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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丈夫未可轻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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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岸边的小船时,公输零肩头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他掉着胳膊快步跑到陷泥沙里的两人身边。
  “阿丑姐,李裹儿,你们快醒醒!”
  无人应答,他只得用左手一个个地把她们拖上岸边的磐石。小心地试探了一下鼻息,松了口气,两人都还活着。
  夜风习习,他也并不感到寒冷,只觉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不行,不能睡!”他用仅能动的左手给自己两耳巴子,保持清醒,而后回到炸裂的船上,找到木碗,舀了清水给不醒人事的两人灌了一些后,自己也大碗大碗地牛饮起来。
  接着他拿了本薄薄的册子扇着,给她们赶蚊子。
  当空的皓月已经渐渐偏西,抬头就是一片星河灿烂,公输零想起儿时门童老伯指给他看的那些星宿,现下却一个找不着……这里的星星多得违反了“月明星稀”的自然规律。
  “难怪叫星耀峡谷。”公输零恍然。
  “此地高千尺,手可摘星辰。”身着白衣的人一边吟诗一边走来。
  “大侠!”公输零惊呼。
  李白食指竖在唇前,噤声道:“莫要高声语,惊恐天上人。”
  公输零“嗷”了一声又赶紧捂着嘴,只用气流发声:“大侠,你没事吧?那个人呢?”
  “大可放心,他已不能再对你们出手。”李白说着目光瞥到他的肩头,“倒是小兄弟你,得赶紧处理,莫落下个遗症。”
  说实话,公输零不知道怎么处理伤口,手头上也没有医药物品。
  李白像是看出了他的困窘,随即帮着公输零脱下右边衣袖,说了声“忍着点”,提起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喷在伤口上。
  公输零疼得全身痉挛,还是死撑着没有叫唤一声。
  随后李白替公输零清理好伤口,挤出淤血,再从怀里摸出个一寸大小的白瓷瓶,从里面抖了些粉末在伤口上。
  最后李白长剑一挥从他白色外衣上割了一条替公输零包扎好,并说:“出门在外,还是得会些求生的技能。”
  公输零想着那些游侠儿的故事,不自觉地跪下就一个响头。
  “谢大侠救命之恩!”
  “谢大侠是谁?”李白笑道,“你是故事听多了,男儿膝下有黄金!”
  李白将他一把拽了起来,就看到那稚气未脱的少年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李白只觉得好笑,“听你这口音是秦国人,你可知,按照秦律,男子无故号哭者押送至官府查办?”
  公输零捂着眼睛没有说话。
  李白蹲在他面前,问道:“你多大了?”
  “十四。”
  “行,还有几年可以哭,随便哭。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李白调侃道,“那条法令只对成年男子生效。再说,适才用酒消毒都没见叫痛,怎又倏然泪下?”
  公输零哽咽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好没用……”
  说完这句,他再也没有了力气。
  “能承认这一点,你已比世间男子强太多。”李白听他这么一说,倒另眼相待起来,他道,“我也曾想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能挡百万师,多年来行走天下,才知那不过年少轻狂之语。”
  他似玩笑般说道:“一个人,再强,也日不了天。“
  公输零只道:“我不想日天,我只想能说到做到。”
  他说过要保护李裹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拖出去,什么也做不了。面对强敌,他只能逃跑,甚至跑也跑不掉。
  “当你做不了你想做的,就做到好你能做的就行。”
  李白这句绕口令一样的话萦绕在公输零的心头,一时五味杂陈,他想着:“我是木匠的儿子,从小的愿望也只想当个木匠。但是造桌子修板凳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吗?”
  做好自己能做的,他能做什么呢?
  老爹倒是希望他能在稷下跟着墨子学机关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破坏长安城——那虚假的繁荣。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去往稷下,走上老爹所规划的道路。
  这就是他能做好的吗?
  公输零不知道,就像他同样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一样。
  东方既白,白露横江,江云渭树。
  李白临别时赠他一句诗,随即轻功一施,消失在了水天相接之处。
  “丈夫未可轻年少。”
  公输零在心里念了几遍,不是很懂,反而歪着头想李白大侠他是不是直接跳下了瀑布?细思极恐之际,身旁的黄月英轻咳了几声。
  “阿丑姐?”公输零碰碰她沾着泥污颧骨高耸的脸颊,见对方眼睛徐徐睁开,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阿丑姐,你总算醒了!”
  有阿丑姐在,他便无所畏惧,也不再思考那些复杂的人生问题。
  紧绷的弦一松,倒头睡着了。
  日上三竿,榔头敲得乒乒碰碰,公输零睁开眼寻声就看到正在修船的黄月英,她看上去体力和精力都比较充足。
  接着,公输零的鼻头动了动,他嗅到了一股水煮鱼的气味,寻着味道望过去就见到昨天泥污满身的李裹儿已经梳洗得整整齐齐,正守在小锅前往里面撒盐。
  公输零走到李裹儿身边,问道:“李裹儿,你感觉怎么样?烧退了?头还晕吗?”
