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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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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皓月高悬的夜晚,万家灯火,歌舞不休。珞珈在寒夜里提了一盏灯,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早春到人间,赏灯的人还未褪去寒衣,灯影半遮眉目,玉色斗篷隐约映着张苍白而毫无生机的冷颜。彼时月光如银,烛光如火,枝头还有浅浅残雪,拂落了满肩。
  雪映灯笼,雪落梅梢,一个回眸便成了定格在浩瀚星海的诀别。
  置身于废墟之中的方岱山,入夜之后星辉透过支离破碎的结界照耀下来,宛若一盘子星屑洒在地上。白子寒徒手捞起零星光亮,指缝中漏下零星光华,隐隐透露出字眼,这是时间逝去生灵的终生记忆。生命消散,魂魄记忆也随之分崩离析,经过方岱重新组合轮回。
  一副长卷落下,密密麻麻浮满前世的记忆。
  石生,他的前世为何执意要去取龙气救珞珈?那名唤作珞珈的女子,又会不会和檀九有着某种联系?
  近些日子以来,白子寒开始有了某种猜测,或是石生与珞珈前世情缘未了,才会有了今生的澪生和檀九。可惜他们最终没能敌过命运的玩笑,今生今世一个堕魔,一个魂魄尽散。
  一切的谜团,能否解开已经不重要,如今龙气就在他体内,那么救回檀九就简单多了。
  紫潆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了白子寒良久,月光如纤细的水流般萦绕着他,丝丝洒下,在他周身形成一层银白色微光。乌亮的黑缎般的头发披散开来,垂到地上,紧皱着的眉头,神一样的脸庞。或许对于他而言,岁月只是仓皇的尘埃,再多年对于他也只是睁眼闭眼间的白驹过隙,流动得没有丝毫的声响。
  她轻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走过废墟上前,便蹲在白子寒身侧,问道:“方岱入夜后竟然有此奇景,方才画卷上出现的女子是珞珈?之前林逸在时,这名女子也出现过。”
  白子寒想告诉紫潆他的猜测,可觉得如此又太过矫情,便道:“方岱虽已废弃,仙气仍然浓郁,今生死去的人,魂魄和记忆分崩离析,但都愿意来到方岱重新组合轮回。我们之所以能够看到珞珈,大约是她魂魄消散,而记忆仍留在此,无**回被困在方岱。”
  “那珞珈的魂魄是没有了吗?魂魄怎么会没有呢?”紫潆一步步追问,白子寒陡然心疼的呼吸絮乱,尽量逼着自己不要去想。紫潆又道:“主人,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仅凭着记忆也能够投胎,只不过到了一定岁数就会死去,活不久。”
  白子寒心头一动,莫非是紫潆知道了什么?
  “我只是……在梦里听到过有人这么说……罢了。”紫潆嘀咕一声。
  “没有魂魄便不能称之为一个人。”白子寒皱紧眉头道:“潆儿,再过一个时辰便是你答应我的期限,你可做好准备了?
  紫潆微抬头,看到的是白子寒凉薄的唇,如天山孤崖最顶端盛开的清净雪莲,一点点冰凉,一点点淡漠。
  只是,生得这般好看的男子,其实却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心。
  白子寒,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起,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他本就是一个无利不为之人。
  她说服自己了,她愿意为了他等的那个人,搭上性命。紫潆弯下腰,给白子寒磕了个头,轻轻道:“谢主人给我三个时辰时间考虑,紫潆愿意。”
  月散光辉之中,一滴泪水随风飘落,也不知是谁落下。
  ……
  白子寒给了紫潆三个时辰的时间做心里准备,他将紫潆的契约纸和香炉都拿了来,待到取出自己身上的龙气,便可用术法将它们和檀九的仙气炼到一起。
  即便没有魂魄又如何,龙气能够打破六界常规,起死回生。
  白子寒让紫潆候在龙窟外头,自己背靠着岩壁打坐运气,片刻之后,猛地将右手捂上心口,面部表情狰狞起来。
  他只觉得周身火热,血脉贲张,视野里突然一切都变成一片血红色。黛紫色的龙窟,红色的鸢绒摇摇晃晃,周遭一切变得混乱不堪。他听见自己沉重而快速的心跳,急促的呼息,心口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是谁?
