出色，简直就是后勤奶妈转正主力输出啊！
　　但杜临辰地惊讶是在于汤玥竟然能一口干掉一瓶白干混配的“紫色阴霾”，他确实不知道这家伙有这么好的酒量！
　　“你们这么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继续说了，”汤玥咧嘴笑了笑，“总指挥同志，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可以继续进行了？”
　　“可你把他们灭掉不就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了吗？”杜临辰突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如果机动组另一拨人发现了端倪，那他们的计划就很可能会暴露。
　　“这倒没关系，我们有摩托啊，一群步兵怎么跟一个机动摩托化部队比速度呢？而且我们还缴获了他们的电台，凭借电台加持这身衣服，可以说现在我们就是边防团的机动组部队了！”汤玥得意地说，“接下来也请A组的人脱下你们帅气的特战服吧！”
　　“既然有了敌方电台我们的行动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江洛冰看了看东方的微光，又低头看了看手表，表情坚定，“现在距演习结束还有8个小时，除了C组情况不明，我们还有18人的战斗力，现在进行二号方案，行动代号‘不夜’。现在我们开进北极村准备迎接我们的督导组，也正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我很欣赏你的决断力，小伙子！”汤玥熄灭了烟，规规矩矩地敬了个礼，“至于C组那帮人也不是一群没经验的新兵了，以司陆的能力也不会轻易挂掉。”
　　“哼哼，那家伙现在可是干劲十足，他还等着毕了业去相亲呢！”杜临辰笑了笑，“一个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女人的男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战场，当他拔出枪来的那一刻一定会力挽狂澜。”
　　江洛冰默默地想着那个男人，想着那张无论战场怎样都剑拔弩张的脸。司陆可是被称为特战部一哥的男人，无论他现在是被整个队伍置之度外还是待在敌军大营日坐愁城，他总不会闲着坐以待毙，因为没有人能束缚住一个思维变幻莫测的军事家，而且还是一个军事思想高度超前的疯子。江洛冰低头浅浅的笑了，心想或许他当军人真的算是本色出演吧。
　　这时，一名背着无线电台通讯学员跑了过来，拍了拍汤玥的肩膀，轻声说：“汤班长，敌方电台有情况！”
　　“对方说的什么？”汤玥骤然严肃了起来，心想难不成机动组的情况已经被发现了？
　　“他们说的是明语，但是很奇怪，”通讯学员从背包里取出电台，调至回放，“喏，你们还是自己听吧！”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地听着电台里的声音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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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忙音后，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报告一号，边防团机动组代理队长报告，收到回复，收到回复！”
　　男人的语气明显透着一股不屑，像是排着桌子嚷嚷着叫某个餐馆的大堂经理。
　　“我是一号，机动组汇报情况！”经历了漫长的忙音后才有人回复，回复的人是个男孩，声音很清澈，也很稳重，并没有理会对方的轻蔑。
　　“这是邵泽岚的声音！”江洛冰忍不住轻声说。
　　一旁的杜临辰及时暂停了录音，“拜托，我不得不佩服你的音感，居然能凭一句话就听出来是泽岚，虽然我不知道除了他谁还能当一号这个位置。但是师弟，能不能听完录音在进行你高深的推理啊？”
　　江洛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默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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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动组按照你的命令跟踪了敌方部队，但是在南方杨林区我部遭到了敌方其余部队的伏击，损失惨重。这些人都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作战经验不比你们军校的学生少，但是由于你的命令才造成这种结果，庆幸这是演习，如果是真的战争，他们不是白白牺牲了吗？所以，请一号你给我个解释！”汇报的男人像是一条饿狼，咬住通话的一号不放。
　　江洛冰心想这不是谎报军情么？明明就是你机动组的指挥不当才造成的失败，怎么还强行怨到指战部的头上了？虽然如今的特战部和指战部是刀兵相见，但学院相对于基层部队面前，他还是很护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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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吗？”邵泽岚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你说你部是在杨林南区遭到袭击的，什么时间请汇报一下。”
　　“凌晨四点四十分！”汇报的男人几乎是用喊的。
　　“收到！我对你部作战失利感到抱歉，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带领边防团其余战士为我团挣回荣誉吧！”邵泽岚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可撼动的威严，真不愧是指挥将才，江洛冰着实钦佩。
