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艾森

　　在安云行省一条满是泥泞的大道上，一支望不到尽头的兽人大军正在朝东挺进。
　　一面黑色的军旗上用银丝绣着两颗狰狞的狼牙，这便是都赞调来的兽人第五军团——一个以魁梧狼人为主要战士的嗜血军团。
　　这个恐怖的军团原本一直镇守在霍波帝国漫长的西海岸，由大名鼎鼎的布哈德公爵统领，这次因为都赞的强烈要求，都莱陛下才不得已把这支恐怖的军团调进了安云行省，以协助自己的儿子对暴乱的愚蠢兽人进行‘强有力的鞭笞和教育’，从而早点把安云行省的烂摊子收拾好，虽然它的战略地位对于强大的霍波帝国来讲似乎无关紧要，但安云行省总归是霍波帝国的大后方，它的不稳定虽然不会左右帝国大局，但多少也会让人产生不愉快的心情。
　　布哈德公爵是一万个不愿意来趟这趟浑水的，都赞王子的为人他自然清楚，安云行省的叛乱他也经过自己的渠道多少了解到了一点真相，但又能怎样呢？
　　现在都莱陛下撒手而去，帝国的大权已经落入了这个疯狂的都赞手中。
　　整个皇族似乎都被他的淫威所胁迫，就连自己，现在面对都赞陛下一天五道的进军命令都不敢再无动于衷。
　　而在此之前，都莱陛下还健在的时候，自己带着第五军团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了一个多月才进入安云行省的地界，陛下还时不时派人犒劳一下，美酒肥牛应有尽有。
　　而现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都赞就已经快把自己催到阿泰拉山脚下了，他却连一只鸡爪都没送过！
　　都赞说有几十万的兽人叛乱者逃上了阿泰拉山，要求自己务必把它们全部抓回来一一处死，面对这个有些瞎折腾的指令，布哈德公爵是哭笑不得并充满了焦虑。
　　这么多的兽人要是能爬过阿泰拉山，那边的地域听说也是广袤无边的，自然是早已经四散而逃，自己还怎么完成全部抓回来的任务？
　　这数百万兽人要是不能爬过阿泰拉山，自然早已经化为了一根根冰柱，还怎么把它们一一处死？
　　“这是要对我动手了啊！”
　　布哈德公爵遥望着地平线上的那道白色山线，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沉闷叹息，作为霍波帝国最凶猛军团的统帅，风光自然是风光的，但其中的艰辛和危险，又有谁知道？
　　若不是为了感激都莱陛下的知遇之恩，自己自然不会接任为第五军团的统帅，然后每日没完没了地与那些单调乏味的不死生物打交道……
　　而现在陛下驾崩了，新的陛下似乎已经开始下定决心要把自己铲除，这真是军人的悲哀与宿命！
　　讲政治是死，不讲政治游离在朝堂之外，还是躲不过这种残酷无情的阴谋算计！
　　看着这长矛如云军容鼎盛的队伍，布哈德公爵却忽然间觉得自己很疲累起来。
　　而这时候，都赞派来的钦使都普却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侧过头对着布哈德公爵微笑道：“公爵大人带着这么强大的一支军队，真以为陛下只是要你去抓几个逃犯砍几颗无谓的头颅吗？”
　　“要不然呢？”布哈德公爵虽然很讨厌这个都普，听他说话就如同听见粪坑里的苍蝇嗡叫一样。
　　但这次布哈德没有连看也不看他，而是很慎重地盯着都普那张一看就想一拳揍扁的脸冷冷地反问道。
　　因为他在都普的话里嗅探到了一丝阴险的气息，让他原本因为疲累而放松的神经重新绷紧起来。
　　也就是他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都普瞬间热血沸腾起来。
　　作为一个低阶位皇族，都普显然混的是不怎么样的，在布哈德公爵这样的帝国名宿面前更是自卑得连正看一眼都不敢，这要搁在几天前，打死他都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能以一个钦使的身份和名震帝国的布哈德公爵平起平坐！
　　但命运就是这样奇怪，身份不同的家伙在特殊的机缘之下往往会发生某种奇怪的反转与碰撞，用俗话说就是猪站在风口也能飞起来。
　　都普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是那头猪，相反，他是一个很谨慎并善于钻营的家伙。
　　一开始他攀附到都赞王子身边，很快就成了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帝师齐齐口诛笔伐的最佳反面教材，都莱陛下自然没少惩罚他，甚至赐给了他一个‘毛喇子’（意指沾在野兽尾巴上的粪便）的外号，以提醒都赞王子要远离这种臭而无用的家伙。
　　但都赞王子却显然不那么孝顺自己的父王，在霍波帝国臭名昭著的‘毛喇子’照样跟在他身后狐假虎威毫不收敛。
　　布哈德公爵虽然对帝都这些破事不甚关注，但总归枯燥的行伍生活需要一些调剂。
　　尤其是跟随自己的那几个亲兵，个个都是老兵油子，闲的无聊就开始扯’毛喇子‘的下流下作的典故，也不知那几个家伙是在耻笑他的无耻还是在羡慕他的经历并借此YY，反正最后大家都是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收场。
　　这样一来，’毛喇子‘的光辉事迹自然给这位很注重个人教养的皇族高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基于这种摆不上台面的底细，都普无论怎样都在布哈德面前矮上那么一大截。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因此，当布哈德公爵终于肯把他那高贵的目光正视自己的时候，都普立马觉得自己似乎在人生的高峰上又迈进了一层。
　　他假装没听出布哈德公爵话里那种并非刻意的冷淡，而是满心欢喜地凑上前道：“公爵大人，你知道陛下宠爱过的女子有多少吗？”
