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心意你都明白

　　王之本在船舱里换了衣服，用顾惜时递来的手帕擦着头发，嘴里念念叨叨。
　　“我就知道这个老狐狸肯定有猫腻，放着一品大员不做，偏偏要去督造所做个老二，真是万事算尽。哎？老顾，你这手帕怎么这么香？”
　　顾惜时轻飘飘的白了王之本一眼，伸手夺回手帕，塞进怀里。
　　“公子能看到的别人也能看到，公子不知道的别人可能知道，不知公子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我这还没擦干呢，快给我再用用！”
　　“一会儿回府上？”
　　“快给我用用！”
　　“那是去草堂？”
　　“你怎么这么小气？”
　　“你不会想去宫里吧？”
　　王之本停顿了一下，身体往后仰去，轻轻的躺在船板上。
　　“去哪里我可做不了主，还要看哪位的意思。”
　　王之本手指朝着船顶说道。
　　顾惜时也不在搭话，只是看了一眼王之本散落在船板上湿漉漉的头发，想着自己怀里的手帕，怎么就给他擦头发用了。
　　船中很安静，不时能听见风声。
　　即便是邱老汉这样的驭船高手，也是过了许久之后才把木船划到了岸边，虽是一个比较偏僻的渔村，不过景色却是很美。
　　王之本在船上偷偷塞给了邱老汉好大一锭银子，眼睛眯起来说道，“快收起来。”
　　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美的邱老汉脸上乐开了花，赶紧放进怀里，连声道谢。
　　在岸边有一辆奢华的马车等着，四匹高头大马，艳丽的车身，怎么看都是大人物才能坐的。可惜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他们更爱看的还是那个老头在那里傻乐什么呢？
　　一辆马车，一位散发公子，一位美的不像话的侍从，还有一个傻乐的老头。
　　这些带给岸边忙碌的人们一点点的骚动，给他们平凡的生活中添加一点点色彩，有了一个茶余饭后谈笑的话题。没有人会去深究这里怎么有一辆马车，那个老头为什么傻笑，这个少年是不是掉进了水里，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美。
　　人们更关心的还是明天能不能吃到一碗油花花的红烧肉，田里的粮食能不能快点成熟，去了城里的邻居会不会带回来一些稀奇的玩意。
　　王之本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人们，毫无缘由的说道，“你看他们多好。”
　　顾惜时没有应答，因为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马车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城的样子。
　　在城门外，李长山坐在凳子上张望着，远处有了马车的出现，急忙让手下撤了瓜果点心。起身等待，那神情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马车到了城门不远，李长山快步走到马车跟前，躬身说道，“王爷，陛下在等您。”
　　“你瞧瞧，我说啥了，这事由不得我吧！”
　　顾惜时听这话竟没有听出一丝一毫的无奈，反倒是有一种如我所料的欢快感。
　　王之本掀开车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着李长山说道，“我记得你，可是没想到你也记得我。”
　　“王爷真是好记性，下官这个芝麻大的小官竟然能让王爷记得，实在是万分荣幸。”
　　王之本微微一笑，用一种你懂我的表情，回应道，“谦虚。”
　　随后马车进了城门，就在一处普通的院子里，王之本换乘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在一个身着普通衣服的太监的带领下，沿着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奔着皇城而去。
　　送走了王之本，想着自己今天来回的奔波，李长山心里五味杂全。
　　望着远处的水面，竟看出了神。
　　在王之本看来，帝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大，大到他从上了马车，穿过南城，入了内城，走过安平道，太阳已经落山了，这时候连皇城的琉璃瓦都没看到。
　　“你说住在这里能不无聊吗？天天想着法子的折磨我，幸亏我搬出来了。”
　　顾惜时没有立即应答，也在想如果让自己住在这么一个巨大的皇城里，自己会不会无聊，会不会也找个人折磨着玩。
　　“确实不太舒服。”
　　得到了应答，王之本坐起身说道，“就是嘛，这里女人那么多，整天叽叽喳喳的，像极了一群老家贼！”
　　王之本越说越开心，手舞足蹈。看到顾惜时眉梢轻佻，心中了然。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惜时转头看向外边，王之本一时语塞，“你……”
　　马车中再次陷入安静之中，只能听见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声音。
　　不久之后随着一声门轴的响声，马车算是进了皇城。
　　这时的夜色还不太浓，夕阳的余晖被青石和红瓦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偶有落下，便照亮了平整的青石路。
　　马车停下，王之本从车中跳出来，用力的伸展着身体，打量四周熟悉的亭台楼阁。
　　在湖中心的亭子里，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
　　随着马车的到来，亭中一人站起身，用力的挥着手，唤王之本过去。
