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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仰天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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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藤、老树,艰难的倚靠在一座破败院落的矮墙上,夜色迷离。
  打更的敲着梆子,吆喝一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转过了巷口,黑暗中竟离奇地看到衙门的两位小捕快在这陋巷中来回走动巡逻。
  六扇门的事他可不敢管,更夫压低了帽檐,转身绕过了平四巷子,往东边去了。
  两个小捕快正搓着双手,哈气暖一暖冻凉的脸颊交谈着:“富公子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为了个唱曲的卑贱丫头,老爷竟真的让我们绕着平四巷巡逻!你说这算个什么差事?”
  另一个捕快老成一些,劝解道:“闲话休说吧,兄弟。平日里我们这些捕快只巡逻高门大院,着重保护着那些个富贵人家,也是该巡一巡、照看着这平头老百姓了!都说知府大人是富公子的靠山,每年上缴的金银够开销好几处衙门了,又岂是你我能管的,认真巡逻便是!”
  院子里共有两间屋舍,一间宽阔点的正屋里点着灯油,两个人影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无睡意。
  其中一个是娇俏明艳的妙龄姑娘,正低头捏着衣角沉思,另一个是位年事已高的沧桑老人,仍在抱着弦琴擦拭。
  老人缓缓开口:“宝儿姑娘,不是我老瞎子说叨,似葬心这样的哀伤曲子,往后就莫要在人前唱了罢!”
  姑娘并没有答话,老人家接着说道:“今日里让姑娘你受了不小委屈,可你要知晓,这名将韩信尚且受过胯下之辱,越王勾践曾为仇敌探病尝粪!你今日这一番忍,却保全了一条性命!”
  那姑娘终于抬起头,明亮的眼睛中闪动着绚丽的光,似是一汪死水突然恢复了勃勃生机:“夏老伯,今日时间仓促,侯叔叔他老人家只是吩咐万事听你安排,否则大家性命堪忧,可到底侯叔叔日后作何打算,还请您老人家释明迷津!”
  老人家只有一只眼睛能够看到东西,此刻那只眼睑眨动,他起身靠在门上静静听了一会儿,又坐回长凳:“不瞒姑娘,侯兄弟此刻早已驾鹤西归,哪里还有什么后续!”
  宝儿姑娘神情激动,啊了一声,站起来抓住了老人的臂膀:“这!他……”
  老人如同磐石般稳坐着,表情淡然自若,似是在讲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和事:“论世间义士,老朽端的佩服他老侯!可自打你找上门来,就是给他定了死期,姑娘你能从蜀中云龙山逃脱,自然是冰雪聪明,又岂会想不到这一层?”
  宝儿眼中的光泽暗淡下去,垂一滴泪说:“不错!我以为侯叔叔在万州经营数十载,道行高深,本想借着他的力量为我唐门复仇!却未想会这么快害了他!”
  老人抿了抿嘴,点一点头:“宝姑娘有此雄心,老朽佩服!只不过唐门久不入江湖,哪里知道这当今江湖的凶险和势力划分!当今江湖,有三英四杰九大门派一十二路反王!领头的顶尖人物,就是那三英:魔教小仙、鬼谷林枫和青衣思晋!”说到这里,老人顿了一顿(之所以停顿,当中的原因,是因为魔教小仙和鬼谷林枫之外的一英,江湖尚未有公论,有两种说法仍在争执不休,有一方支持青衣楼主安思晋,另有一方支持的是书剑派庄九夫人!)。
  老人接着说:“鬼谷林枫号称当世第一快剑客,一柄断玉剑纵横江湖十三载春秋难求一败!又且和魔教上教主张小仙兄弟相称,与魔教摇光使苏冽欲接连理,大理以北,长安以西,全都是鬼谷派和魔教的势力范围。两家虽未起义军逐鹿中原,但在十二路反王之中各有支撑,一举一动左右着天下局面!”
  见宝儿姑娘听到林枫名号掐紧手心恨意难平,老人长叹一声:“唉,前些年林枫被称之为豪义大侠,路见不平则出手相助,曾是多么令人敬佩的少年英雄!可如今,唐门式弱,所有门派都要来抢夺蜀中这块肥肉,魔教与唐门南北相接,怎么会放过此等机会!所以说林枫沦落为魔教的杀人利剑,为大舅哥张小仙打前站,正是立下一件奇功!”
