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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见勾起了连麒的兴致，冯凌心下得意。
“师父对北部边境非常熟悉，先前与夙戎也是多有交战。师父可知道博萨部落？”
“有过耳闻，但并未交过手。其部落人马以彪悍闻名，在夙戎境内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部落。”
冯凌虎牙微露：“前阵子我将它拔了。”
“你灭了博萨部落？”
“这倒没有。我只是在冰封的乌兰河口将他们包住，然后歼其主力，重伤其首领。之后，还没等我过去，他部落中的残余便被其他部落给灭了。”
“夙戎人部落众多，且各自分散，相互侵吞。这对我们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在于，他们终是难成气候。坏处在于，他们如同原上野草，边境之患很难根除。”
“徒儿倒是觉得，既难根除，便当软硬兼施，以图控制。”
“怎么说？”
“我只是粗浅地认为，除了武力震慑，我们还需对其实施安抚，以逸待劳。”
“你这个想法并不新鲜。朝堂之上，也不是没有人思虑过这些事情。朝廷先前也曾试着开放过马市，想要促进边境诸民的货品交易。到最后，并不见有多大成效。他们想交易时便交易，想抢掠时还是抢掠。”
“那些长袍士大夫，从未来过边关，也从未见过夙戎人，整天就只会提议什么开放边境，以物易物，或者嫁个女人过去什么的。夙戎人骑着马就能来抢你家的鸡，还指望他拿什么来与你交换？马刀吗？夙戎数十个部落，今天你吞并了我，明天我又杀回来了。嫁多少个女人过去才是个头？”
连麒斟了两杯酒，静静听他说下去。
“夙戎境地的部落消长以及彼此间的关系颇为复杂，具体的做法我虽然还没有头绪，但我认为，我们必须要充分了解他们。”
“就目前来看，我们知道得最多的便是他们的作战风格，对其生活习性却只有些粗浅的了解。比如说他们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少于规划。其它深入的东西，例如部落中的维系方式，以及各部落间的相处之道，我们知之甚少。既是要安抚，必须要了解对方的痛处，才能妥善安抚。”
“我朝先前对待夙戎的方式并无长远规划，国力稍强时便武力打击，国力稍弱时便示弱放任。夙戎虽不至于像郀瞿那样对我中原构成威胁之势，然边境滋扰不断，终是拖累我中原之国力。”
见连麒只是细细听来，并不打断，冯凌便继续说下去：
“单说这军粮补给，就要占据一大块的国家财政。北部戍边军士虽不似峒陵关守军那般都是精锐之师，然则北境绵延，除却闵州重镇，还有大大小小的边防之镇。先不论攻防之力如何，至少都有常备军驻扎。这样算来，军士杂役加起来至少也有数万之众。要养活这一大批人，边境的这点粮草不过是杯水车薪。”
“就说这闵州城现今驻军两万，粮草从距此最近的粮镇边怀分批运过来，也有超过百里之距，牛车需要走上数日。来回一趟，所运之粮草便有尽半数被运送之人马牲畜给消耗掉了。边怀的粮草又哪能养活两万兵众？其它粮镇，路途更为遥远，消耗也更大。”
“这笔账算来，北界若只是消极防守，外加几项不痛不痒毫无建树的边境政策，对于国家财政来说，便是个永远也补不完的大窟窿。”
连麒点头道：“凌儿所言极是。”
“若是不能知己知彼，长远谋划，国力迟早会被慢慢耗尽。”
连麒缓缓道：“这些年来，朝中国力渐衰，也是不争的事实。如若不然，堂堂中原王朝，又怎会每年去洱弥讨要钱财物资？”
“明里说是征召供奉。既是供奉，自当定期主动送来，何需年年派使节前去征召？说白了就是朝中钱粮不足，屈尊去讨要。既是讨要，必然是有诸多条件需要屈从。那洱弥先前只是个诸侯属国，如今倒似与我中原王朝平起平坐了。”冯凌说时，心有忿忿不平。
连麒正色道：“洱弥之地天赐沃野千里，又踞洱水与弥水两江天险，易守难攻。朝廷此前一直将其当作第二个国库与储备粮仓。可以说，洱弥之地，对整个中原王朝的兴衰来说，至关重要。”
“先前王朝兴盛之时，它受王朝军队保护，自然是甘心当个富庶的属国。后来王朝逐渐式微，而洱弥财资雄厚，便建起了自己的水军。刚开始时或许确实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然而经过数十年，其水军规模已经发展完备。维护边防绰绰有余，打击东部沿岸的海盗更是不在话下。”
冯凌默默听着，并不插话。
“你说，他们现下已经具备一个独立王国之实力，又怎么会愿意单单当个附属之国，继续俯首听命于我朝？现在中原有求于他们，他们自然是会要求回报的。这些事情，换做是你我处在洱弥之位，必然也会如此行。立场不同而已，无须忿忿然。”
他师徒二人又喝了许多酒，聊了些旁的话题。
“对了，师父先前教的武功心法，徒儿日日都有勤加练习。”
“是吗？为师我倒是许久都未曾与人单打独斗切磋武艺了。想来，怕是生疏了许多。”
“徒儿可不信。师父的凌云剑和麒麟掌，肯定依然独步天下。明天徒儿就要与你过过招，师父也可以看看徒儿是否有所长进。”
“哪里有什么凌云剑，麒麟掌？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还不是你给取的？习武之人，比拼的是实力，要这些花里胡哨的名字有何用？”
冯冲只是在对面咧嘴笑。
两人饮得尽兴。各自回屋之时，已是更深露重。
连麒卧于床榻之上，嘴角依然浮着一丝笑意。
冯家兄弟二人，不相熟的人皆以为冯冲行事为人稳重有担当，而冯凌却是个轻狂浮躁之辈。其实，他的胸襟见识异于常人，只是性格身世，阻碍了他的这些潜质得以被发现。
如今，璞玉一经雕琢，自是有了光彩照人之态。
只是，这雕琢还不够。他骨子里的那股少年意气，仍然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