　　王之本听到呼唤，顺着石板路走了过去。
　　“皇兄真是好雅致啊，这肉不错。”
　　见到陛下不行礼，不打招呼就拿别人盘子里的肉，在这皇城之中也就只有这一个人。
　　能被王之本唤做皇兄的在这皇城只有也就只有这一个人，上京的皇帝陛下，王帝。
　　王帝的降生不仅给上京带来了一位皇子，更给天下带来了福兆。王帝降生之日天降祥瑞，连年都是风调雨顺，为此先皇便赐名为帝，预示着先天之帝。
　　王帝也确实没有辜负先皇。
　　“你还真是不客气。”王帝夹起一块新烤好的肉放到早就准备好的餐盘里。
　　“谢谢，老徐，给我烤一只鸡，我要拿走。”
　　徐善莫闻言，把旁边准备好的芦花鸡放到炉子上。
　　“皇兄，你不能就因为我小时候爱吃这一口就每次请我吃饭都吃这个吧？七十二宴就不能让我尝尝？”王之本嘴里嚼着肉，语调有些奇怪。
　　王帝并不在意，呡了一口温酒，说道，“在七十二宴上能让你这样随便？”
　　王之本想了想，皇兄说的的确不错，当真不能在七十二宴上如此随意，要不然屁股又要遭殃了。
　　想起以往的一些回忆，王之本变得有些沉默。
　　湖里的鱼奔着火光，时不时的越出水面，带起一朵浪花，满湖涟漪。
　　顾惜时站在亭子外边盯着湖水，徐善莫看着炉子，王帝饮着温酒，王之本嘴里塞满了油花花的肉。
　　桌子上的油灯燃着，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王之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肉都咽到肚子里，嘴里很干净。
　　“今天叫我来干嘛？”
　　意料之中的提问，当然是要有准备的回答。
　　王帝放下酒杯说道，“叫你来这里只是想和你吃顿饭。”
　　对于王帝的话王之本很相信，如果是去御书房谈话的话，恐怕事情就比较严重了。
　　“真的不重要吗？”
　　“不重要。”
　　从记事开始，王之本就经常闯祸，最严重的一次还挨了板子。不过他还是肆无忌惮，这其中的缘由大部分来自身前坐着的这个人。
　　对眼前的这个人，王之本可以随意胡闹，但前提是不能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要不然后果会非常严重。
　　王帝看着这个嘴角满是油光，和自己肆无忌惮说笑的人，心中竟有说不出的痛快。
　　王之本做的任何事在他眼中都是在胡闹，既然是胡闹，那就有的商量。
　　“前些日子南国的公主来到帝都游玩，我看过了人还不错，明天你准备一下，我下道圣旨，做你的王妃吧。”
　　王之本就知道吃饭肯定有事，想着家里那从宫中送来的几十口子，心中有些不悦，“不能找别人？”
　　“不能！南国向来和我国交好，况且母后和我都很喜欢这个公主。”
　　王之本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察言观色，他能看出来，这次皇兄是认真的。
　　“吃饱了！”
　　王之本拿起芦花鸡，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王帝并不觉的这有什么不敬，相反，他很高兴，这件事情算是定下了。
　　“还有一件事，从明天起李长山就归你管了。”
　　王之本回过头，说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
　　两人对视许久，各自收回目光。
　　“我知道了。”
　　徐善莫把一块烤好的牛里脊放到王帝的盘子里，有些微焦。
　　“真是没办法。”
　　王帝苦笑，把牛里脊扔进嘴里，混着一杯温酒下了肚。
　　撵走了想要跟着的小太监，王之本手里拎着用油纸包着香气扑鼻的烤鸡，悠哉悠哉的领着顾惜时穿长廊，过小道，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前边没有路了。”
　　顾惜时站定，望着前面的围墙，提示道。
　　“翻过去就到了。”
　　如若是旁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非常诧异。
　　翻过去？这是哪里？这是皇宫！天知道翻过去会不会看到哪个妃子正在洗澡。
　　那可是要砍头的！
　　把绑着烤鸡的线绳叼在嘴里，王之本熟练的翻上墙头，此时顾惜时已经在墙的那头站定。
　　“你能不能把你的本事交给我一点。”
　　“你学不了。”
　　墙的这头也是一个死胡同，走出胡同口，便有一条宽敞的大道。
　　这条大道顾惜时很熟悉。
　　“为什么每次你带的路都不一样？”
　　“这还不是为了带你参观参观嘛。”
　　“你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王之本脚下一顿，强颜欢笑说道“哪能啊，没有没有，哈哈哈。”
　　一路尴尬。
　　王之本拎着烧鸡，径直走进一处宅院，进了门厅就喊，“母后，儿臣来看您了！”
　　见到正主，把手里的烧鸡递给旁人，王之本笑嘻嘻的跪地行大礼，“母后吉祥。”
　　皇太后眼中满是慈爱，赶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过来让母后看看。”
　　王之本站起身，坐到皇太后身旁说道“母后，儿臣给您带了您最爱吃的烤鸡。”
　　“还是本儿懂事。”
　　许久不见孩子，母亲都是问东问西，处处关怀，直到深夜王之本才拜别。
　　太皇太后把顾惜时留下，两人单独交谈了一阵儿。
　　在隔壁院子，早有人收拾了两间最好的屋子，王之本两人一人一间。
　　临进门前，王之本问道“我母后都和你说什么了？”
　　顾惜时没有作答，反问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王之本随口说道，“看天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