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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 黑暗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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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历纪元一七一八年。
  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为沉寂无声的黑夜带来了一抹温柔,使它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缺少了繁星的点缀,那一轮月色只显得孤独而忧伤。
  乌云布满了天空。疾风时而呼啸,时而呜咽,仿佛在向天空陈述着世间的痛苦,鸣叹着万千生灵的悲哀。
  骤雨将至。
  一条不算窄的泥土路边长满了高大的树木。它们拔地而起,在阴森的夜色中沉默地矗立。树上枝繁叶茂,在黑暗中,它们是绝佳隐蔽的潜藏之所。
  一个人影正藏身其中。
  他身着黑衣素服,脚蹬一双黑色轻靴,并用同样黑色的缎带绑在小腿上。乌黑的头发不长不短,披在脑后,刚刚好够到衣领。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了闪烁着鹰一般矫健目光的双眼。
  他的后背背着一条锋利的深灰色长剑——那是他身份的象征,鲁州王国武艺高超、鼎鼎大名的御前十剑士之一。
  他叫易龙京。十剑士中排名第二位。
  那条长剑极具锋利,削铁如泥。它由花钢打造,上面有着自然锻成的波浪状流水纹,如一个经过艺术大师加工的雕刻作品一般。
  除了这条灰剑,他手边还带有了两个为达到他此番埋伏目的而携带的物品。一只锋利的短匕,以及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战利品——
  一把枪。
  鲁州王国在海的东边,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国度。然而几年前,一群侵略者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他们来自海的西边。随着高高扬起的船帆而来的,还有许多鲁州国人见所未见的新奇东西——比如燧发枪。
  这是一种威力强大的火器。经过装药、装弹、拉通条等步骤,就可以将子弹以雷霆万钧之势从枪口发射出来,造成重大杀伤。对于落后的鲁州国人而言,这是一种令人恐怖的力量。
  尽管燧发枪的操作步骤比较繁琐,从装药到发射一颗子弹需要半分钟左右的时间,命中率也不高。
  尽管在迅疾的战斗中,技艺高超的剑士们能凭借速度和英勇驰骋疆场,所向披靡。
  但是一个剑士的成材是要勤学苦练的,像达到御前十剑士这样的水准,天赋和刻苦缺一不可。毕竟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而侵略者手中的枪,普通人只需稍加练习,就能掌握自如。
  面对着强大的力量,鲁州王国的人们胆怯了。投降论调尘嚣世上,就连十剑士的首席吴辰津甚至老国王都是主降派,他们嚷嚷着与侵略者们谈和。
  有的人是不同意的。他们凭着一腔古老的荣誉感与侵略者坚决抵抗。
  但是前线一败再败,敌军逼近了首都。
  抵抗者们想出了最后的办法——刺杀敌军的指挥官。
  情报者得来消息,敌军的一名高级指挥官去会见从家乡赶来的家属。由于战事顺利,他放松了警惕,只带了几名随从,而且当天,他要走一段时间的夜路。
  机会到了。作为抵抗派的中流砥柱之一,也是御前十剑士中排名第二位拥有高强剑术的易龙京,主动请缨。
  并没有人与他同行。
  他埋伏在一条最便于袭击的敌人的必经之路上。
  这是一个有着极高风险的任务,他不清楚敌人的实力。临行之前,他抱着五岁的儿子易石,慈爱地与其道别。
  “爸爸,这次多久回来?”
  “没多久,也就七八天吧。等爸爸回来了,给你吃烤全鸡。”
  除了令人感到恐惧的风声,黑夜仍然死一般地沉寂。易龙京藏在茂密的树叶之中,双眼微闭,脑海中闪过了陪伴年幼儿子一起玩耍时的幸福时光。
  他的双耳并没有放松。他听到了轻轻的沙沙声,那是星星点点的雨水落在树顶上的声音。
  下小雨了。
  突然,泥土路的远方传来一声低鸣的马嘶,紧跟着是车轮滚动的声音。易龙京警觉地张开了双目。
  目标出现。
  易龙京掏出了缴获来的燧发枪。按照从敌人那里学来的使用步骤,装药,装弹,拉通条。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屏住呼吸,凝视着这群憎恨透顶的不速之客。
  四匹马分成三列。头匹马和最后一列的两匹马上各骑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侍从。他们身披白衣,腰悬佩剑,皮带上挂着枪袋,小心翼翼地走在阴森的道路上。头匹马上的人举着一个火把在前边照明。
  中间是一个红衣车夫驾着马,拉着一个通体红色的马车,车轮滚过微湿的泥土。马车挂着帘子,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料想是有人睡在里面。
  易龙京注视着马车的帘子,那里边就是敌人的指挥官,他的猎物。
  马队较快地行进,渐渐地,红色马车移动到了易龙京的前下方。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
  “咚——!”伴随着一声巨响,易龙京弯着膝盖,双脚稳稳地落在马车顶。马儿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生物吓坏了,扬起头来惊慌地长嘶。三个侍从也因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半晌,才抽出腰上的佩剑。