  宝儿姑娘听老人说到天下武林大势,才想起数月之前,的确有一波武林人士登门拜访,还和母亲唐老夫人商议过什么借粮、借兵器一类的事情。想来,定是魔教想要吞并唐门,故意找的一些借口由头!母亲未予答应,对方就痛下杀手,将唐门来了个满门抄斩。她逃出之前唐家堡已是一片火海,她也未曾想到去地窖探寻,殊不知,地窖里七百旦存粮和唐门数十年来打造的神兵暗器一应贵重物品全都被搬运一空。
  唐阿宝好奇打量着独眼的老人,一个目力只有常人一半,整日呆坐在小酒馆里的迟暮老人,如何能得知如此多的江湖辛秘?可若他是仰天楼侯笑昀的属下,却为何不照着主人家的称呼,叫自己一声少主?
  老人眯着眼睛,却感受到了唐阿宝脸上的异样,苦笑一下,说道:“不要奇怪我怎么会知情,我只是青衣楼一名身份低微的暗探,对于唐门和侯兄弟的遭遇,有心无力。我和侯兄弟恩义深重,答应他护得你周全,也只是仓促而应,若是时间一久,恐怕也遮掩不住。好在万州这块土地,侯兄弟费了数十年经营,我也从没有离开过这里,还算有些把握,且能让你多停留停留。”
  今夜得夏老爷子指点,唐阿宝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之前凭着一身机敏,逃出生天,却总归糊里糊涂,现在终于清楚武林的局势和自己复仇的方向了,心里暗暗有了些打算。
  月华流动,一株参天巨树上,倚坐着一位翩翩公子,手握一只酒壶,正自浅饮。微风吹动,拂开了他额前的发丝,少年公子的脸庞更显神采英俊。
  树下,有一位美人,正以一双皂靴踢动着脚下的青草,似是有些无聊。她偶尔抬头看一眼树上的佳公子,终于忍耐不住无声的寂静,鼻翼里轻哼一声,双手背负在身后,昂头念道:“素面轻笼半层纱,独访小楼酌清酒。滴滴云雾盖日昭,巍巍黄河绕秦岭。最是南国今夜月,也映北疆男儿心!①”
  树上的公子停下喝酒,爽朗而笑道:“你还记得我这首诗?”
  树下的美人摇一摇头,故意叹道:“一读便知是仓促之作,谁稀罕记得,你听听我这首。”
  说罢,她略一凝神,颇有些郑重地咏诵:“天澜星暗霞光敛,纪日流年又是秋。摇光牵情咫尺问,谁寄断鱼淡墨来?狂饮桃花醉中卧,且付篝火烹多情!②”
  树上的人坐起身,握着酒壶击掌道:“魔教海棠阁阁主,真是才情品貌两绝!小弟佩服,佩服!”
  原来树下的美人正是魔教摇光左使苏冽,她在魔教总坛的居所,命名为海棠阁。树上的人,自然就是与她一同出游寻找唐门悬案真凶的鬼谷剑客林枫。
  苏冽见林枫击掌称赞,却有了些脸红,林枫世称江湖第一大才子,诗文武功都是极顶高手,自己只不过选了一首他最普通的作品,来和自己的得意之作比拼,胜之不武。
  林枫看出了她的尴尬,笑道:“女侠你都没有饮酒,又如何能醉卧桃林,将鸿雁之传付之一炬呢?接酒!”说罢,将手中珍之如璧的酒壶扔了下去。
  苏冽接过,先是往地上洒上一阵,再仰起头,猛灌了下去。
  清酒下喉,没有任何的刺激辛辣,只留了一缕醇香,在味蕾绽放。不一时,肚腹中暖意洋洋,全身经络舒展,令人神清目明。
  “好酒!”苏冽赞叹一声,将酒壶收入马肚上的囊袋之中。
  林枫急道:“嗳,我还要喝呢!”
  苏冽杏眼一翻,教训道:“喝多了伤身,饮酒醉最为丑!你还是清醒着认真想想怎么找出此案的真凶!”
  林枫无奈地说:“谨遵圣使者法旨!那么小弟就来说说,如何能够找出唐门凶案的真凶,以及谁才是杀害班输先生的假断玉剑主人!”