  是谁在呼唤他?
  对哦,那是他儿时的记忆。
  澪生百岁时,模样还是个垂髫小儿,仙界赏灯会的夜晚,他脱离人群四处闲逛,蓦然拐弯,将巧看到爹娘依在白柱旁说着什么。
  娘亲的脸上满是担忧:“这孩子如今已有百岁,可他生来魂魄就是碎的,我真怕他活不久……”
  爹爹微怒:“仙医不是说了,虽然他前世遭难导致魂魄碎裂,临死前却又得到龙气修补,反比寻人都要长寿,你瞎担心个什么劲。遑论仙司也说了,龙气与他合二为一,不受天谴之责。”
  “可我还是担心,将来哪天龙气出个好歹……”娘亲没有把话说完,突然发现澪生还未跟过来,爹爹也在此刻责备娘亲。
  两个人穿过人群呼喊澪生,音嗓一遍又一遍,愈来愈远,愈来愈淡……
  是啊,痛苦难耐之间,白子寒想起来了,他终于弄明白当时爹娘说话的意思。原来他的魂魄是靠着龙气修补,若是龙气从他身上离开,他会怎么样?不得而知。
  可事情如此一串,他已经能确定自己上辈子就是石生。因为独自一人斗龙而导致魂魄碎裂,最终被黑龙生吞。可他运气好得很,黑龙被后来赶到的方岱仙人斩杀,而他获得了黑龙身上的龙气重生。
  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他的前世今生都在寻找龙气,都在救一个人。
  胡思乱想之间,白子寒的手中掌心凝出一团墨色的气息,他微微笑着,将气息暂时放入了香炉中。
  “潆儿。”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无比,而略一使劲,竟是完全施展不了术法。
  看来得休息阵子才能将龙气和檀九的仙气炼到一起了。白子寒微微倒在岩壁上,心在这时候开始痛起来,好像被利刃狠狠插了一刀,初始没有感觉,待到他察觉过来,那伤口这才生生裂开来,鲜血四溅。
  紫潆听到白子寒呼唤,进入龙窟时,白子寒已经昏睡过去。她看到他的一瞬间,几乎凝滞。
  白子寒满头青丝已近全白,虚脱地倒在地上。
  紫潆颤抖着手感知了一下白子寒,气息还算平稳,呼吸均匀。方舒了口气,拧了条先前他人留下的湿毛巾,替白子寒小心翼翼擦脸上的汗水。大约是一下子消耗太多仙气,主人休息片刻便能醒来。
  光洁的月光从洞外照进来,紫潆深深吸气,她知道,这样的时光不多了。
  ……
  飞鸟还巢,夜凉如水。紫潆不知自己怀着什么样复杂的心境等着白子寒醒来,终于,在她情绪奔溃的前一刻,白子寒醒来了。
  “醒了?”紫潆凑上前。
  白子寒睫毛微微抖了抖,眯着的眼缓缓张开,一张清冷的脸赫然出现在紫潆眼前,他极慢地起身,用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片刻后,方道:“我还需几日才能恢复足够仙气。”
  紫潆跪在白子寒身旁,双手搭在他膝盖上,摇了摇头。白子寒大约能猜测到紫潆的意思,可他又怎愿放弃。
  青冥长天,月明迢迢,两个人就无声无息地等在龙窟里。次日,白子寒气息恢复点后,便带着紫潆在方岱四处走走。
  红尘阡陌,繁华落寞,一半烟,一半云。仰望是月朗星稀,俯眺百里皆是残垣断壁,方岱就如一片被世人遗忘的圣地,空灵又寂寥地残存了千年。
  他们来到一处较高的残骸,便稍作休息坐下。白子寒问道:“潆儿,通魂镜带来了吗?”