  但身手迅捷的易龙京早已进行下一步动作。落在车顶时他已处在半蹲的状态,他将手掌放在马车顶上,单手支撑,腰部发力,双腿在空中绕下了马车边缘。
  接下来,他在半空中一脚踢开了帘子。不等侍从持剑杀过来,他已跃进了车内。同时,拔起了那把上好了膛的燧发枪。
  车内的一个挺着啤酒肚,穿着军官装的人刚刚睁开眼,只发现一片漆黑之中,一个圆圆的东西对准了他。圆圈内,是更加漆黑的令人绝望的死黑色。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易龙京已扣下了扳机。轰地一声,一片腥红的血液从猎物的胸口中流出。
  三名侍从这才赶到。他们分别向车门的两边涌来,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夜空。他们眼中的画面在这一瞬定格。
  那黑色的面罩之上,是一双坚毅的、充满了野性的眼睛。
  易龙京扔下手中的枪,拔起了身后的深灰色长剑。
  这是他的舞台。御前十剑士第二席易龙京的舞台。
  顷刻间,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人头落地。
  剩下的两名侍从见同伴瞬间身首异处,虽已吓破了胆,但仍然挥起佩剑,向天降之敌砍去。
  一挡,一躲,一划,一刺。行云流水。
  一名侍卫后背被划了一道从左肩到右腰的斜长伤口,流血倒地。另一名侍卫则直接被刺穿了心脏。
  敌人被打倒,十剑士第二席收起了长剑。
  这时,那个红衣马车夫见状,突然大叫一声,一跃而起,赤手空拳向易龙京打来。
  易龙京空手一接,按下他的拳头。然后从衣间摸出匕首,插进了马车夫的肩胛骨。马车夫随后惨叫一声,被一脚踢翻在地。
  敌人基本已被消灭了,易龙京长吁了一口气。
  他进入车内,在那位啤酒肚军官的身上和旁边摸索,希望摸出一些资料带回去研究。
  雨滴滴滴答答地打在车顶上,声音越来越响。
  外面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是有人爬起来的声音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雨夜的郊野显出一丝诡异。
  易龙京拿起了长剑,出车查看。
  只见方才被打倒的红衣马车夫缓慢地爬了起来。但是他的身体却令人感到恐怖。
  他手臂、胸膛的肌肉暴起,将原本就不是很宽松的红色上衣撑得更紧。狰狞的青筋像一道道闪电显露出来,仿佛要脱离衣服的束缚。露出皮肤的脖子部位变成了血红色,鲜血从插着匕首的肩胛骨处不断地涌出,夹杂着雨水从身体上漫下。
  他凶狠地低吼着,声音阴沉而粗短。
  易龙京急忙冲上前去,一只手有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持剑准备出击。
  马车夫倏地一下抬起了头。
  易龙京心中一惊。
  马车夫的嘴半张着,鼻翼两侧一起一伏地跳动,贪婪地呼吸着雨中的空气。
  更为恐怖的是他的眼睛。眼眶和周围变成了黑色,从边缘向中间由浅至深。原本应该是明亮眼珠的部位更是一片寒冷的漆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上面泛着细细的血丝。
  就像鬼一样。
  那双幽冥一样的黑暗之瞳一动不动地正对着易龙京。
  易龙京犹豫了一瞬,多年的战斗经验还是让他即刻警醒,将右手中的剑横斩砍出。
  马车夫的脑袋和漆黑的眼睛依然没有动,但他筋肉暴涨的手臂迅捷地抬起,打在易龙京持剑的右手上。
  力道之大,长剑震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不等易龙京作出反应,马车夫的拳头已如排山倒海般打来。
  易龙京迅速架臂格挡,这一拳头打在了他的小臂上。
  “咯吱咯吱——”骨头折裂的声音。
  马车夫的喉咙中低吼着,牙齿紧咬,铁拳继续疾风一样挥来,易龙京不敢再招架,只有步步后退躲闪。
  他脑海中迅速做出了抉择。指挥官已经杀死,埋伏目的已经初步达到。现在面前突然冒出了一个恐怖的怪物,强如御前十剑士第二席的他,经过几下交手,也自知难以为敌。不如资料等等就不要了罢。
  撤退。
  他看准时机,待马车夫刚刚挥出一拳,收招未稳之际,拔起脚来,转身向路边的树林中疾驰。马车夫愣了一下,跟了过来。
  易龙京俯身飞奔,大雨啪嗒啪嗒地落在他的后背上。尽管道路泥泞,一深一浅,杂草丛生,他的双腿仍如流星赶月一般。速度,亦是剑士的生命线之一。
  跑了一会,他感觉后面的声音不见了。他奔到一颗大树下,停了下来。
  回头仔细张望,不见人影。
  他喘了几口气,安心地眨了几下眼睛,身子稍稍放松。
  突然间,他感觉到了危险。
  他将头转向身后。
  怪物就在他的旁边!
  依然是噩梦般的瞳孔,漆黑的眼眶,紧咬的牙齿。匕首仍然插在肩胛骨那里,衣服上是方才倒地时沾上的污泥,手里多了那把易龙京被打掉的花钢长剑。
  轰雷响起。
  电光火石之际,易龙京没有来得及再次闪躲。马车夫粗臂一挥,易龙京被自己的剑刺穿了后背。
  易龙京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视线渐渐模糊。马车夫瞪着黑眼,松开了剑,站在原地看着他,并没有继续追击。
  易龙京的精神渐渐恍惚,他已经没有机会去搞明白这恐怖的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历了。
  他的意识失去了。弥留之际,他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一个人和他的一句话。
  “爸爸,这次多久回来?”
  大雨滂沱。含有血腥味的风阴沉地呼啸,席卷着黑暗的大地。剑士在泥泞的树林中走到了最终的归宿。黑夜之中,所有人都已消失,只有那把插在背上的深灰色花钢长剑沉默着,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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