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情定今生

　　古柏见胡定国竟是赵宋朝廷之人，而且还是岳飞手下部将，一股怒火冲冠而发，杀意顿生，将手中腰牌一抛，遂提真气贯于双臂直达指端，双手中食两指真气汇聚，周围竟形成一团紫色光球。
　　胡定国知道身份暴露，天王帮与朝廷之间本就水火不容，更何况自己还是当年大破洞庭湖水寨的岳家军，这古柏定是认定自己是官府派来的奸细，必对自己狠下杀手。纵然自己本是清白坦荡，不过此时，解释——恐怕也是多余，更会适得其反。于是只得暗运真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
　　杨琪心中大惊，深知情况不妙，一个健步冲到二人之间，伸开双臂拦着古柏，花容早已失色，哀求道：“古叔叔，不要啊！”
　　古柏见杨琪欲护胡定国，又急又恼，厉声道：“小琪快走开，你可知这小子是什么人？他是官府的细作。”一旁的杨瑛和冷秋风不明就里，只得默默地站在一旁静观。
　　“他是官府之人不假，但不是细作。”杨琪急声说道。
　　“什么？”古柏微微一怔，皱起双眉问道，“你知道他是官府的人？”
　　杨琪默默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杨瑛和冷秋风也露出惊讶地表情。
　　“唉！罢了。”古柏仰天一声长叹，扫了一眼胡定国，目光如电，“昨日在议事堂，我见这小子竟是穿着官靴，心中便觉蹊跷。”说着又转向杨琪，“怕你这丫头遭了奸人的道儿，昨晚酒宴上这小子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今日我便打算来探个究竟。”
　　胡定国听了古柏之言，猛然想起自己虽换了平常便装，却未换去这脚上的官靴，一个小小的疏忽竟若出了大麻烦，怪只怪自己江湖阅历尚浅，经验不足啊。所谓江湖之道，以前也听师傅讲过不少，但毕竟未曾亲历，看来行走江湖，自己要学的还很多啊。
　　古柏表情严肃的看着杨琪说道：“小琪呀，你身为天王帮大小姐，帮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怎么如此糊涂竟将官府的人带上岛来呢？”天王帮帮规严明，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严禁私通官府，无论是谁，若有违者，当废除武功，逐出师门。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忘了爹爹的血海深仇了吗？”杨瑛双手摇着杨琪右臂，凄声问道。
　　杨琪此刻两股清泪已滑过脸颊，看了看眼前表情复杂的妹妹，又看了一眼一旁僵立的胡定国，心想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为天王帮，自己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给义父报仇，自己也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胡定国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难道就因为他是官府的人，自己就要像仇人一样对待吗？如果不那样做就是对不起义父，背叛了天王帮吗？
　　胡定国虽然不清楚天王帮帮规，但从杨琪难过的表情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心想绝不能因为自己而给杨琪遭成任何伤害。于是将地上的腰牌拾起举在右手，朝众人道：“胡定国从今往后，再不踏入公门半步。”话音一落，腰牌被捏得粉碎。
　　古柏一声冷哼道：“凭什么信你？”
　　“苍天为证，大地为凭，胡定国就此立誓，如有食言，天诛地灭！”胡定国慷慨陈词，“还请前辈不要责怪小琪，晚辈这就离开贵帮。”说罢即朝码头走去。
　　“慢着！”古柏伸手拦住胡定国，冷声道：“你以为天王帮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又当如何？”胡定国本欲化去干戈，怎奈对方得势不饶。
　　古柏今日目的本也不在胡定国，其实另有它意，胡定国只不过是他借题发挥的一个借口，却没料到这个借口会如此充分。他并没打算要将胡定国如何，此时胡定国这么一问，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铁青着一张脸，怒目圆睁。