  紫潆果真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一面镜子,她曾寄希望于通魂镜去知道白子寒的故事,没想到什么都没照出来。如今真的快知道白子寒的故事了,她的命却就快没有了。
  白子寒心想,紫潆定是已经用镜子照过自己和他,只可惜紫潆没有魂魄,通魂镜对他无效。而他身上又有龙气,无论投胎转世几次容貌都不会改变,自然也无法用通魂镜辨别。他命令紫潆道:“用它照照方岱,说不定在此能够看到我的前世。”
  “嗯。”紫潆轻轻应了个字,便用镜子向下照。近些日子,她的情绪始终很低落。因为她忽然就明白了,在白子寒眼里,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
  镜中画面展开,白色云雾愈发浓郁。蓦地,突兀的绿色闯入眼帘,在两座雪山相衔的地方临空漂浮着巨大的绿岛,方岱。郁郁葱葱的上古神木,泉溪瀑布,烟云缭绕,生机勃勃。
  愈发靠近,最高耸的主峰上有一座极是巍峨的建筑。然而画面中的人却未再靠近那主峰,巨剑快速地飞着,转眼之间竟绕到主殿东侧一处极秀美清绝的小峰上。
  巨剑速度变缓,到最后竟是慢慢漂浮,竹隐驭驶着巨剑挨近了,将身后的小女孩伸手提起,轻轻放下。双脚一沾土地,珞珈只觉得心中一片踏实。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她来说无比新奇的地方,却见竹隐改站为坐,双手抱胸,盘膝坐在巨剑之上。
  “珞珈,跟我来。”
  竹隐坐在剑上口中说着,剑便缓缓地行动,领着珞珈又行了一会儿,转过那道小峰,便是到了一处较为平坦的石台。
  而那石台上的巨石上,却站着一个男人。
  朝阳的灿金光辉撒在他的身上,他回过身来,看着身后的珞珈,却没有露出一丝的惊讶。
  “你来了。”竹眠上尊曼声开口,是玉石相击一样铮然好听的音色。
  “嘿嘿,竹眠老弟,你早已等在这里了么?”竹隐依旧坐在剑上,笑着。
  啊,原来她今后的师父叫做竹眠,珞珈抬头,看着竹眠走到她的身前,他却不同她说话,只是垂头定定地看着她。
  竹隐道:“老哥哥我恐你在方岱山整日闲得慌,特地给你送了这样个资质超凡的徒儿来,老弟你就快快收下罢!”
  竹眠剑眉一挑,侧首看了看竹隐,淡淡道:“天煞,地劫,飞廉,凶星主命,煞气甚重。”
  竹隐因着竹眠话里显而易见的拒绝之意搔了搔头,又道:“是了,她除了方岱无处可去,你看着办吧。”
  ……
  珞珈出生名门,为了仙界名誉和太平,方岱的竹眠上尊收她为徒,并替她隐瞒了身上有煞气这件事。她遇到石生是在一次外出途中。
  那日夜晚,珞珈独自一人离开大部队透气。黑沉沉的夜,不闻半点风声草动,安静得十分诡异,珞珈心中骤然一慌,攥紧了拳头拼命叫自己镇静下来。她本是仙人,又在竹眠座下修炼,有什么好怕的?
  她这样想着,心中便稍稍踏实下来,她习惯性地去摸腰上的佩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佩剑方才已叫她扔在了众人扎营的地方。
  珞珈有些悻悻地甩了甩手,低头在身旁的树丛下寻了一支约莫三尺长的树枝,拿在手里掂了掂。她抬起头来,想要凭借苍穹之中星辰北斗来确认方位,岂料由这林中看去,天空黑沉不堪,夜色浓稠犹如泼墨,竟然不见半颗星星。
  此地景色竟然诡异如此,珞珈一时心中顿时比方才还要慌张。
  忽闻沙沙声,草木交错,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成群结队地向这里快速行来。珞珈身形一凛,面前深林之中,竟有成群的各色大小长蛇快速向她游走而来。
  珞珈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异象,眼睁睁地看着群蛇游走更急,有如车轮一般粗细的巨蛇从她身边急滑行而过,粗糙的鳞甲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划过了她的脸颊,珞珈低低痛呼一声,伸手摸去,一手的鲜红湿热,竟是被那毒蛇的鳞甲割破了脸庞!
  “可恶!”
  珞珈口中低咒一声,她的佩剑不在身边,难道今日真的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师妹小心!”
  惊呼身里一道蓝色的身影急掠而过,石生十指翻转勾结成印,口中高声诵诀,一道粗大激狂的水柱如同怒龙一般由天而降,群蛇惊慌逃窜,先前最大的一条口中忽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竟是石生趁着烈焰陡弱,一刀斩在了那条巨蛇之上!
