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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江殡仪馆的招牌在朝霞染映下，每个字的笔画都深浅不一地微微泛红。
斗笠男沉默地跟在一个职员身后进入馆区。
入门以后是一个宽阔的大道，宽得有点像广场，可以停车，两边立着告示牌，上面粘着几张殡仪馆获得的荣誉、奖项什么的。
告示牌再往边上去，是两座大楼。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楼朝外的一面用很喜庆的字体标着“白事热线XXXX”。
斗笠男转过头，道路的尽头也是一座大楼。
先前跟着一起进来的员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现在刚刚八点，职员来得零零散散，殡仪馆显得很冷清。
也没有人来送葬。
早上的时候，人们似乎不愿意死。毕竟终于熬过了长夜，看着生机勃勃的朝阳，怎么舍得死呢？
斗笠男并没有想这些，他也没有在意。
反正没人能看到他，有人或者没人，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也并不害怕死人。
他这辈子见的死人恐怕比活人还多。
只是这栋楼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脚步更加轻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当初设计大楼的工程师似乎没有考虑到采光的问题。
细长的走廊有一半没入了黑暗之中。
斗笠男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窗外，朝霞映在玻璃上荡出令人烦躁的橙红。
他回过身，看了一眼身旁房间门上的标识。
“冷藏室”。
运气不错，斗笠男没有怀疑为什么冷藏室会修在离大门这么近的位置。
也许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怀疑，但转瞬就消失了。
推开门，是一个很宽阔的空间。
左右两排都是冷藏柜。
一个个冷藏柜紧密而整齐地排成两面墙壁。
冷藏柜左上角的电源灯闪着绿光，在黑暗里像一只只眼睛盯着斗笠男。
设计师的恶趣味。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斗笠男在墙边摸索一阵，找到灯的开关。
“啪嗒。”
光亮充满了整个空间。
斗笠男呼出口气。他虽然不惧怕，但也不喜欢黑暗。
长久以来的生物进化中，传承下来的基因保存着祖先们生存下来的秘诀：对黑暗保持警觉。
而警觉，最有效的表达方式，就是恐惧。
斗笠男走近冷藏柜，每个柜子都贴有标号。
他当然不知道实验体在哪个柜子，所以他准备一个个打开检视。
时间缓缓流逝。
斗笠男非常专心且快速地检视着一个又一个的冷藏柜。
打开过的冰柜，他在检视完以后都会关上。
在实验结束后，理好实验用品，这是一个科研人员最基本的素养。
所以，当他看到之前检查过的区域中有一个凸出的柜子时，斗笠男微微皱了皱眉。
关上正在检查的冷藏柜，斗笠男朝那个没有关上的柜子走去。
柜子中是一张青白色的面孔，脸上布满了老人斑，过多的皱纹耷拉得累赘而且难看。
斗笠男没有任何心理波动，将冰柜推回去。
一面平整的冷藏柜墙。
斗笠男满意地点点头。
他回到刚才中断的地方，准备继续检查，但是余光又瞥见一个凸出的冰柜。
斗笠男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没有考虑太久，斗笠男还是走了过去，准备将柜子关上。
一张青白色的面孔，脸上布满了老人斑，过多的皱纹耷拉得累赘而且难看。
又是你？！
斗笠男眼睛睁大，微微弯下的腰陡然挺直，整个人向后弹出一尺。
身子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紧张。
屏息静气，整个冷藏室里只听到冷藏柜运行的些微嘈杂声。
静立了四五分钟，斗笠男呼出了口气。
看来是这里的环境太压抑，自己紧张了。
即视感，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时某地经历过一样。
这种感觉不过是因为大脑神经的串线罢了。
自己刚才并没有来关过冷藏柜，只不过是错误地把现在的行为当作之前做过的了而已。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斗笠男回到中断检视的地方，不放心地转头瞥了一眼刚才凸出的那个冷藏柜的位置。
呼，还好。
平平整整的一面由无数冷藏柜组成的墙壁。
斗笠男拉开下一个冷藏柜。
一张青白色的面孔，脸上布满了老人斑，过多的皱纹耷拉得累赘而且难看。
斗笠男的脸色难看得像是死人一样。
去他妈的即视感。
斗笠男盯着半开的冷藏柜，慢慢往后退去。
这个房间太诡异了，他不准备再找实验体了，回去报告实验体丢失就好。
一步、两步……三十步……五十步……
房间门就在他背后，他已经退了七八十步了，怎么还没到？
斗笠男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
刚好到了。
电灯一下子熄灭。
斗笠男飞快地退了一步，但是没有撞到门，而是撞到了墙壁。
冰冷、潮湿、光滑的墙壁。
浓郁的黑暗让他十分不安。
斗笠男不敢乱动，黑暗中的方向感没有意义，胡乱地移动只会增加危险。
现在他应该是贴着靠近门的墙壁。
他记得，这面墙上有一排开关。
他伸手摸索。
开关呢？开关呢？
摸到了！
细细长长，突出的骨节，松弛而冰冷的肌肉。
一只手。
一只手抓住了他！
——
——
斗笠男站在殡仪馆门口，就这样静静站着。
从朝霞遍地，一直站到夕阳西下。
他站的位置很正，正对着殡仪馆的招牌，一般人不会走到那里，所以也没有人碰到他。
没有人知道他站在这里，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会站到什么时候。
只是除了头上的斗笠，他浑身上下都渐渐渗出血来。
然而没有滴到地上。
黄粱坐在保安室里，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哼着小曲儿，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夏天的天往往黑得很晚。
当最后一丝光芒敛尽，红糖知道还有半个小时就能放学了。
又是无聊的一天啊。
不过他回过头时，与坐在教室另一边的一个女孩子正好对视上，互相微微一笑。
然后埋下头的瞬间，红糖就改变了评价。
嗯，今天其实还挺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