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

　　韩乐一声不吭地坐在副驾座上，斜靠在车窗边，目光呆滞地望着不断向后倒退的街景，人群中捕捉不到一道是她的身影。这座城市书写着他和她的故事，承载着他和她的欢声和笑语，阵阵凉爽的夜风从天窗钻进车里，自己却分辨不出哪一丝是她残留的余味。
　　回到家跟林晓颖道了声晚安，韩乐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林晓颖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犹豫了片刻，皱了皱眉头起身走出房间。
　　在他房门外踱来踱去，开口白都想好了，却迟迟没有敲门：“林晓颖啊林晓颖……你也会有优柔寡断的时候啊？他是你徒弟……他还是你……”
　　“阿乐，你睡了么？”林晓颖轻轻地敲了敲门。
　　黑漆漆的房间里，韩乐坐在地上靠着床沿，手上攥着一张照片，借着从窗户抛洒进来的月光，他端详着照片上的她，摩挲着照片上的她的脸。
　　听到敲门声，用袖子抹掉眼角的泪水：“师傅，我睡下了，很晚了，也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林晓颖身体颤了一下：“哦……那你……别想太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一大堆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刚才说的话对自己来说显得很是见外，也是第一次这么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嗯嗯……谢谢你！师傅……我……你早点休息吧！”韩乐知道门外的她很担心自己，可是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林晓颖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外，停留了片刻，抿了抿嘴唇，转身回房。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韩乐吸了吸鼻子：“晓颖，对不起……我……”
　　韩乐初到BJ时，工作生活处处碰壁，他幸运地遇到了她。每当他碰到棘手的困难时，情绪低落时，感觉人生跌落到谷底时，她总是陪在自己身边，安慰和鼓励着，所有难关和问题在她的帮助下，也总是迎刃而解。
　　某个闲暇的午后，在天台上吹着风的她对他说：“无论何时何地，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需要，只要我能力范围能办到的，我都会义不容辞的出现，和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他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回敬给她，还郑重其事举起手上的咖啡跟她碰了杯：“我说出口的话就是承诺，而且是一辈子的，即时生效！”
　　如今，她只想陪着他，虽然那种痛苦她没有经历过，也不能体会，更分担不了！但她只想陪在他身边，哪怕不说一句话！可他却……
　　林晓颖关上房门，走进浴室轻轻扭转墙上的开关，水哗啦啦的从莲蓬头冲下来，她闭着双眼仰着头，两行泪水划过脸颊。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淹没泪眼，冲走失落和酸楚，滴落在地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凌月儿坐在储物间的角落里，看着姐姐的东西，整整五个大箱子。凌月儿翻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抱抱熊，大部分都是韩乐送的，有的是姐姐生日收到的，还有几个是儿时妈妈买的。
　　记得那时妈妈给自己买的是小叮当，她玩了一会儿觉得姐姐的熊可爱，就跟姐姐抢。姐姐抢不过就哭了起来，哭得很凶，她被吓到了，赶紧还给她，还把自己的小叮当也给她，从那以后再没敢跟爱哭的姐姐抢过东西。
　　凌月儿曾经还嘲笑姐姐，说她幼稚，说她都是成年人了还喜欢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姐姐说喜欢这些东西跟年龄无关，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凌月儿并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了，只是慢慢长大了，妈妈送的东西也渐渐改变了。
　　其实凌月儿也很喜欢熊，只是因为姐姐更喜欢。一次韩乐陪她们逛街，姐姐看到有夹娃娃机就凑上去，结果他夹到一只熊和海豚。因为姐姐只喜欢熊，韩乐便把海豚送给她，她嘴上说不要，一脸勉强的样子接到手里，心里却乐开了花。不仅是她喜欢，还因为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男生送的礼物，至今仍挂在床头上。
　　抱着那只曾经跟姐姐抢过的熊，它曾躺在姐姐怀里陪她度过了十几个春夏，摸着它毛绒绒的身体，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姐姐的余温。凌月儿轻声呜咽着：“姐……我多想再跟你抢一次……姐……我想你了……”
　　一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哭成泪人的她抬起头：“哥……我想姐了……”凌伯伦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她一把抱住他，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了，别哭了……月儿……妈妈还在客厅……我们都想希儿……别哭了……”
　　凌伯伦刚从医院把母亲接回来，母亲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坐在客厅休息。他便去妹妹房间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东西没有收起来，路过储物间发现了凌月儿。
　　别说母亲会睹物思人，即便是他这样铁骨铮铮的硬汉。每次餐桌上有希儿喜欢吃的菜时，每次回家看到那个空荡荡的房间时，思念便会涌上心头，泛滥成灾，只是他的情绪不流露出来罢了。
　　在凌希儿眼里，凌伯伦就是神一般的男人，从小到大，呵护着她和凌月儿。儿时有人欺负她，他会带上一班死党教训欺负她的人，每次回来都会被爸爸狠狠地揍一顿，但他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有错！因为在凌希儿呱呱坠地时，他好奇地看着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她，父亲就告诉他，以后要跟爸爸一起保护妈妈和妹妹。所以他一直记住这句话！
　　当她长大了，上高中时她有了喜欢的男生，她第一个告诉的人是凌伯伦。凌伯伦第二天便在韩乐回家的路上截住了他，警告韩乐：“听说你就是跟凌希儿谈恋爱的人，要是让我发现你只是玩玩她，或者敢欺负她，我保证敲断你的腿，把你扔进江里喂鱼！听到了没？”
　　事后，韩乐跟凌希儿说起这事时，凌希儿骄傲地对他说：“呵呵，那人是我哥！怎么样，威武霸气不？你以后要是对我不好，他会让你好看！”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韩乐对她的疼爱不比自己差，他甚至视妹妹如己命，凌伯伦也就放心的把她交给他了，因为又多了一个保护她的人！
　　“希儿……都怪哥哥没保护好你……你去了那边……要是有人再欺负你……哥哥怎么保护你？”每当凌伯伦想起凌希儿时，嘴里总是这么念叨着。
　　黄子夜嘴里叼着勺子，拿着筷子无聊地戳着碗里的汤圆，夹起一个，噗！流出浓稠的黑色芝麻馅：“这不是我最爱吃的芝麻馅汤圆吗？早上还吃得津津有味的，今晚的半袋味道怎么就变了？又还没过期啊……”
　　“也不知道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怎么样了？哎……黄子夜啊黄子夜，你是哪根筋不对劲啊？跟他很熟吗？去管人家的闲事！把事情搞成这样！人家泡妞又不关你的事！哎……”她扔下勺子和筷子，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甩开拖鞋，抓起抱枕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不对，这件事不能全怪我！要是他没失忆就不会跟其他女生勾搭！要是他没失忆就不会跟其他女生勾搭还来酒吧玩乐！要是他没失忆就不会跟其他女生勾搭还来酒吧玩乐而惹我看不顺眼！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尴尬的事了！对！就是这样！”她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摸着下巴仔细分析着。
　　“哦哟！我真是服了你了！黄子夜！你怎么这么聪明！”她捂着自己脸，笑嘻嘻地自夸起来，良久，又摆出一副苦瓜脸，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可是看到他那么难过……我怎么也会跟着难过？难道是因为我惹的祸，自己太内疚了？还是自己太感性了？”
　　黄子夜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抓着头发在地毯上走来走去：“要是他一直回忆不起来，一直沉浸在自责的痛苦中……那我不是等于害了他？不行，既然是我惹出来的祸，那我就有责任，对！我得帮他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