  刀口带出点点火星,飞溅在珞珈的手背上,立时烧出了一个血泡来,她疼得猛地一哆嗦。
  群蛇快速逃离,而石生始终将珞珈护在身后,待到黑夜再次恢复宁静,方回头行礼,自我介绍道:“在下石生,方岱兀圣座下七弟子。”
  珞珈双手抱拳致谢:“竹眠座下弟子珞珈,多谢救命之恩。”
  “你的手受伤了。”石生自然而然去够珞珈的手,谁料珞珈一抽手,倒让他颇为尴尬。珞珈转身道:“走吧,回营。”
  石生跟了过去:“珞珈师妹,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头走?”
  自然,珞珈没有告诉石生原因,这也就成了一个日后石生找珞珈的话柄。在外人看来,珞珈和石生就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在这一次偶遇之后,便开始在方岱山各个角落秀恩爱。
  竹眠座下弟子很少,他为人清简,所以珞珈的伙食不怎么样,石生便每到用膳时间都会省下一个自己的菜送过去。石生每次外出回来,还都会给珞珈带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到后来珞珈都愁得没处放时,石生给了珞珈祖传的镯子,说是将来都可以把东西放到他家里。
  二人虽仍在方岱修炼,却早早订了亲。定亲之前,珞珈终于从爹娘出问到自己一身煞气从何而来。本来作为仙人,身上不可能有煞气,原来是珞珈的娘亲,在怀她时险些流产,后来用了禁术起死回生,这才让珞珈落下一身煞气。
  ……
  镜面闪烁,夕阳褪尽了灿金色的衣衫,换上火红披氅,拼命地燃烧着最后的一丝热,但无论怎样抗拒着黑夜的来临,落日余晖也仅仅是染红了天边的云霞。橘色晕轮与一片华丽的霞光混杂在一起,交织辉映成一天之末最隆重的告别,萧瑟凄美得令人忍不住感伤不已。
  “唔——”
  紫潆一声长叹,手中握着的通魂镜已经不再闪烁画面。大约是浮现画面的时间太久,又需要歇歇了,她便将镜子重新揣回兜里。
  白子寒衣衫微振,站立起身道,紫潆抬头看着他,略显凉薄的唇微微抿着,就那样站在落日余晖里,任凭彤云晚霞绯然了衣衫,为他的纯然平白添了一抹艳色。
  所有的记忆像翻倒的斛珠,一骨碌地倾斜出来,然而她伸出手去,却终究一颗也捉不到。只是,只是这紫陌黄泉,碧落红尘,我可曾……在哪里遇见过你?
  “潆儿先行回去。”
  他曼声开口,却是玉石相击一样铮然好听的音色。
  “是……”
  紫潆只是觉得白子寒的目光意味难明,她觉得自己多看一会儿,便要被吸入那无底的黑色深渊。无端端地害怕起来,而后,她竟然细细地发起抖来,习惯性地领命离开。
  见紫潆走远后,白子寒眉峰一动,便往一处走去。
  渐入废墟深处,一半烟遮,一半云埋。他蓦然驻足,对着云雾深处的一个人影,轻轻道:“夙烟。”
  来人正是夙烟,是送给白子寒燃魂香炉之人。夙烟感受到香炉异动,便寻着线索来到方岱。夙烟闻声回头,白子寒道:“我知道你会来。”他清俊的眉眼透露出的情感,却似乎比旁人更加冰冷。
  夙烟敏感地察觉了:“檀九已经死了百年,你如今却要牺牲紫潆去救回檀九。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香炉送与你。”
  “你当初给我香炉,不就是希望檀九有朝一日能够回来。”
  “对,没错,我是希望檀九回来,可我是想让你用千万魂魄中的情感去唤醒檀九,而不是以命抵命。”
  “用七情六欲去唤醒?你当我白子寒不懂世上起死回生之法?”冰珠一样的语句滑出了白子寒淡薄的唇角:“对我来说,只要能救回檀九,什么法子都没错。”
  夙烟眼看着劝说不了白子寒,变得着急起来:“这样对紫潆不公平!”
