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海外奇谈

　　一天，兰陵郡来了个做生意的人，他进书寓听说书，听了半天，说：“你们说的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鬼怪狐仙故事，没什么新奇的。我可以给大家说一段海外奇闻，而且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说书人道：“你这不是来踢场子吗？得了，我带你去找郡守，他喜欢听你的新奇玩意儿。”
　　于是，生意人来到府衙，给李佩凤讲了一段海外奇谈。
　　原来这位生意人叫马骥，是商人的儿子，生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而且还多才多艺，能歌善舞，由此得了个外号叫“俊人”。马骥读书也不错，十四岁就中了秀才，他父亲年迈的时候对他说，读书没啥用，不能当饭吃，当衣服穿，还是做生意实在。于是马骥就跟着老爹慢慢开始做起来了生意。
　　一次，马骥到海外经商，海上狂风大作，马骥被大风刮走，漂了几天几夜，才来到一个奇怪的国家。这里人都长得十分丑陋，看见马骥却把他当作妖魔，狼狈而逃，马骥一看他们居然害怕自己，正好吃掉他们丢下的食物。
　　有一天，马骥来到一个小山村，见这里的人十分贫穷，都穿着破衣烂衫，不敢跟马骥说话。后来发现马骥不会害他们，才慢慢靠近马骥，跟他攀谈。马骥说自己来自中国。原来这里的人都以丑为美，越是丑陋的人越能当大官，马骥问他们为何怕自己，有人告诉马骥，祖父讲过，往西走二万六千里，有个国家叫中国。哪里的人长得都很奇怪，现在终于相信了。
　　马骥问他们为何这么贫穷，有个模样稍微能看过去的人回答说我们这里叫大罗刹国，不重视学问重品貌，长得漂亮的人才能做大官，再差一点的当个小官，像我这样的，没有被父母抛弃，是为了传宗接代，已经很幸运了。
　　这个村庄往北三十里是都城，这个人带着马骥来到都城，却见城墙都是黑色的，楼阁用红石头当瓦块，这些红石头就像朱砂一样。一顶大轿子从朝廷中抬出来，向导说这是丞相出来了。马骥一看，这家伙有三个鼻孔，耳朵朝后长着，睫毛像帘子一样遮住眼睛，简直如同丑八怪一般。后面跟着出来的大官们也都一个个披头散发，相貌狰狞，官小一点的，模样稍微好看一点点。他们见了马骥，吓得四处逃窜，以为见了魔鬼。村人就让马骥化化妆，脸上涂上黑墨，像张飞一样，这里的人才慢慢不再害怕他了。
　　村人说：“有一个执戟郎，曾为先王出使外国。他见多识广，可能不会怕你。”领着马骥去拜访。执戟郎果然很高兴，把马骥奉为上宾。马骥见他看眼睛突出，胡须卷曲得像刺猬。执戟郎说：“我年轻时，曾奉先王之令，出使万国，但没有到过中华，如今120岁了，见到上国人物，实在是万幸。我要报告陛下。”
　　执戟郎上朝，报告国王马骥的情况，要求国王接见，但其他官员都反对，认为马骥相貌丑陋，担心吓坏了大王。执戟郎就回家告诉马骥，深表惋惜。马骥也不在意，整天扮成张飞，跟他喝酒做乐。主人灵机一动，让马骥这样化妆去见宰相，估计能获得荣华富贵。
　　马骥说：“嘻，闹着玩玩还行，怎么能换个假脸去谋取荣华富贵呢？”主人再三强求，马骥才应了。主人马上备了酒筵，请那些大官们来喝酒，叫马骥画了脸等着。不久官员们来了，主人喊马骥出来见客。官员们惊讶地说：“奇怪，怎么前几天那样丑陋，今天又这样漂亮！”于是就同马骥一起喝酒，非常快活。马骥跳着舞，唱了一首乡俗俚调“弋阳曲”，满座的客人居然无不倾倒。