  苏冽毕竟是堂堂魔教的圣使,说起公事,就不再调皮,沉静地看向林枫。
  林枫从树上跃下,缓缓说道:“想必贵教也已经安排斥候打探过,据我鬼谷派的情报,将唐家堡一夜灭门的人,并没有打着任何门派的旗号,只是领头人冒充了我林枫。从唐门运走的粮饷武器,都掩藏的非常仔细,但最终运到了西蜀义军元帅明玉珍的军营!明玉珍是十二家反王之一,在蜀中一带声势渐隆,号称不抢不杀不扰民的爱民义军,所以这批军饷是他在背后指示而夺还是从凶手手中购买而得,尚未可知。”
  苏冽点点头,接着他的话说:“班输先生孤身一人已久,顺他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没有什么意义,而蜀中唐门盘踞江湖已久,门生旧友遍及天下,不至于这么快被敌人肃清!”
  林枫接道:“不错!所以我的意思,与其我们摸黑苦苦追寻凶手,倒不如以唐门中人自居,引蛇出洞!”
  苏冽狡黠一笑:“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唐门只逃脱了一位高手,还是个女孩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装成能吸引他们过来的唐门中人?”
  林枫气恼地说:“你以为装作唐阿宝是什么好事?敌人会用尽一切办法将唐门灭门,对于唐阿宝的出手,他们不会有任何保留,这样做,你随时都会处于生死危机之中!我可不想你出任何事!”
  苏冽看着林枫激动抓狂的神情,莫名有些感动,良久才问:“你这么在乎我?”
  林枫和她四目相对,眼中饱含热情:“我不想你有任何事,掉一根头发都不行!”
  说罢,林枫走上前来,想要给苏冽一个拥吻。
  苏冽挣脱了他强悍有力的臂膀,仅留下一缕余香。
  “别,林郎,你,你且做个好梦!”
  苏冽飞红着脸钻进了山坡上搭起的一顶帐篷,林枫停住脚步,痴痴望着帐中丽人曼妙的身影,苦笑一声,又飞身上到树顶。
  清晨的草地,散发着自然的冰爽和泥土的芬芳。
  苏冽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身上多盖了一件男式锦袍,她忙捂住胸口,俏脸发红。
  等磨磨蹭蹭理好发鬓,走出帐篷才发现林枫仍躺在树顶,手中尤自抱着酒壶。倒是旁边的帐篷前面,摆放着一副木板,上面是烤的幽香四溢的鸡腿和野兔。
  苏冽吃了鸡腿,叫声林郎,唤醒树上睡着的林枫,言语之中,有些羞涩难当。
  林枫看出她的忸怩,走过来轻轻拍一下她的头:“傻丫头,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夜太凉,就给你多盖了层被子,一整夜我都在树上放哨护卫的。”说完,就留下怔着的苏冽,牵马去溪边饮水了。
  路上接到飞鸽传书,凶手的踪迹最新出现在了万州城。林苏二人就往万州方向赶去。
  此时,万州仰天楼,已恢复了往日的盛景,楼前车马不息,人潮滚滚。
  细心的人看出以前的店伙计全换了一拨新面孔,侯大老板没有露面,却突然重新开张,一时之间,熟客们都有些疑问,但多嘴的江湖人在茶桌前耳语一阵,就把消息传遍了万州城:金面猴侯笑昀得罪了武林黑道上的高人,一个月前被绑到苍耳山喂了狗熊。
  听到消息的人,吓得不敢作声了,忙附和着道两句闲事莫问,闲事莫问。就静静地去喝自己的盖儿茶。
  后进的院子里,一名华衣公子正在抚琴,门外有人走动,他停住了琴弦,叫声进来。
  进来的人,却正是曾卧底唐门,后又追杀了侯笑昀等人的黑衣少女-杀手山鬼。
  山鬼行礼之后,拱手向公子报告:“禀报师兄,赵阿贵等人在山巅下仔细搜索了月余,仍未找到唐阿宝尸首,那悬崖万丈之高,崖底又是乱石激流,想必无法活命,请示公子是否将搜寻队伍撤回?”
  华衣公子目光冷峻,回道:“不要撤,继续搜寻,多派些会水的好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做杀手的本分!”
  “师兄,你说你藏身万州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肯来堡里找我?莫非是怕我们唐门的剧毒,不知不觉间要了你的小命?”