  “难道说没有魂魄,让紫潆不知生死地活着就是对她公平?”白子寒的语声猛然凌厉起来,更多的是不容人质疑:“方才我在通魂镜中也看到了,檀九的前生珞珈,本就是用禁术起死回生的胎儿,她娘亲用的禁术我也知晓,会让人生而没有魂魄,只凭记忆活过短短一世。所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注定活不下去,她受着诅咒,唯有龙气能够救她。遑论龙气已经从我身上取出,现在只需将龙气和檀九的仙气混着契约纸,用琉璃瓶中的魂魄燃烧,便能救回檀九。”
  “你说什么?龙气已经被你取出来了?”夙烟以为香炉异动只是白子寒开始燃魂,没想到龙气已被取出。
  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刻静默下来,夙烟定定看着面前浅绿衣裳的白子寒,他满头银发,眉心红戾,犹如疯魔。
  一种巨大而可怖的空虚攫住了她,她再没说一字,像是逃难一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方岱。
  ……
  略微冰冷的龙窟,紫潆的眼泪毫无过程地坠了下来,她低声说起话来,那样纯然的欣喜之情便立刻展露在她的脸上。
  只是那样的欢喜之色,并非是捉住了生机一样流露的窃喜,反而更像是……永诀之前的奢望得以实现:“主人,其实我一直知道自己没有魂魄,我不过是装着檀九仙气的瓶子。自始至终,都是我缠着你,我无处可去,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收容,如今这条欠你的命,终究是要还了。”
  一波一波剧痛袭来,她看着不断运气的白子寒,从清俊的眉眼透露出的情感,却任何人都要冰冷。
  “白子寒,有缘再见。”
  紫潆定定看着白子寒,那样有如停滞了时间凝住了世间万物的沉默对望里,她只觉得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鼓震耳。
  她的脑中突地一片空白,之前的种种情绪:悲伤,欢喜,与浓烈的眷恋之情……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晕倒的却不是紫潆,白子寒的魂魄在瞬间碎裂成片……他喉咙间一片腥甜,猛地呛咳了下,哇地喷出一口猩红。
  那样浓重的颜色立时染红了脚下纯白的鸢绒,白子寒的五脏六腑在烧灼一样地疼痛着,那早已因为仙气殆尽而变得灰暗不清的视线,陡然化作了一片漆黑。
  “澪生!”
  一片黑暗之中,他听到了有人这么呼唤他。
  ……
  风从九阶瀑布来。
  激狂地灌入白子寒所在的竹庐,让他猛地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竟是先前被冰封的屋子。
  因为身体太过疲惫,他踉踉跄跄从床榻上起身,奔向屋外。有些古旧的篱笆,上面缠着绿油油嫩生生的藤蔓,院内种满拂瑾花,香气氤氲,及门处还搭着个诺达的葡萄架,一串串紫色的葡萄经晶莹欲滴。
  “澪生。”
  少女低柔的呼唤响起在远方,白子寒循声望去,却没有看到檀九。
  檀九再次一声呼唤:“澪生,你醒了。”
  白子寒蓦然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字,不知从哪个方向来的啟爷爷站到他旁边,笑道:“澪生,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此番楼山和檀九多亏了你,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就连我这老骨头,也在沉睡百年后舒爽不少。”
  啟爽朗洪亮的笑声告诉白子寒,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白子寒看着檀九,不再是曾经的模样,而是借着紫潆的身子活了过来。
  白子寒欲往前,再抬脚的瞬间方察觉自己的右腿沉痛无比,他险些一个踉跄到底,幸好檀九冲上前来将她搀扶住。
  是么……白子寒心想,莫非是因为他身上的龙气没了,导致前世的腿伤回了来。真是不知道自己前世还受过什么伤,在仙气恢复之前,千万别都赶着回来才好。
  檀九看着白子寒变成如今模样,心中自然也是难受得不行,那些沾染在眉睫上的厚厚水滴,像感染了她心中澎湃翻滚的悲怆,在眨眼的一个顷刻,化成了蜿蜒的泪水。
  “傻瓜,你哭什么。”白子寒淡淡。
  她的手攥得很紧,音嗓哽咽:“都怪我任性,才把大家害成这样。”
  “这不怪你。”白子寒话语蓦然停住,他没法跟檀九解释,她是生来就没有魂魄的,即便不是曾经所为,也会因为别的早早死去。她身上有诅咒,只有龙气能够救她。
  白子寒顿住的瞬间,眼光瞥到一旁的啟,他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知道真相还是不知道。
  然而檀九却因为白子寒的不解释,变得更为自责,慢慢将他搀扶到石凳上,替他整理衣摆。啟跟了过来。
  白子寒道:“救你的时候消耗了太多仙气,大约需要七日才能恢复。”
  “嗯。”檀九点点头。啟在一旁咳嗽了声,檀九会意到什么,憋红了张脸,慢吞吞道:“是这样的,啟爷爷说你是楼山的恩人,不嫌弃你被除去仙籍,同意我们择日成婚……不知道你……怎么想……”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几乎只能自己听见。这句话,白子寒盼望了很久,如今真的面对了,却觉得异怪起来。面前的檀九长着一副紫潆的模样,那是他愧对和利用的人,让他如何一下子适应得了?