　　第二天，高官们纷纷上奏国王，国王一高兴，派使者持旌节以礼召见。国王询问中国如何治国安邦，有什么典章制度，马骥一一介绍了一番。国王很高兴，在王宫赐宴。国王说听说你擅长歌舞，能否为寡人来上一曲？马骥边效仿罗刹舞女的样子，用白布缠头，唱些靡靡之音。国王龙颜大悦，封他为下大夫。
　　时间长了之后，官员们都知道马骥化妆的事，都不再理睬他。马骥很孤独，跟国王辞职，国王赏赐了他很多金银宝物，批准他三个月的家，让他去休假。
　　马骥坐官车载着金银又回到山村，并把金钱分给村人，村人欢声雷动，商定到海市上去买些珠宝送给马骥。马骥问什么是海市，村人说：“海市是四海蛟人买卖珠宝的地方。四方十二国都会有人去做生意。还有许多神人也会在海市上出现。云霞遮天，波涛汹涌。如果看见海上有红色的鸟飞来飞去，七天以后就是海市。现在离海市的日子不远了。”
　　马骥问他们动身的日期，也想去海市。村人说风高浪急，会很危险。马骥说：“我本来就是海上客，还怕什么风涛浪涌。”
　　于是马骥跟着村人们出发了，走了三天，远远看见云水荡漾之处，楼阁层层叠叠，到处是来做买卖的船。来到城下，见城墙砖如人一样长，城楼高耸入云。他们系好船进城，见集市上全是奇珍异宝，光彩夺目，都是人世间罕见的。
　　有一位少年骑着骏马走过来，集市上的人都急忙躲开，说是“东洋三世子”来了。世子过来，看见马骥，说：“这不是偏远小国来的人。”接着就有个在马前开路的人问马骥乡籍是哪里，马骥站在路旁行了礼，详细讲了自己的籍贯和姓氏。世子高兴地说：“你既然能屈尊来到这里，说明我们的缘分不浅。”于是就给他一匹马，请他同行。
　　二人出了西城，刚走到岸边，骑的马嘶叫着跃进水中，马骥失声大叫，却见海水从中间分开，两边的水像墙壁一样直立。走了一程，到了一座宫殿，玳瑁做梁，鳞片做瓦，水晶砌成墙壁，整个宫殿如水晶一般，光彩夺目，马骥想到，这就是水晶宫了。
　　到了殿上，但见龙王端坐在宝座上，少年把马骥介绍给他。少年说：“儿臣到海市游玩，遇见这位中华来的嘉宾，带着他前来参见父王。”马骥下拜，龙王说：“看你的样子是位文士，一定听说过屈原、宋玉吧。我想麻烦你写一篇文章，描述海市风光，文采要超过屈宋。能否办到？”
　　马骥答应下来，龙王让人摆上水晶砚台、龙须笔、让美女磨砚，马骥文不加点，下笔千言，立马而就，呈现给龙王。龙王一见，雄才华章，文采飞扬，不由大喜。赞道：“先生高才，为水国增光了。”于是召集水族，在彩霞宫举行盛宴。酒过三巡，龙王说：“寡人有小女，尚未婚配，今日赐婚与你，可否愿意？”马骥一听大喜，叩谢龙王。不一会儿，几个宫女扶着一位美人出来，婚礼马上举行。但闻佩环声声，仙乐阵阵，众人一齐喝彩，在鼓乐声中，马骥和龙女拜完天地，进入洞房。
　　龙女的婚房非同一般，珊瑚做的床上，装饰着各种珠宝；帐外流苏，缀着斗大的明珠；床上的被褥又香又软。还有许多年轻美貌的丫鬟使女侍候，马骥与龙女情话绵绵，***好。
　　次日，马骥上朝拜谢。龙王封他为驸马都尉，并把他写的《海市赋》传送四海龙宫。四海龙王都来祝贺，下请柬请驸马到四海赴宴。马骥身卓锦绣，乘坐龙辇，前呼后拥，外出赴宴。随行的武士都身佩雕弓，威风凛凛。骑马的弹筝，坐车的奏玉，三天里，游遍各海。从此“龙媒”的名字，传遍四海。
　　龙宫里有玉树，粗可环抱，树干晶莹透澈，树叶酷类碧玉，厚如铜钱；树荫细碎浓密。此树盛开栀子花，但花瓣落地，铮然有声，捡起来看却是红玛瑙做成，色彩艳丽可爱。常有彩凤来栖，羽毛金碧辉煌，声音婉转美妙。但调子却令人忧伤。马骥常同龙女在树下吟诗唱歌。听到鸟的叫声不禁思念家乡。
　　马骥对龙女说：“我在外漂流三年，远离父母，每当想起双亲，不由涕下，烦请娘子跟我回家省亲。龙女说：“仙境同尘世隔绝，我不能跟随你去。但也不忍心以夫妻之爱，夺你父子之情。”
　　马骥上朝，龙王突然说：“听说驸马思念家乡，明日就送你回乡。”马骥感动地跪下道：“多谢父王垂怜，我回乡一个月，再回来为父王效力。”
