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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青年尼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叶牧面前。他二话不说，接着威尔士的话，就动起了手。
“咄”，尼克一拳就在了叶牧的胸腹间，声音沉闷，好像木棍戳在了老牛皮上。他这一拳用了些技巧，能够让受力的位置吃进绝大部分的力量；而被击打的位置更是神经击中的敏感区域。一拳刚收，下一拳又出手了。顿时，叶牧就成了尼克的拳击沙包了。
叶牧在挨了第一拳后，几乎就发不出声音了。那一拳的冲击，让“痛”这种感觉瞬间就传遍了全身，并填满了整个大脑。他痛得只剩下倒吸气的反应。他的大脑还在体会有生以来肉体上最大的痛苦，还没来得及发出哽于喉间的惨叫，身体的某处又迎来了下一次的拳击。他一吸气，又将那声惨叫咽了回去。极度痛苦中，叶牧的意识躲进了记忆的深处，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是江南小镇，叶家老宅。
孩童时的叶牧正摆着固定的姿式暴晒在烈阳之下，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不断地从他稚嫩的脸上往下淌着。
爷爷躺在树荫下的竹躺椅上，轻摇着把蒲扇，慢悠悠地说道：“我们练武之人，讲究的就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没有点吃苦的精神，你怎么会学有所成呢？来，换第二式。”
“哎！乖孙啊！怎么啦？怎么不练了？你不是想变成武林高手吗？这不下苦功怎么可能呢？来，乖！继续练！等会儿，爷爷请你吃棒冰！”
“一支不够？那就两支吧！还有五式就练完了。”
“五式多吗？不多，不多！练好了，再加个冰激淋。”
“嗯！爷爷，说话一定算数！”
“好咧！加油！乖孙子！”
恍惚间，叶牧似乎又长大了许多。他正跪在爷爷的跟前，听着老头子的训斥：“你这被惯坏的臭小子，怎么一点苦都吃不了呢？不就是让你站了两小时的桩吗？
“你要知道，你是我们家这一代里唯一的男丁，你不练我们家传的拳法还有谁练啊？要知道，我们老叶家的祖训里可是有香火不断传承不断的说法的。你老爸出生在那个年代，没有办法练武。等时代开明了，他的根骨都已长成，早就过了继承拳法的最佳时机。所以，我们家这个家传的拳法就只能落在你的身上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一定在想，这都什么年代，还练武功？还家传拳法？演电视剧还是骗小孩？你看吧！你的表情已经说明我说对了。
“孩子啊，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个世界是很奇妙的！来，你看清楚了！”
老头子说完，捡起旁边一块红砖来，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叶牧，忽然将那红砖抛向了空中，紧接着拉开架势，右拳隔空一击，那红砖立即炸成了碎末。
在叶牧目瞪口呆中，老头子又笑眯眯地问道：“想不想学这招啊？”
忽悠之间，仿佛又来到了镇外的上下学路上，几个黄发花衬衫的小年轻正吊儿郎当地站在叶牧的面前。他的旁边不时传来阵阵的抽泣声，那是隔壁的校花。
为首的小混混带着个耳钉，歪着头对他说道：“叶牧，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和小芳之间的私事。”
“什么她不喜欢我？她没有跟我相处过，怎么就知道不喜欢我呢？”
“你到底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唉！你干什么吗？你摆个破架势，我就怕你吗？你电影看多了吧？”小混混慌张地后退了几步，有点色厉内荏。
旁边一个胖胖的不良少年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小混混又紧张了几分：“什么……什么武林世家，武侠小说啊！我还修真，还玄幻呢！”
“小子，你赶快给我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小混混抽出了一根钢管，凶狠地道。
叶牧看看身边缩着身子的校花，拳头一捏，热血沸腾地喊道：“鬼气冲天！”他双拳猛地打向了小混混。
小混混全身一抖，如临大敌。但过了片刻，却什么也没发生。
全场瞬间就安静了。
小混混浑身上下摸了摸，满脸疑惑。校花默默地和叶牧拉开了距离。
而旁边传来了观众的议论声。
“这是怎么回事情呢？好好的小伙子，看电视看傻了？”
“一定不能再让儿子看电视了！血淋淋的教训啊！”
“姿式挺帅，人也长得不错。可惜了，脑子怎么就不好了呢？！”
“鬼气冲天……”叶牧又心虚地喊了一声，弱弱地推了推手掌。