  檀九见白子寒不回答,便低下了头。
  啟道:“如今楼山已经恢复从前模样,等澪生气息恢复好些,檀九便带他走走罢,婚礼之事我会替你们筹办。我这把老骨头好久没张罗喜事了,如今这么一来,还当真精神焕发。”
  白子寒微微点头,礼节性地表示感谢:“哪能劳烦啟爷爷,婚礼之事我会办妥。”虽是这么说了,白子寒现在的脑中竟然是凉屋,那座雪山之后盖起的屋子,如今还在吗?
  檀九终于释然:“百年来,不知道你遇到过什么,我没法陪着你。如今我回来了,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自然。”白子寒淡淡。
  檀九又道:“对了,我将六哥檀笙的牌位立在重河河畔,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一起去把好消息告诉他。”
  “好。”
  ……
  一座别致的竹庐掩映在树林里,与周围宛若仙境的景观和谐的融为一体。不远处的参天古木上,还建着一间花房,到处爬满的鲜花与绿色植物几乎把整个小屋都包裹住了。秋千一样的软梯从高高的树上垂下来,风一吹,荡啊荡的。
  小仙越过花木篱笆,匆匆跑到院落内,白子寒衣袂翩翩,一阵山风吹过,长发飞扬,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脸,而满头的银发更显得超凡脱俗,如暮霭如和风,如山涛如长空。
  小仙抽一口凉气,檀九竟然马上要嫁给这样的人,他缓了缓,便又急道:“檀九,不好了不好了,快去重河!”
  “嗯?”白子寒不紧不慢,转身看向后方的檀九,柔声道:“我身上的仙气恢复得差不多了,随你一道去。”
  “怎么?怕我出事啊?”如今楼山福泽恢复,重河内的妖戾不会出来作乱,不过看到澪生担心自己的模样,檀九还是乐在心里。
  白子寒道:“你同我说过将檀笙的牌位安在重河河畔,一直没能恢复身子去拜会,此行就当是去了。”
  言不由衷。檀九觉得这百年来,澪生改名白子寒,最大的变化就是说话变得言不由衷,不再像之前那样坦率,而是拼命隐瞒着内心的想法。
  二人没再多说什么,跟着小仙去了重河,愈发靠近的时候,能看到有几个人围在前方,里头是块巨大的有人高的冰块。
  “怎么回事?啟爷爷苏醒的时候,整个楼山的冰雪应该都化尽了。”檀九好奇靠近,口中却发出一声惊呼,原来冰块里冻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下落不明已有百年的左巫!
  见到檀九和白子寒前来,看热闹的人让开了条路,白子寒靠近后,盯着冰块内面容惊恐的左巫打量良久。
  其中一个小仙道:“上仙,我们也是今早刚发现的,按理说冰雪化尽,这块冰却一直沉在重河河底,突然就浮上来了。”
  “知道了。”檀九的意思是让那人退远点,她伸出手运气,打算将冰块融化。
  “让我来。”白子寒挡到檀九面前。
  “可是你仙气才刚刚恢复。”
  “他是我的侍从,自然由我才救。”白子寒坚持,檀九不再说什么,她知道白子寒是不想让她乱动体内气息,毕竟龙气还不够安稳,需要静养。白子寒喃喃自语道:“沉入重河的人还能再次浮起来,真是前所未闻,等把你唤醒了……”说不定还能找到寻回檀九身子的方法。
  白子寒口中念念有词,骤然一道耀目的金光亮起,包裹吞噬整个冰块,不一会儿时间,冰块融化,里面的左巫浑身绵软倒地。
  众人纷纷上前,像是看着怪东西一样看着左巫。
  左巫只觉得身周突然热得很,猛地睁开眼,一屁股坐在草丛上,不适地眯着眼打量周围。光晕在他眼前变幻,半晌才发现面前的人是白子寒和檀九,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救,便慌忙下跪道谢:“多谢澪上仙救命之恩!”