　　“古叔叔，他是侄女的救命恩人，你让他走，一切事侄女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杨琪上前说道。
　　“小琪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把官府的人领上岛来，叔叔念在你年纪小，江湖阅历尚浅，本也不欲追究，帮你隐瞒算了。他虽然救过你，可谁知道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安的是什么心呢，也许不过是想取得你的信任罢了，官府的人不可信啊。”古柏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心里却暗自高兴，心想：只要这丫头在乎这小子，就不怕你不就范。
　　“古大侠，胡定国一直敬重你是条好汉，怎知你竟将胡定国看成如此卑鄙龌龊之人。”胡定国一脸愤慨，对古柏的称呼也变了。
　　“官府的人皆是欺善怕恶之辈，持强凌弱之徒，你难道还能独善其身，我看不过是一丘之貉。”古柏更是不屑一顾。
　　“你……”胡定国本欲争辩，却被杨琪止住。杨琪转身对古柏说道：“古叔叔，你乃当世英雄，武功盖世，我想那白龙息只有穿在你的身上，才能发挥它的价值。”
　　“哦！这……”古柏听杨琪如此一讲，心中大喜，面色却故作惊讶。
　　胡定国又欲开口，杨琪赶紧给他递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对古柏说道：“古叔叔，走吧，我这就去取与你便是。”说罢就拽着胡定国往回走，又叫了杨瑛一声。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秋日的阳光褪去了几分炙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阵微风掠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映着阳光有如无数颗宝石在闪烁，远处的芦苇荡随风而摆，一波一波，霎时好看。这本是惟美的景致，可湖边前前后后地五个人，没有一个再有欣赏的雅兴，就如他们那参差不齐的身影，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
　　翌日一早，东边刚吐鱼肚白，一叶轻舟载着杨琪和胡定国从青龙寨出发，向巴陵县方向驶去。没有人相送，杨琪甚至都没有惊动妹妹杨瑛。胡定国依旧被黑布罩住了双眼，冷峻的表情木然若霜，杨琪也是一脸愁容，望着渐行渐远的天王岛怅然若失。两人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沉寂，和来时的欢歌笑语判若两然。一路的舵手倒也识趣，自顾使劲地摇着撸浆，也不和二人答话。
　　轻舟飞快，本是同样的水程，也是同样的船夫，不同的心境却觉得这水路竟是如此漫长，只盼这船儿能快些靠岸，却又怕真的靠岸，因为那时就代表着分别。胡定国的心中充满着矛盾，这颗尘封了二十年的心扉，早已被杨琪轻轻地打开。想想自己当时初见男装的杨琪，怎么会那么肯定的认定她就是个女子，是直觉的使然，还是天意的缘分，自己倒也理不明白。
　　杨琪的心潮也是此起彼伏，这一走不知何日才会回来，离开究竟是躲避还是背叛。也许钟老前辈说得对，自己虽然从小在江湖长大，但却缺少城府，兴许自己本不该属于尔虞我诈的江湖。这次离开与其说是“畏罪潜逃”，倒不如说是躲避帮内纷争，而在他人眼里，可能会变成对天王帮的背叛。唯一的牵挂就是放心不下妹妹杨瑛，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两个时辰过后，小舟终于停靠在码头。胡定国自己揭开了黑布巾，独自起身上岸，正欲回身向杨琪告别，却见杨琪也跟着下了小舟，踏上岸来。胡定国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不回去吗？”胡定国只道是杨琪是来送他的，自己上岸后她便会乘舟返去。
　　杨琪苦笑一下道：“我还回得去么？”说罢径直朝远处的市集走去。胡定国微思一下，便大步跟了上去，同杨琪并肩而行。
　　“对不起！都是我给你惹的麻烦。”胡定国歉意地说道。