  李裹儿一回头,公输零吓了一跳的同时也摸了摸自己的脸,显然也同少女一样满是蚊子叮咬后留下的疙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许笑!”李裹儿瞪了他一眼。
  公输零立马闭嘴,换上了严肃正经脸。
  这下李裹儿倒被逗笑了,递给他一双筷子,说道:“好啦,看在你把坏人赶跑的功劳上,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公输零又嬉笑起来,拿起筷子就往锅里伸,夹了一块鱼,手却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李裹儿:“你刚说什么?”
  “我说不跟你计较了,快吃吧!”
  不,是上一句。
  公输零没有继续问,他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李裹儿舀了一勺鱼汤递他嘴边:“快尝尝我做的鱼汤,可鲜了呢!”
  公输零张嘴,喝了下去,他道:“好喝!”
  “是吧?”李裹儿虽然满脸红疙瘩,嘴角上扬的弧度却依旧好看,“我一直以为做饭是世上顶顶难的事,也不过如此嘛!”
  “那你还要做给我吃!”
  “没问题!”
  两人吃饱喝足,靠在一棵橙子树下面乘凉,看黄月英修船。
  “阿丑姐吃东西了没?”
  “我提醒了之后她没找到她的酸果儿,就摘了橙子吃,”李裹儿描述道,“阿骨才是真的厉害,就吃这橙子,眼睛都不带眨的。”
  公输零道:“她可能就喜欢吃酸的。”
  “我也这样觉得,”李裹儿说着顺手摘了个橙子在手里把玩,“我怀疑她选择走这条路就是为了吃酸橙子,你都不知道……”
  她说着指着离小船最近的那棵只剩下叶子的树,“一口气,把那棵树上的都吃完了!”
  “那她可能又打算半个月不进食了。”公输零可以说已经很了解她阿丑姐的饮食规律了。
  两人就这样闲聊起来,话题不知怎的就扯到了昨晚上。
  李裹儿道:“我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想‘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没想到,关键时刻,公输零你这么可靠!”
  “之前我被蛇咬了动弹不得,后面吃了你做的蘑菇就胃疼,就捂肚子,就能动了。”公输零解释道。
  “对,阿骨说她醒来发现我中毒了,就用的另一种蘑菇给我解的毒,烧也退了。”李裹儿道。
  “这叫以毒攻毒!”公输零难得会说个专业术语。
  李裹儿点头,目光停留在他缠着白布条的肩膀上,柔声道:“真是辛苦你了,公输零,一定很疼吧?”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小小的少年似乎完全忘记了昨晚痛哭流涕的事,仰起头,挺起胸脯之际牵动了伤口,疼得一缩。
  “别逞强了!”李裹儿看着白布渗出的血,急道,“我知道你很勇敢,能把那个炎影赵子龙打跑……”
  “等会儿!”公输零打断了他,再也不带犹豫,一口道,“赵子龙不是我打跑的,是李白——就是那个醉酒的侠客,要不是他出手,我已经死了。”
  有那么一刻公输零想将错就错,让李裹儿以为他赢了赵子龙。但他还是选择说出实情——这反而让他更轻松。
  “李白?!”李裹儿的眼睛“唰——”地亮了,甚至说为眼冒桃心都不为过,“是大唐的那个李白吗?剑仙李白吗?是他吗?是他吗?”
  接下来,公输零将昨天李裹儿晕倒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在他拙劣的讲述中,李裹儿都能听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甚至无意识地将手中摘的那个橙子剥了往嘴里丢了好几瓣。
  直到公输零讲完了,她才惊叫一声吐出来。
  “太帅了!”李裹儿双手合十。
  虽然公输零觉得她说得对,他心里总觉得不是很舒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李裹儿完全没注意到他垮着的一张脸,絮絮叨叨个没完。
  “我太傻了,当时就觉得那个人有点像李白,该问问的,要个签名,提句‘长相思兮长相忆’多好!”
  “我真傻,真的,要是我问了的话,提句‘短相思兮无穷极’也不错啊!”
  “我真傻,真的……”
  公输零捂住耳朵站了起来,打算去船那边看看能不能帮上黄月英的忙。
  “喂!”李裹儿在背后叫住了他,“公输零,你真是个顶顶好的人,我开始喜欢你了!”
  公输零背一僵,头也不回地快步向小船走,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摔了。
  “傻样!”李裹儿乐了。
  她的目光停留在公输零包扎伤口打在背后的结上,白条上的火焰红纹在风中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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