　　晚上，龙女摆酒与马骥话别。马骥与她相约再会之日，龙女说：“我们情缘已尽。你回家奉养双亲，可见你有孝心。人生聚散，百年如同旦夕，何必像小儿女一般哭泣？我会为你守节，你也不要再娶。两地同心，也是美满姻缘。夫妻情深，不在朝朝暮暮。你若需要操持家务，可以收一婢女为妾。我好像有孕在身，请你取名。”马骥说：“若是女儿，就叫龙宫。若是男儿，就叫福海。”龙女说：“你要给我一件信物。”马骥就把罗刹国国王赐给的赤玉莲花送给她。
　　龙女说：“三年后的四月八日，你要划船去南岛，那时送还你的儿女。”龙女用鱼皮做了个口袋，装满珠宝，送给马骥说：“好好珍藏，可供几辈子吃用不尽。”
　　天亮，龙王设宴饯别，赠送许多宝物。马骥拜别出了龙宫，龙女乘白羊车亲送到海边。马骥上岸下了马，龙女说声“珍重”，掉转车头消失不见。海水又合到一块。马骥怅然若失，赶回家去。
　　家人都以为马骥早死了，马骥一回家，家里人都惊异不已。父母尚健在，妻子去已改嫁。马骥这才明白龙女早知道家里发生的事。父亲想为马骥再娶一房，马骥不同意，只收了一个婢女做妾。牢记与龙女的三年之约。三年后的四月八日，马骥乘船来到岛中，看见两个小孩坐浮在水面上，拍打着水嬉耍。马骥用手一拉，一个小孩笑着抓住马骥的手臂，跳入他怀里；另一个放声大哭，怪马骥不拉自己，马骥就把他也拉上来。仔细看去，一男一女，相貌都很俊美。头上的花帽子各点缀着一块玉，便是那赤玉莲花。背上有个锦囊，拆开一看，里边有一封书信，上写：“公婆可安康吧！转眼已过三年，红尘永隔，盈盈一水，书信难通。朝思暮想，只有梦中才见；殷切盼望，能再相会。茫茫大海，恨又奈何办？奔月的嫦娥，尚且独守月宫；投梭的织女，也在天河一边惆怅。我是何等人物，岂能奢望与爱人永聚？每念至此，心稍快慰。我们分别两个月后，竟生了一对儿女。如今已经在怀抱中咿呀学语，能懂笑语，摸枣抓梨，没有母亲也可以活下去了。现在把他们送还给你。你赠送的赤玉莲花，装饰在孩子们的帽子上作为凭证。你把孩子抱在膝头时，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知道你履行了过去的盟誓，心里很安慰。我这一生不会有二心，到死不会再嫁别人。梳妆匣里不再放兰膏；对镜梳妆，久已不涂抹脂粉。你就好比久出远门的游子，我就是游子之妇，虽然远隔两地，仍是恩爱夫妻。只是想公婆虽然已经抱上孙子，却从没见过儿媳，按情理说，也是缺憾。一年后婆婆安葬时，我一定亲临墓穴，尽儿媳孝道。从此以后，则‘龙宫’平安，还有见面之期；‘福海’长寿，或许还能来往。望你多多珍重，欲言难尽，就此搁笔。”马骥反复读书信，泪流不止。两个孩子抱着他的脖子说：“回家吧。”
　　马骥更加悲痛，抚摸着他们说：“我儿知道家在什么地方？”望着茫茫大海，无边无际，不见龙女；波浪翻腾，没有去龙宫的道路。只好抱着孩子掉转船头，满腹惆怅地回去了。
　　马骥知道母亲的寿命不长了，把衣服棺木都准备好了，在墓地上种植了一百多棵松树。过了一年，母亲果然死了。灵车刚到墓地，就有一个穿孝服的女子走近墓穴哭吊。众人正吃惊时，忽然电闪雷鸣，骤雨突降，转那女子已经不见了。新种的松树本来大都枯萎了，这时又全活了。
　　福海稍长大一点，常常思念母亲，自己投入大海，几天后才回来。龙宫因为是女孩不能去，常常关上门独自哭泣。一日，忽然乌云遮天，龙女走进房内，劝女儿说：“你自己能长大，为什么哭泣？”说着赐她一棵八尺高的珊瑚树，一帖龙脑香，一百颗明珠，一对八宝嵌金盒子，作为嫁妆。马骥听说龙女来了，急忙跑进来，与龙女抱头痛哭。顷刻间，一声疾雷震破房顶，龙女已经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