  仰天楼二楼的雅座中,一对江湖儿女正在大声交谈,其中那个女子口呼唐门毫不隐晦,完全不在乎其他人惊诧的眼光和神情。
  对面的高个汉子邪笑一声说:“师妹!我虽也是姓唐,但却和你不是同一个族谱,师父他老人家当年不吝传艺,却不肯将你许配给我,真是有些迂腐!否则,凭我这把长刀在手,你们偌大个唐门,又怎么会被江湖宵小暗算一夜灭门?”
  高个汉子手戴一颗硕大的黄玉扳指,腰间悬挂着一柄异形长刀,一副酒色中人暴发户的模样,令人不齿。
  但对面的女子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停地献媚着,带着哭腔说道:“师兄,你习练沧海魔刀二十余载,如今功力大成,小妹家门惨遭不幸,如今就只有靠着你了!求你,一定护着我,天涯海角,到哪里我都跟着你。”
  高个汉子伸手在对面女子的肩头揉动一会儿,一只手居然伸进她一直戴着的黑色面纱下抚摸起来她的俏脸,怪笑道:“别说护着你,我还要把你的杀母灭门仇人,一个个割下头颅祭奠家师亡魂!你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旁边一位食客本是侯笑昀旧友,侠义心肠,颇有些为唐门和仰天楼叫屈的心情,此刻看不下去这汉子明显的仗势行淫,起身来到桌前,望着高个汉子喊道:“小子好大的口气!蜀中唐家堡高手不下百人,尚被一夜灭门,你有几斤几两,敢打包票为他们报仇?”
  高个汉子不屑地看他一眼,懒懒骂道:“想必这位就是暗算我唐门的帮凶走狗吧!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洗干净头颅,等着老子!这一脚,就是送给他的见面礼!”说罢,高个汉子起身一脚,竟将那食客从二楼的窗户中踹飞出去,重重跌落在长街之中。
  那食客也算是个武林好手,却惊觉在这言辞猥琐的高个汉子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看着他的大脚,眼睁睁看着他抬起腿踢在自己胸前,却来不及躲避整个人就凌空飞起。
  他跌落在街上,抹一抹嘴角血丝,却轻笑出声,心中兴奋起来:“看来当年的唐门,还真有着不出世的隐藏高手,那么,离自己见到仰天楼的老侯又或者听到老侯大仇得报的好消息,已是不远了!”
  杀手山鬼急匆匆来到院落里,却没有找到师兄华衣公子的人影,难道被逼跳崖曾经来投奔侯笑昀的女子,并不是唐阿宝本人?
  当初只有赵阿贵见到了投奔侯笑昀的女人,她是从练功房的石室开始接手。赵阿贵凭借侯笑昀隆重接待来人,以及一番眉眼面相的画像比对来确认来人是唐阿宝,会不会闹出错误?
  自己虽认得唐阿宝,可却没有在仰天楼和之后的追击中看到她的正脸,等杀掉侯笑昀等人赶到近前时,那女子已经跳崖了!
  其实要知道这女子是否是唐阿宝很简单,只要来到仰天楼大厅,揭开她的面纱,甚至多听一会儿她说话的腔调,都能够判断出来。但山鬼不想打草惊蛇,既然属下来报,高个汉子一脚就踹飞了万州城的知名高手徐二爷,就说明对方有点道行,要一网打尽,不能让对方有再次逃离的机会。正好师兄在此坐镇,所以她先来到后院里请师兄而安排人手盯紧楼上的那对目标,她在赌,对方进了仰天楼,就如同瓮中捉鳖,不会有什么变数。
  林枫和苏冽也在赌,根据线报,唐阿宝擅长易容!既然斥候消息里说,唐阿宝仍旧生死未卜,那么苏冽装扮成唐阿宝,就足够搅局,能吸引到仍在确认唐阿宝死讯的对手。
  “你先到楼上躲一躲!”,高个汉子也就是林枫,对他对面的女子说道。
  话音未落,只见整个仰天楼冲起一股惊天的飓风,杯碗茶盏、小菜点心如同长了眼睛,向所有的食客和伙计身上打去。
  趴在楼梯口盯梢的两名伙计眼前一花,只见楼上乱成了一锅粥,所有食客叫骂着起身,而那个挎着长刀的高个汉子起身拔刀,霸气地站在窗前严阵以待,唯独不见了正主,那个面戴纱帽的黄衣女子不见了踪影。
  山鬼带着一队黑衣武士冲上了楼,刀剑林立,寒气逼人。其他食客本还想找高个汉子讨个公道的,此刻见了这阵仗,都一窝蜂涌下楼逃命去了。
  “来者何人?本大侠唐三水,刀下从不杀无名之辈!”