　　“那……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对面的男人显然有点不知所措，大概是没料到新来这名年轻的负责人身架会这么低，居然把责任都担上了，而且还扬言要把丢掉的脸面捡回来。以他的预想，军校的学员或许会因为他蛮横无理的态度而跟他翻脸，然而如此平淡的回礼居然让他这位当了十几年兵的老士官也有点言之有愧的感觉。
　　“士官长同志，团部希望你们能撤回于东部北极村地域集结防卫，听候下一步命令，如果有异议，还请士官长指示。”邵泽岚语气十分恭敬。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轻声回复了一句“收到”，而后断了线，语气平和地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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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泽岚还挺有一套，有点像刚出山的诸葛亮火烧博望坡收拾关张赵！”汤玥默默地点了点头，觉得邵泽岚学的指挥学还是有点东西。
　　“哼，如果他真的是诸葛亮的话，那这场战斗我们可没得打了，既然他刚出兵了关张赵，接下来就该火烧我们了。”杜临辰感叹，轻轻拍了拍江洛冰的肩膀，表情丰富地笑了笑，“接下来我军急于刘军决战博望坡，愚弟李典你可有准备啊？”
　　“你还愚兄呢！这么说你还很像夏侯惇，脸上刀疤横肉，要是再带个眼罩就更形象了。”江洛冰有力回击。
　　“哼，强健的体魄可是一个军人的门面：至于伤疤，那就是军人永恒的勋章了！师弟，你这一点了没有邵泽岚大度，俗话说‘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看来只有指战部那群人才是当将军的料，你充其量也就给我这种没什么能力的人当当特种分队队长了！”杜临辰一脸笑意盈盈，拿粗壮的手轻轻抚了抚江洛冰的头。
　　江洛冰真受不了这位鸡贼师兄的厚颜无耻的行事准则，心想这么鸡贼的人是怎么在学院活到毕业的呢？难道不应该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吗？不过他想也有点道理，装备部经济管理系的人向来以“厚脸皮是生意人做买卖的本钱”为座右铭，也难怪杜临辰能混上系主席这样的高位。
　　汤玥满脸黑线，棕红色的瞳孔里淡漠如水，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通过呼叫的反应时间判断他们相聚大概18公里以上，信号并不稳定，我推测邵泽岚一组人正在搭乘某种交通工具远离杨林区，我想应该是前往北极村迎接督导组。”
　　“有道理啊，师兄！”江洛冰点头，“他们应该也是开山地摩托车去吧？”
　　“没办法确定，这样的路面和地域运兵车确实没打开，但除此之外还有可能是运输船。”汤玥指了指杨林一旁的沟河，“那条沟河很宽，而且直至北极村，如果运输大量兵力的话，我想我会选择水路。”
　　“原来如此，简直就是楚教授的现地教学啊！”杜临辰赞叹，“我想凭你的能力应该可以竞选特战部下一届的副部长了。”
　　“那些东西还是留给年轻人吧，比如我们的小江同学，”汤玥一脸器重地看着江洛冰，“只希望组织把我分配到南方去，因为那边天气比较好，或者分去新疆分部历练一下，我更想见识一下西域混血种的实力。”
　　江洛冰愣了一下，一股恐慌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他突然意识到某个难以接受的现实——他要毕业了，他们这群一起同窗一起扛枪四年的战友们就要散场了。
　　今天你我亲如兄弟，明天你我天南海北。
　　每个人都要开始新的生活，身边一切都会变，变得陌生又冷淡，或许所有人都早有准备，但他还没准备好，如果能安逸地活在大学里，他情愿不毕业，就像四年前高中毕业的时候。
　　一个人不奢求人生顺风顺水，只求坎坷走尽有人陪。
　　汤玥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副风镜，轻轻地给江洛冰带上，挡住了他那双淡漠的黑瞳。
　　“呃，这样就好多了，都快而立的年纪了，还跟新兵一样，以后可就没有人在这么照顾你江洛冰了！”汤玥拍了拍江洛冰身上的尘土，给他整了整新换上的迷彩服，脸上微笑如春风。
　　江洛冰抬起了头，隔着墨色的镜片看着面前这个春风得意的师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请不要总把自己的心情暴露出来，敌人是不会因为你愁肠百结而为你写婉诗的！”汤玥莞尔一笑露出了淡淡的嘴角纹，看样子他是真的老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很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邵泽岚与机动组的单线联络我们能接受到，与其说我们是在偷梁换柱，到更像是在掩耳盗铃……”
　　杜临辰检查完了那部电台，吃惊地点了点头：“确实有问题，缴获的每部电台都是全线联络，难怪我们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过边防团为什么要用通联呢，这违背作战原则。”
　　“难道是引蛇出洞？”江洛冰问。
　　“不论他们要做什么，我们都得行动了！北极村这一仗在所难免，趁边防团的部队还没完全集结，我们先发制人。”汤玥启动了摩托车的引擎，大波轮的发动机轰然地咆哮起来，“指挥员，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临别前带我们打赢这场战斗！”
　　“师弟，我看好你，我永远做你的忠实顾问！”杜临辰也骑上了摩托车，身体粗壮的像头雄狮摁住了一只海龟，“大家加把劲，干完收工洛冰请喝酒！”。
　　“好，特战部不会输任何一场战斗。”江洛冰淡淡地笑了，反正他不在乎钱，这就当是毕业的散伙饭吧！
　　悠长的小土路随着一旁的树木飞速向后退，东边的云霞淡出层层波光，突然过去种种画面散落在眼前，经历的离别多了，就会留下这样的后遗症，忙碌的时间没空多想，只要放空的时间，静静地无所事事，就会不自觉的缅怀过去，江洛冰回首过去的时光，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世界愚弄的屠龙勇士，和谐的世界突然降生龙族，公主被恶龙掳走，周围的强力队友慢慢地变成NPC，而自己还没出新手村……或许是自己活在梦里，要么就是世界想要自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