　　杨琪望了一眼胡定国，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其实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触犯了帮规，古柏针对我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六年前起义失败之后，绝大部分义军将士要么被朝廷收编，要么就卸甲归田，后来不愿降宋的一干兄弟聚集到湖心岛，此时总人数已不足八百了，大家商议以义父‘大圣天王‘的名号建立天王帮，一则是对义父遇害的哀悼和对他的怀念，二则也可以掩饰一下朝廷耳目。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帮会自也应该有位帮主，因为我是义父长女，大家都推举我做帮主，可我那时年纪尚幼，怎能担此大任，便将帮主之位让给了夏诚，其他人倒也没有异议，唯独古柏不服，他认为自己武功高强，又是义父的义弟，这帮主之位理应由他来坐，当时在他的心中我是向着了“外人”，对我不满之意油然而生。后来他的多次建议夏诚都未采纳，他的理想抱负便一直埋在心底，郁闷惆怅之余不免会牵扯到我的头上，这次有这样的机会，他又岂肯放过。”
　　“枉我一直认为他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却没想到他是这样小肚鸡肠，只是可惜那龙器落入他手中。”胡定国义愤填膺地说。
　　“如不这样，他又怎可善罢甘休。”其实杨琪并不惧怕古柏，只是怕他会铤而走险，对胡定国不利。当日送回龙器，众人表情不一，古柏的眼神更若流光溢彩，几欲要将龙器吞闭，后见杨琪要将龙器献给帮主夏诚，眼神便暗淡下来。夏诚说杨琪如此艰辛才带回龙器，还是自己保管吧，杨琪收回龙器，一旁的古柏嘴角也浮出一丝浅笑。这所有的一切杨琪都尽收眼底，明白了古柏对龙器的yu望。
　　来到小镇，已近午时。两人进了一间面馆，叫了两碗阳春面，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酱牛肉吃了起来，没有叫酒。二人都默默地吃着，没有言语。胡定国终于再忍不住，轻声问道：“小琪，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杨琪顿了顿，说：“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想起当日钟午子所言，竟脱口而出。心境不一，自然少了那份洒脱。
　　胡定国放下碗筷，双目柔和地看着杨琪，表情严肃认真地说：“小琪，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好吗？”说罢伸出了右手。
　　杨琪微微一怔，将正挑起的面条轻轻放回碗里，抬头迎上胡定国的目光。四目向对，无须言表，已读懂了彼此的心思。杨琪缓缓伸出纤纤玉手，放在了胡定国的手心，同时也将一颗悠悠女儿心也交给了眼前这个男人，默然颔首，面泛桃花。握着伊人细手，胡定国心如小鹿撞怀，暗誓今生今世，绝不负她，天涯海角，也要对得起她今生的托付。何谓此时无声胜有声？正是此时。
　　吃罢午饭，二人到集市买了两匹好马，向兴元府赶去。没有急事，就无须匆忙，一路上走走停停，权当是散心游玩。二人也换了装束，作了些乔装打扮，为了避免碰到金人细作，惹些不必要的麻烦，败了兴致。
　　差不多走了半月，眼看明日便是中秋，胡定国终于带着杨琪回到了兴元府。胡定国心中暗想，这一趟给父母带回了这么俊俏的儿媳妇，不知二老会如何惊喜。还未进门，就碰上刚刚出门准备去办置过节用品的老管家胡祥。胡祥见两匹高头大马驮着二少爷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又惊又喜，赶紧叫随从进去通报，自己笑着迎上来道：“二少爷，你可回来了。”
　　“是啊！祥叔，你这是要去办节货吧。”胡定国翻身下马，杨琪也跟着下了。
　　“是啊，是啊。明日便是中秋节了，老爷太太都盼着你呢。”胡祥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杨琪。
　　胡定国赶紧拉着杨琪笑着说：“呵呵，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杨琪杨姑娘。”又指着胡祥说，“这位是管家祥叔。”
　　“祥叔好！”杨琪甜甜地叫了一声。
　　“杨姑娘好啊！你们快进去吧，老身先告退了。”胡祥说罢拱了拱手。
　　“那好，你去忙吧。”
　　二人将马交给家丁，进门后胡定国便领着杨琪往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