  山鬼在楼上巡视一圈,都不见伙计所说的那个黄衣女子,灼热的眼神盯向高个汉子脸庞:“唐三水?你把同伴藏到哪去了?”
  那唐三水有些不快道:“小姑娘好阴毒的眼神!我问你姓名都还没答我,凭什么告诉你阿宝师妹的行踪!”
  山鬼有些按捺不住地气愤,怪自己急着去师兄那边邀功,刚才应该先来确认那女子是不是真的唐阿宝的,此刻正主不知道藏到了哪里,竟有些被动。
  她冷冷说道:“我的姓名,你还不配知道!你倒是应该好好关心自己的性命才对!”
  唐三水哈哈大笑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过有你这番豪狂,说话不留半点分寸,最后却被我师父抓回去狠打屁股!”
  苏冽借着林枫却才的掩护,已经俯身在仰天楼顶,此刻听到林枫装扮成的唐三水调笑黑衣杀手,强忍着笑意,眼泪都快要憋出来。
  山鬼作为头领,哪容得对手如此戏谑,袖中滑出一对晶光闪耀的匕首,旋身向林枫冲去。
  她作为一名顶尖的杀手,近身搏战的功夫极高,近些年久不杀人,但每次出手,都必定令强悍如侯笑昀这样的高手都头疼。
  山鬼如同一只黑色的蜘蛛,弹动着灵活的双腿,在林枫面前飞舞腾挪,一对匕首舞动,渐渐看不到影子,听不到风声,就像那种取猎物性命于无声无息间的动物,静谧而恐怖。
  但林枫却躲来躲去,不肯轻易拔刀。三十个回合下来,也可谓险象连连,林枫却忍住没有拔出兵刃。
  在靠近桌椅的一个错身,林枫突然出手,拍向山鬼肩前***力刚传导到肌肤,山鬼的骨骼突然变形偏移,避开了这关键一击,若是再慢一分,就要被林枫拍中穴道定住她身形。
  林枫吃了一惊,山鬼就更是不敢相信,若不是自己最厉害的独门绝技移筋换骨,此刻自己就成了任人宰割呆立当地的羔羊。
  饶是山鬼躲过了这一击,仍是惊出一身冷汗,飞退出三丈远,肩头虽未被拍中穴道,仍有些隐隐发疼,她靠着身后的桌椅,稍作休息。
  林枫笑了一笑:“小丫头,看你长相也不算太丑,何不放下屠刀,跟师妹一样随了我,做个唐门二姨太也是极好的!”
  山鬼何尝受过这般侮辱,一声厉吼揉身再上,势要将对手撕成碎片。
  身后那群黑衣人见头领苦战不休,也加入战团,向林枫发起围攻。
  林枫终于拔出长刀,模仿着师兄去势刀的雷霆之怒,将黑压压的包围震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山鬼的一侧虎口鲜血崩流,爬在地上已经很难起身,刚才林枫拔刀一击,主要的目标就是她,所以她受伤最重。其他的黑衣人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仍在联手向包围圈中的林枫猛烈进攻,只有一个黑衣人转头看了一眼败伏在地上的首领,偷偷往楼梯退去。
  山鬼张一张口,刚要予以喝止,一只茶碗盖儿飞旋而出,将那准备溜走的黑衣人击晕,发射这暗器的人,正是唐三水林枫。
  以她的体力,今天是逃不走了。山鬼眼中露出一种奇怪的坚定,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站起身。
  等林枫点住所有黑衣人穴道的时候,才发现在场的每一个黑衣人包括山鬼自己,都已经中了一种毒针。
  山鬼内力深厚,重伤之余,竟还在发针,不但刺死所有的黑衣下属,还在往自己身上扎针,不过她的机体自然而然的移筋换骨,想扎准穴位,颇费了一些工夫。
  黑衣杀手的武功都不算弱,四五十个同时围攻,令林枫有些疏忽,他想不到对方的首领会在受伤之后,将所有手下包括她自己都杀了灭口。
  林枫有些无奈的跳上仰天楼头,说好了他和苏冽一起包圆不放走一个杀手的,按说防范杀手从背后杀他们自己人以及自杀,也应该是苏冽的分工。
  但此刻楼顶空空如也,哪里有苏冽的身影。莫非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诡计,把苏冽弄丢了?