  白子寒颔首看着左巫:“你被冰封百年了,我已堕魔,你若是还认我这主人,便好生在楼山修养,恢复好了再来竹庐找我。”
  左巫听到这话,摸了把自己额头,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什么?百年?!”
  ……
  左巫过了五日去找白子寒,在此期间,白子寒和檀九拜过了檀笙的牌位,将婚期的具体时间告诉了冰冷泥土。不过始终有块疙瘩在白子寒心口,便是凉屋,他一直没有机会和檀九提及。
  五日后,檀九引着左巫来到竹庐,左巫兴奋而好奇地四下张望。
  屋子和百年前的布局基本一样,就像是那场灾难没有来过一样,只是……檀笙不在了,檀九的模样了变了,一切似乎很和谐,又似乎怪异得很。
  “你先在此等一下,澪生马上来,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檀九转身进了厨房,他们的婚期近了,白子寒总会去外头弄一些东西回来制备婚礼。好比如她的嫁衣,他为此已经搜集了近百种红丝线。
  左巫在屋内候了片刻,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檀香。窗口上挂着一串珍珠一样透明珠子做成的风铃,声音悦耳动听。窗口外面正对着远处的瀑布,凉风习习,叫人心旷神怡。
  蓦然风铃声紧促,白子寒从外归来,他见左巫已经候在屋内,便大约猜到了情况。左巫见到白子寒,依旧是行礼:“澪上仙,左巫这些日子想过了,仙界也就你一人真心待我,遑论我一小仙离开仙界百年,怕是早已被除名。所以,我愿留在楼山,继续侍奉你……其外,能够告诉我,这百年,仙界、楼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子寒轻拂衣袖坐下,与左巫面对面,只不过隔了两张长桌的距离。他略思索后便道:“百年前天谴和飞升雷同时来到楼山,在顷刻之间将楼山冰封。檀九身上有啟的毕生修为,我将她救醒后,檀九便将修为还给啟,楼山再次得到啟的庇佑而恢复原来模样。”
  “这些我都听说了,我只是不明白,难道这百年来,除去澪上仙,就再无一人想出办法来挽救了么?仙界和楼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左巫虽然被冻了百年,脑子依旧灵活得很。
  为何百年来只有白子寒一人在努力,为何无人相助也无人阻拦,此中原因,白子寒如今是再清楚不过,他隐约能够猜到最坏的结果,但始终不愿相信,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将此告诉任何人。白子寒脑中思索万千,到了嘴边却变为简单的一句:“我已不属于仙界,问多了又有何用?”
  左巫感觉自己不能再追问下去,而檀九也在此时将茶点端了上来。她将一份端给左巫,另一份则放在白子寒旁边。没有了仙规束缚,左巫倒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客人。而檀九索性坐到了白子寒旁边,挑起碟子中自己喜欢的东西吃起来。
  白子寒没有心思饮茶,问道左巫:“凡是落入重河底的,无论神仙妖魔,身魂俱灭。百年前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够在河底幸存至今?”
  左巫方拿起块芝麻饼,便被白子寒的问题难倒。百年前?他似乎什么也没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冻住了,怎么又掉到了重河河底。他苦皱眉头,回忆当时的情形。
  他只记得,当时冰雪来势之急之猛,根本容不得反应,自己的身子就已被冰封住,随后他便没了意识。
  “你可还记得?或是在此之前,有没有发生过特别之事?”白子寒又一句。
  左巫依旧皱着眉,微微思索后摇头,喃喃自语道:“着实不记得了,但是澪上仙还请放心,一旦我想起些什么,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白子寒略感失落,瞥眼看到檀九尽挑甜的点心吃,便道:“不许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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