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茄汁松仁竹节虾

　　高中第一堂课便是开学典礼。
　　操场上聚集了全体高一的新生，空中盘旋着义勇军进行曲的调子，随风飞扬的五星国旗瞩目鲜明。即使主持人一再地强调：“同学们，安静点儿”也阻止不了新生们沸腾的心。
　　直到主持人说了句：“各班的班主任管一下自己班的纪律”，然后二十一个班的班主任象征性的走出来，冷眼一扫，同学们才稍稍安静些。
　　台上的学姐学长，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学校的发展历程，介绍着学校的师资力量。紧接着，便是新生代表演讲。
　　“下面有请高一新生代表沈东阳为大家进行演讲，请同学们掌声欢迎。”
　　学姐的话音刚落，沈东阳便大步流星的走上台，今天的他，白色衬衣上系了个领带，黑色长裤搭了双干净的小白鞋。
　　沈东阳拿着麦克风，或许有些紧张，他看着台下的众人，先是露出爽朗的一笑，后又深呼吸拿起了手上的演讲稿。
　　“大家好，我是高一十一班的新生代表沈东阳，很高兴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与大家相逢。相信站在这里的每位新生都是经历了残酷的中考，一路披荆斩棘才来到这里。我相信这是值得的，今天我们重新起航，因为一个梦想而聚在这里，我相信，我们心中的梦想终将会实现！”
　　“好！”何月西兴奋的率先拍起了手掌。
　　因为先前班主任的“审视”，变得格外安静的操场，被何月西一声叫好声打破。
　　周围人都好奇地望向何月西。
　　“沈东阳，讲的很好吧！我初中同学！”何月西用胳膊推了推身旁的同学，满眼都是骄傲。
　　“好！”何月西再次热烈的鼓起掌来。或许是何月西带动了气氛，同学们也随着鼓起掌来，还不断小声的讨论着：“这就是全市第一沈东阳啊！长的还不错呢！”
　　沈东阳演讲了足足七分钟，何月西目不转睛，好像印象里那个明媚的少年，更加的俊朗起来。
　　还记得初中时，大家跟着高年级的学生一起去操场拔草，那时自己和几个女生偷懒，坐在荒草丛生的操场上，埋怨着草长的速度太快了。不知谁说了句，要给老师报告她们这群偷懒的女生。然而沈东阳却拿着铲草的工具，认真道：“拔草这样的事情，男孩子做，女孩子在一边喊加油就行了。”
　　当时，蓝的透明的天空下，满操场都是青草香，沈东阳工作的模样格外地认真，占据了何月西大片的心房。而他的轮廓，被何月西的眼眸，一针一线地描绘出来。
　　高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喜欢一个人吧！
　　何月西想，这是场伟大的暗恋，看电影里，看小说里，女追男大多都是成功的，然后男女主角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她和沈东阳的这场感情，终将会载入一中的历史，毕竟沈东阳这么优秀。
　　天空中飘过几朵形状怪异的白云，何月西抬头，视线随着白云飘过，心情格外愉悦。
　　不知为何，在开学典礼短短的一个小时里，何月西甚至都已经规划好了她和沈东阳未来的二十年。
　　坐在教室里，白果传了一个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何月西，今天中午吃什么？”
　　世纪三大难题，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何月西不由得想起了韩北，想起了韩北做的菜，美味又昂贵。
　　至味清欢里，谷乐很是为难地走进后厨，对正在去虾线的韩北小声道：“韩北，客人吃了你的菜，不满意。”
　　韩北手上的动作一顿，挑起眉头，眼里浮上几分不敢置信。
　　“有说哪里不满意？”韩北垂眸，眸子幽深一片。
　　“说你做的这份茄汁松仁竹节虾不辣，让你加点辣椒再炒一炒。”谷乐说出来都觉得好笑，茄汁松仁竹节虾，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辣的。而且，怀疑韩北，就是怀疑整个厨艺界。
　　“跟他说，我从来就没有做过辣的茄汁松仁竹节虾，而且这盘菜，不是以辣为主要的味道。”韩北面无表情地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听完谷乐的传达之后，客人怒了起来，大声道：“你们什么店啊，顾客就是上帝，懂不懂，我喜欢吃辣，我加点辣椒怎么了？我告诉你，要是不加辣椒，我以后就不吃你们家了。”
　　谷乐狐狸眼半眯着，陪笑道：“你不是要加辣椒吗？我给你一小碟，你边吃边蘸着好不好？”
　　“不行，这虾给我炒辣一点。”客人气呼呼的环胸道。
　　韩北走出后厨，看着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的男子，声音低沉：“这位先生，每一道菜都是我精心所做，都有独特的味道，你要吃辣可以，但是会阻碍虾本身的鲜香，以及搭配茄汁的浓郁口感。”
　　客人瞥了一眼韩北，不屑道：“你就是主厨？我就纳闷了，你满足我一个客人的需求怎么了？我在大排档里点一盘虾，想加辣就加辣，想加醋就加醋，想加盐就加盐。怎么你们家的店，规矩就这么多？”