  “去去就回!”终于,慌乱的林枫在楼头的檐角上寻到一行娟秀清雅的小字。这才稍稍放下心,臭丫头,该是去上茅厕了吧,真是关键时刻靠不住。
  店里的伙计早都换上了杀手的黑衣,此刻因中山鬼的毒针,静静地躺在地上。前院后院里转了一圈,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林枫拿着火烛,挨个点亮了仰天楼的灯笼。
  下午时分,衙门里的捕头带着十来个捕快来到仰天楼,望着二楼黑压压四五十具尸体,头皮发麻。
  林枫仍在窗前喝酒,见捕头到来,他招一招手。
  捕头战战兢兢走到他身前拱了拱手,明摆着眼前的人一个就杀了四五十个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自己带的这十来个愣头青捕快,完全不够人家玩的。
  林枫把长刀拔下,交给捕头捧着,落寞的说:“人不是我杀的,你可以叫仵作来验伤,他们都死于自己人的毒针,若一定要问一个人的罪,你且拿着这把长刀,带着地上那个领头的女子,回府里复命吧!对了,劳烦你,晚上带些兄弟来收走这些尸首,这笔辛苦酬劳,我来出!”
  捕头捧一把长刀,上面摆着一对沉重的纹银走出仰天楼,没有人敢多嘴出声,就默默地回了衙门。
  林枫罕见地没有喝酒,焦躁地在仰天楼的大堂之中走动。
  没有等到搬运尸首的捕快,倒是先等回了苏冽。
  苏冽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好渴、好累,快快快,今天有没有帮我烤肉?
  林枫迎上前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冽儿,你跑到哪去了?害我担心一整天!”
  苏冽推开他,做个鬼脸说道:“有劳林大侠为小女子担心,我在楼顶看到了佩假断玉剑的人,来不及通知你,只好先去追踪!”
  林枫诧异道:“是吗?那他怎么不来仰天楼帮手?以他实力,应该和我们有的一拼!”
  苏冽认真说道:“依我观察,应该是接到了什么重要情报或者命令,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匆忙往码头方向赶去,想必不知道仰天楼今天发生的事!”
  林枫问道:“你空着手回来,是不是追踪有些不顺利?”
  苏冽说道:“那倒也不是,只是他匆匆上了开往海南的航船。从云贵下南宁,再到海南,那种远航的行船都有特定船期,我怕上了贼船失去联络,就先回来找你。”
  “海南?”林枫默默念道,说起海南,他想起了那里的著名景致-天涯海角,三生缘石。
  “看来,我们真的要去天涯海角浪迹一番了!”林枫笑道。
  “我们还是按原计划,那个假林枫最迟今晚就会收到他们万州眼线的飞鸽传书,说不定会下船折返回来!我觉得我们应该在仰天楼至少坚守三天!”苏冽条理清楚。
  “也好,想必你已经查明那艘船的来历,万一等不到他来,我们到时候按图索骥,去南海之滨找他算账!”林枫赞同。
  林枫居然是个厨艺高手,难怪鬼谷派的小师弟师妹们都吃的小脸圆鼓鼓的,林枫下厨为苏冽亲自制作了一大堆菜肴,令苏冽食指大动。此外还有了一个意外收获,仰天楼后厨的一位炒菜师傅不是江湖中人,那群黑衣人接管仰天楼之后,见他与唐门、侯家都毫无渊源,就留下了他。今天楼上大战之后,其他厨工伙计都死伤奔逃一空,只有这个炒菜师傅无家可归,仍留在后厨未走。
  一番追问下,得知这个师傅对黑衣人的底细真是毫不知情,林枫便唤他去柜上取了银子,让他带出去招揽厨工。一日后,仰天楼还要再次开张。侯老爷没有继承人,这炒菜师傅从此就成为了仰天楼的新主人。
  夜里的月色特别妩媚,如同一张圆饼,高挂在天空,仰天楼对岸的江面上,渔火点点,不时有画舫穿行而过,带来一阵阵莺歌燕舞。
  “冽妹”,林枫握一件披风搭在苏冽肩头。
  苏冽水灵的大眼睛望着江面上的点点灯火,自言自语说:“若是不在这血雨腥风的江湖,当执一盏渔灯漂泊江上,过着平淡的鱼米生活,想也是另一番滋味呢!”