“噗哧！”校花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围观的吃瓜群众与小混混们终于也哈哈大笑起来。此刻，叶牧周围的人们显得如此地和谐。
“啊！死老鬼，我跟你拼了！”叶牧掩面狂奔而去。
老头子如鬼魅一般，不停地出现在叶牧的周围，拳脚不轻不重地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老头子的声音也忽左忽右地响着：“我的拳法不行？现在，你说行不行？”
“自己的功夫不到家还怪我教得不好，还想不练拳了？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这种不行的拳法。”
“现在，还练不练了？不练？哼，除非我管不着你了，你就要给我练！”
“嗯！这才对嘛！男子汉就要有担当，有毅力。来，继续练下一式。”
车站前，老头子拎着行李来送行。看着急着上车的叶牧，老头子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我说，这两年你读书这么认真呢！原来，就是为了逃开我这个老头子啊！你可真行！”
“算了，你长大了，终究也是要出去的，总不能真的跟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呆在这个小镇上。这次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那你就好好学习，学点其他的本事。”
“还有啊，臭小子，身上的功夫可不要忘记了，要多练。要不然，这十多年的苦功就白费了。”
车越行越远，车窗外的老头子越变越小，似乎也越来越老了……
大学清晨的操场，青春洋溢的年轻人们奔跑在晨曦之中，汗水挥洒，晶莹闪烁。
叶牧奔跑了几圈后，站在了场地旁做着拉伸。
恍惚间，他的动作从伸手连上了踢腿，紧接伏身立掌，抬腿起身，金鸡独立……
等他回过神来，竟已完成了大半的拳法练习。
他愣怔一会儿，马上收了架势，对着地上狠啐了一口，满脸的愤懑。
时间又来到了某次学校运动会，他站在领奖台上正接受校长大人的颁奖。耳边回荡着校广播站播音员虽然甜美但有些矫揉做作的声音：“……生物工程系又传来捷报，我系叶牧同学在刚刚结束的一百米短跑比赛中勇夺第一，并且打破了我校该项目的记录。叶牧同学在本次运动会中已经夺得了多个项目的冠军……”
“鬼拳”的练习磨练出叶牧强韧的身体和神经，但这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帮助，反而加重了痛苦的经验，甚至让他的精神意识都逃避进了记忆的深处。可惜，他的身体快速恢复。没过多久，他就清醒了，想再逃进那意识的深处也是不可得了。
殴打继续，痛苦继续，昏厥继续……
叶牧又醒了过来。他说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在昏厥后，又被强行唤醒。
当他第一次从刑讯中醒来，心中还能记得对威尔士的愤怒和憎恨。之后，他却只记得痛——钻心刻骨的痛！好像他这辈子所需要经历的疼痛都汇聚到了此时此刻。在他的意识里，时间已经完全地模糊。清醒时彷如永恒，昏迷时却如刹那。他甚至开始害怕清醒。但这一切都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即使昏沉在意识的深处，对面那个叫尼克的魔鬼也会把他叫醒，继续折磨。
叶牧不过是一个成长在长辈呵护下、生活在社会光明中的普通青年而已。在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疼痛的终极体验也就是少年时某场球赛中踢翻了个指甲时的感受。刑讯这样的黑暗事物，他又哪里真正地见识过。
所以，他开始害怕，害怕痛，也害怕死。害怕让他的意志越来越薄弱，让他想到了妥协和屈服。他为这样软弱的想法而羞愧，尤其屈服的对象是杀害杨老师的凶手。但是，在这样一个没有上帝或超级英雄搭救的困境中，他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获得那渺茫的生存的机会呢？正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叶牧眼中的变化都被威尔士看在了眼里。刑讯既是一门折磨人的手艺，也是一门高深的心理学实践。当然，威尔士并没有在叶牧身上使用太过深奥复杂的心理学技巧。他只是简单地想把叶牧打怕而已。打得叶牧意志奔溃，自然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此时，他觉得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他上前拦住准备继续施刑的尼克，说道：“叶先生，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吧！它留在你那里，可没有什么好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