　　韩北皱起墨黑的眉头，冷冷道：“这里不是大排档。”
　　“你这人！”客人站起来，指着韩北，怒目圆瞪。
　　谷乐连忙拉开客人道：“好，你要吃辣嘛，我给你回锅炒一下，多大点事儿。”边说，谷乐边拉着韩北走进后厨。
　　“老大，我说你犯不着较真，外面那个客人就是个‘门外汉’，不懂吃。他要吃辣子，就给他吃辣子呗！”谷乐其实心里也不明白，韩北将一盘菜看的这么重，以至于任何会污染菜品的佐料都拒绝加进去。
　　韩北转身，看着谷乐端来的一盘竹节虾，心里隐隐有了屈辱。
　　犹记得一年前，厨神大赛的决赛上，自己用心良苦的做出了一道菜，却被自己很景仰的大师批评说没有人情味儿。那场决赛他输了，赢的人赢得了一切，包括成为大师徒弟的资格，以及他的女友。
　　那次的打击很致命，一度让他怀疑自己的厨艺。
　　他不明白，自己做出的菜品有什么缺点。每份材料，每份火候，他都是掌握到位的，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满意？
　　失神之际，冰冷锋利的刀划破韩北的手指，菜板上滴下圆厚的血滴。
　　“老大！”谷乐发现了韩北割破了手指，连忙唤道。
　　韩北不以为意，这真是讽刺，做厨师的，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
　　“老大，你休息一下，我来帮你做菜。”谷乐瞧出韩北的不对劲，连忙抽出韩北手里的刀，接手韩北的工作。
　　韩北敛起受伤的神色，回道：“没事，还是我来做吧！”
　　至味清欢八点关门，何月西牵着萌萌七点就来到店门外，探头探脑。
　　一进门，谷乐就打趣道：“哟，何月西，来蹭饭啊！”
　　何月西龇牙咧嘴地掐着谷乐的胳膊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顺路来看你们。”
　　“顺路？何月西，不是我想拆穿你，你撒谎也不编一下。你五点多放学，然后回我家牵萌萌，我家离这里半个小时的路程呢！”谷乐一脸鄙视。
　　“你小点声。”何月西左右张望了一眼。
　　谷乐叹道：“我劝你不要去惹老大。”
　　“怎么了？”何月西问道。
　　“今天有个客人，估计他喜欢吃辣，但是他点的就不是一道应该辣的菜，所以他让我们加辣椒。可是老大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啊！怎么会同意？气的老大今天不小心切菜切到手。”
　　闻言，何月西一脸担心。“伤的厉害吗？”说着就要往后厨走去。
　　谷乐一把扯住何月西的衣领，朝后拉，又劝道：“说了，老大心情不好，别惹他。换言之，何月西，今天不是个蹭饭的好时机。”
　　何月西抿着唇，神情复杂的望向后厨。
　　约莫着七点多的时候，一百道菜才卖完，韩北用毛巾擦了擦手，便走出了后厨。
　　“嗨，韩北。”何月西趴在沙发顶上，朝韩北挥了挥手。被拴在墙角落的萌萌瞧见韩北，兴奋地拽着绳子，想要扑过去。
　　韩北装作不在意的摘下围裙，走进仓库。一旁的谷乐示意，我说吧，韩北今天心情不好。
　　韩北走出来的时候，何月西赶紧凑上前，从包里摸出创口贴，笑道：“韩北，听说你手切到了，给，这是创口贴。”
　　低头望了创口贴一眼，韩北便直接忽略。
　　见韩北要走，何月西下意识地去拉韩北的胳膊，却被韩北猛地甩开。何月西抬头迎上的是韩北稍显怒意的眸子。
　　被韩北突如其来的怒气惊到，何月西害怕的有些失神。
　　韩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紧蹙的眉便缓缓松开，恢复了平常冷静的眸色，转而偏过头去道：“我不用这个。”
　　见韩北准备离开，何月西连忙拉住韩北，小脸紧绷着，将手上的创口贴塞到韩北的手里，轻声道：“厨师的手很宝贵的，有创口贴总比没有好。”
　　说完，何月西满眼委屈的转身，解开萌萌的绳子后，便大步离开店里。
　　看着何月西的身影消失在玻璃窗外，韩北手里紧紧攥着创口贴，心中升起了愧疚，他不该冲她发脾气。但是自己内心的怒气，流窜在他的五脏六腑之内，不知道如何排出。
　　何月西牵着萌萌，十分失落，她以为就算她上学了，不在店里工作了，韩北还是会向以前一样照顾她。没想到是自己太高估自己了，人家凭什么对你好啊！
　　可是被韩北凶，心里真的很难受，而且自己还没有吃饭，现在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何月西便嘤嘤起来，但是路过酸辣粉摊面时，何月西眼前一亮，想也没想的便坐下来，点了碗酸辣粉。
　　越伤心，越要吃，是何月西一贯的宗旨。
　　吃着热乎乎的酸辣粉，何月西喃喃道：“我再也不在韩北他家店里吃饭了，不管有多好吃。”
　　嘴巴又麻又辣，美食将何月西的悲伤一扫而过。
　　而韩北坐在车里，满脸阴郁。他始终渡不过厨神大赛的劫，他不明白柳先安大师口中的人情味儿，他更不甘心当初输给了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子，他明明那么优秀。
　　他以为来到峨眉山，就会养好心伤，以为不去触碰那段记忆，就不会疼，但是没想到这道伤疤一直都在，还很疼，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