  林枫望着眼前温婉可爱的美人,搭在她肩上的双手向下轻移,拦腰抱转她的娇躯,往眉心吻去。
  呼一拳打出后,苏冽有些后悔,没想到林枫如此动情来吻,而自己在某些时候的反应又特别过激,这一拳竟不知不觉运起了六成功力。
  林枫闷哼一声,飞退着撞到了身后的石柱上面,嘴角鲜血流动,痛到连眼睛都闭紧起来。
  谁能想到,一生中近乎没有受过伤的神剑客林枫,竟如此轻易的遭受如此重创,而这伤,他却挨得心甘情愿无法作声。
  苏冽扑过去,抱住他身子,将头贴紧他的胸脯,紧张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林郎,我,不知怎么就运起了内力!”
  “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林枫说完,竟然将头一偏,似是晕死了过去。
  苏冽的武功在魔教之中,仅次于张小仙,和掌教右使袁姝不相上下,在当年魔教与其他势力的大战中,遇神杀神,得了苏阎王这般恐怖的威名,她这近身一击的确有可能将人打出毛病。
  苏冽贴在林枫胸前的耳朵竟听不到林枫的心跳了,她吓了一跳,伸手探一探林枫鼻息,毫无生气。
  “呜呜,林哥哥,你不会真死了吧?”
  林枫睁开眼睛,终于得逞,在她眉心的朱红花钿上留下深深一吻。
  苏冽举手,差点又要一掌击下,玉手举在半空之中终于忍住,抚在了林枫俊脸上。
  一日后的仰天楼,居然吸引了上千人前来饮酒,原来是苏冽出了主意,新开张这一个月里,仰天楼窖藏三十年的好酒免费供应,往来食客,只需付些茶钱和雅座赏银,就可以开怀畅饮。
  原本吓跑的食客和初来乍到万州的游侠,哪里肯错过这等良机,都乐得泡在仰天楼赶都赶不走。
  仰天楼占据着万州城最优越的地势和风景,即使遭遇一次血洗,只要免费的旗帜一招,照样客流如织。何况现下蜀地很不太平,往西一带的山地上,闹着饥荒,对于涌入万州的饥民而言,粮**酿的美酒佳肴抢都来不及,谁还会躲着走。
  但按照规矩,楼上的雅座里,是要付些茶座费用的,一些江湖豪侠,行到万州,都来此歇脚畅饮。
  林枫给衙门捕快上缴了长刀,就背回了苏冽身上那桩包袱,整日坐在二楼最里边的雅座上喝酒,苏冽却不知藏在哪里。
  这一天,夏老爷子经不住唐阿宝的苦求,带着她来到了仰天楼。店小二拦住他俩,索要雅座的茶金。夏老爷子吹胡子瞪眼道:“糊涂!楼上的都是万州有头有脸的豪侠英雄,在此饮酒却没有个甚么乐趣怎么行?老头子我这是来照顾帮衬你们生意,还收甚么茶金?”
  小二一想,也真是这么个理,店主家为吸引客人,连三十年窖藏的美酒都拿出来免费赠饮了,能带动人气的唱曲又何必拦着。就放了他二人上楼。
  唐阿宝歌喉婉转,堪称天籁之音,在熟悉了卖唱的一些曲子之后,和拉弦琴的夏老爷子配合得当,更是唱的百转千回,余音绕梁。又有谁能想到,她竟是唐门高贵的二小姐呢?
  一曲唱罢,三两个武林中人扔了些碎银到夏老爷子盘中,唐阿宝呆呆看着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只见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似是老僧入定一般,心里更猜不透对方的来头。
  夏老爷子也想趁着今日,打探到这边的消息,好向青衣楼楼主密报,但见唐阿宝看向那人的举动有些太暴露,忙打起掩护,催促道:“小翠!快些唱下一曲吧,今天的客人都大方着呢!”
  唐阿宝又唱起一支名曲,突然唱到辛幼安的醉里挑灯看剑这句时,心头猛地一跳。角落那人背上的包袱里,明显是藏着一柄剑!
  昨日听说万州城来了一个外来人,将接手仰天楼的黑衣人全部击毙时,唐阿宝欣喜万分,恨不得当晚就找去拜见这位恩人。可夏老爷子的一席话,却让她打了个激灵。
  “一个人,挑了仰天楼四五十号高手?你别忘了你的对手是谁?断玉剑客林枫,别说是什么使长刀的唐门旧友唐三水,就是我们楼主安公子亲自出手都未见得能灭了对方,你这样冒冒失失前去认亲,恐怕不是寻到生机,反而是自投罗网!”