　　“你是指都赞陛下？”
　　“那是当然……”
　　“唔，有多少？”布哈德公爵就像一个闲下来的苦力，对类似的八卦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姑且听一下也是无谓的。
　　“少说也得这个数！”都普就像一个知道内幕的家伙，张开十指抖了抖，得意地点着头，又像一条急于立功的狗，在使劲地摆尾邀宠。
　　“十个？”布哈德公爵大吃一惊，他知道这对于极度重视声誉的皇族来说，都赞的行为自然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不，公爵大人，双手半圆是指一百……”
　　“放肆！你居然敢诋毁陛下？”布哈德公爵勃然大怒，抽出随身佩刀就朝都普砍去。
　　“哎，公爵大人，这可是陛下下令要自己我告诉你的！”都普忙不迭地拍马躲避，又气又惊地大嚷道：“他还说你一听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天下还有这样荒唐的事？”布哈德公爵举起的佩刀尴尬地竖在半空，思绪一下陷入混乱。
　　但很快，他的眼睛里更是几乎要喷出火来：“好你个卡恩，真是一步好棋啊！”
　　跟在他一边的亲兵眼尖，连忙惊道：“大人，你的眼睛出血了！“
　　布哈德公爵仰天闭目长叹：“想不到我布哈德英雄一世，终究还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半晌后，他才从这种情绪的极度变化中恢复过来，仿佛没事人一样朝躲得远远的都普微笑着招手道：“既然陛下能把你派到我身边，想必还是考虑到我布哈德还值得一用吧？”
　　都普半疑半惧地走上前，却再不敢靠近，只是也似笑非笑地回答道：“公爵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布兰妮小姐才会安全……”
　　布哈德公爵把头从天上耽向了地面，似乎忽然发现前面的泥泞里盛开了某朵鲜艳漂亮的花一样，半晌后才耸着肩发出一阵苦笑：“其实，我应该早料到今日这样的情况……”
　　都普仿佛没听见他的说话，而是把眼睛看向已经很近的阿泰拉山，微笑道：“早听闻第五军团军功卓著，不知公爵大人接下来这几日，能不能把这来自东方的五万铁骑给完整地吃掉呢？”
　　布哈德公爵闻言抬头看去，果然，在那白雪皑皑的雪岭天际线上，出现了一层灰濛，就如同一群蚂蚁爬上了一块雪白的蛋糕。
　　他看见的，正是刚从阿泰拉山东面爬上来的艾森所带领的五万奥兰铁骑。
　　艾森正站在山顶上看着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这片新世界：
　　兽人的尸体几乎把可以攀爬的山坡缀满，早已僵硬的肢体仍旧栩栩如生地呈现着它们死前最后一刻的动作，他甚至还清楚地看见一个兽人怀里的幼崽还在吸食着自己的小拇指，那么可爱和安详，仿佛刚刚入睡……
　　如此惨烈的景象让艾森大为吃惊，作为一个优秀的统帅，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阿泰拉著名的魔鬼朔风所制造的惨案！
　　整个阿泰拉山脉横亘在迷龙大陆中央，贯穿南北，整个山脉朝西呈半圆的弧线，西边悬崖众多，山势陡峭，几无植被，东边却有着厚实的山体，山基到山脉顶部最少距离都在数十里之外，植被茂盛，物种丰富。
　　从西部大陆上空刮过的冷空气流体十分紊乱和强烈，因为阿泰拉山脉的特殊山形，在遭到巍峨山体的阻挡后，就会沿西线山坡席卷而下，把所遇到的一切都完全冰冻，所造成的影响范围几乎覆盖到了安云行省的首府卡西卡缇，这也让安云行省的一大半领土成为了真正的荒凉雪原，在这里生存的兽人们比起荒凉寒冷的北方甚至更加困苦贫乏。
　　“通知各部，尽快下山！”
　　艾森刚毅的脸露出一种莫名的担忧，似乎感觉到在数万米的高空上，那恐怖的魔鬼朔风正在盯着自己带领的这五万大军所聚成的大餐！
　　但下命令容易，连艾森自己在走了一小段路后，也寂然而忐忑不安起来，更不用说那些匆忙跟随自己出要塞而并没有作好远征准备的士兵，尤其是很多士兵还踩着在要塞上穿的阿尼鞋——一种由冰犀皮做的轻便行军鞋，类似现代凉鞋，因为光明要塞虽然在阿泰拉山口，却常年闷热潮湿，这种鞋能有效缓解士兵烂脚丫的情况。
　　但现在，这却成了摆在艾森面前的一道难题，因为他已经看见很多士兵的脚开始冻得发黑发紫，每走一步，就要在地面留下一串血滴……
　　为了第一时间掌握情况，他甚至把自己那双有着柔软衬底的军靴脱掉，和自己的一位亲兵换了一对阿尼鞋穿着。
　　因为他要掌握整支军队所能坚持的底限，尽可能地在事情到达最坏关头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是一个优秀统帅必备的技巧和觉悟。
　　下山比上山难，尤其是要下阿泰拉山的西峰，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挑战。
　　但这显然难不住已经铁了心要成仁的艾森军团！
　　就算阿泰拉山是铁蒺藜，我们也要把它踩平！
　　风雪漫漫，五万铁骑仍旧高亢而行！
　　前进吧，奥兰的男儿们！
　　前进吧，帝国的军人们！
　　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誓死捍卫正义的脚步！
　　除非正义已亡！
　　……
　　“报告殿下，下方近百里之外，发现一支看不到尽头的兽人队伍，打着獠牙黑旗，刀光如雪！“
　　一个充当先锋瞭望的骑士从崎岖的山岭里拍马赶了过来。
　　“很好，这就懒得我们辛苦去找了！”艾森不惊反喜，脸上露出一种资深猎人看见猎物后才会发出的那种相当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