  唐阿宝想了一宿,的确发现很多疑点,自己是唐门嫡亲,从来没听说父亲收过什么擅使长刀的徒弟,在唐门都被一夜尽毁的惊怖下,哪里会有什么高人愿意冒死来替唐门撑旗复仇?
  沸沸扬扬的打斗,根本就是做给自己看的一个局,对方杀掉自己的一些下属,用苦肉计引诱自己去赴鸿门宴,完全是一个陷阱!
  但她不能不来,自己既然已经成功伪装成了小翠的身份,何不去会一会这个所谓的好人唐三水呢?
  她也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扮演着自己唐阿宝的身份!
  又是一曲终了,夏老爷子转身去各桌收取豪客们打赏的银钱,回过头却发现唐阿宝已经站在了角落那高个汉子的身后。
  林枫感觉到了身后有人,他虽没有回头,却也清楚来人正是那个唱曲的清秀女子。
  “大爷,觉得奴家唱得可还好么?”唐阿宝问。
  夏老爷子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一只手藏在袖中,正握紧了一把弩箭。
  林枫笑道:“很好!此曲只应天上闻,人间难得几回听。有幸,有幸!”
  与虎谋皮,夏老爷子若不是已堪破生死,又怎么会同意唐阿宝前来,他的耐心远超寻常人,所以不到最后一秒,他仍是不能出手,虽然唐阿宝看来已经与死无异。
  “既然大爷觉得好,何不打赏奴家一份?”唐阿宝不依不饶,那人如此冷静,只能是一个绝顶隐忍的杀手才能达到的修为,她已认定,杀死藏哥和母亲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高大却又虚伪的男人。
  “也好!”林枫说着正要去袖袋中拿钱,唐阿宝却摇了摇头:“奴家不想求财,但借大爷宝剑一览可好?”
  林枫起身的同时,一枚弩箭射向了他的后心,唐阿宝一只青葱玉手不知何时戴了一只金丝打造的手套,在他身后一抹。
  林枫躲过弩箭,旋身握住剑柄,剑尖光华流动,杀气凉透了整个仰天楼,林枫刚要出手,突然手指上传来钻心剧痛,他险些握不住剑柄,踉跄一步,单膝拄剑,半跪在了当场。
  唐阿宝的金丝玉手浸了特制的奇毒-百花忘忧,其实她只是想打开林枫的包袱,看看他背着的是不是断玉剑,但林枫为躲弩箭向后多靠了半分,毒液浸透了林枫的衣衫,露出剑柄的时候,剑已经握在林枫手中。
  啪,一声脆响,一个面笼黑纱的女子甩出一根长索,击中了夏老爷子后背,夏老爷子吃痛惨叫,就地翻滚着来到唐阿宝身边,扯着她的裙角叫道:“是断玉剑!你已得手还不快走!”
  苏冽疑惑地看着眼前三人,对方那一老一少神色恍惚,果真是来铲除唐门的杀手么?
  再看林枫,额头已是汗如雨下,握着剑柄的一只手如同被万千只毒蜂蛰咬过一般,肿大到正常五倍左右。要不是他功力高深,恐怕挨不过这半盏茶的功夫。
  唐阿宝也有些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剑客,这个人堪称自己见过最强悍的男人,身中百花忘忧的剧毒,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剑气锁楼。尤其是他的眼睛,眸子中透露的光芒坚毅、正直、凛然,并不是那种毫无人性的杀手应有的眼神。
  夏老爷子的七弦琴爆裂开来,射出无数个铁铸的飞星,打向苏冽和林枫,苏冽飞身护在林枫身前,挡住了所有暗器,夏老爷子也趁机拉着唐阿宝跳出仰天楼。
  苏冽已经无心追击,扶住林枫的身躯,靠在一面墙壁上坐稳,就运功过渡内力给他。
  林枫缓缓开口:“冽妹子,我这回恐怕要真的死了,对不起,害你做了寡妇!我们,咳咳,来世,再续前缘,我一定会好好伴着你,泛舟,江上,永不离,永不弃!”声音渐渐低到微不可闻。
  苏冽眼中流着清泪,目光所及之处,都已经模糊,哭着说道:“林郎,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我要做你的娘子,我今生就要和你泛舟江湖,你快醒一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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