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土豪

　　就像那一束阳光，透过木屋唯一的一扇窗户公平地照在每个人身上，阳光里的每一粒尘埃都是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舞；只是背后，含辛茹苦无人知晓而已；没有谁知道尘埃历经了怎样悠哉悠哉的随遇而安与流浪，就像存在世界里目睹希望的花一样，飘着、哼着轻浮的歌谣，它们当中有部分停靠在这里目睹了老人与女孩的生活。
　　此刻，老人的生命结束了步入了天堂，那精致的骨灰盒埋在了土里，由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树为直立的墓碑挡风遮雨，如此甚好。阳光也正好能够第一时间照射在女孩奋力雕刻的字体上。闻却，鸟儿听花织语，带来的不是彷徨、也不是感伤……
　　女孩把一切后事料理完毕，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我面前毫不避嫌地换上衣服，临走之前，没有流一滴眼泪。
　　或许是老人临终前交代了她很多、也很重要的事；我想应该是嘱咐她不要因此而伤心，要一直笑，好好吃饭、天天开心之类的话。
　　伫立了好一会儿，她将匕首递还给我，沉默不语地背对着大树，坐靠在墓碑旁边目光炯炯地观望着落叶、思考着，一会儿过后猛然醒悟过来，似激动又似失落地脱口道：“我叫丫头，我叫丫头……”此时此刻，在她身上，所感受到的那种无法形容的力量绝对是超乎想象强大的，可与手执凶器武力滔天的人不同的是——对于她们，虔诚之心总会自然而然地肃然起敬，放下所有冷眼与偏见，微笑着为她们伸出一只不大、也不算温暖的手。
　　“丫头？…为何不在前头加个小字，小丫头…哈哈……！”我抬起头，握紧了拳头横在胸前道，“叫什么无所谓，都是外表。只要感觉亲切，只要自己喜欢，其他都不重要。”
　　她一动不动，我想人到底还是得有个响铛铛、且有内涵的名字。一颗长得花不像花、树不像树的玩意儿都可以被优雅地命名为“稚笛花”，有血有肉能说会笑的人自然也不能落后。一个象征爱情，一个能梦见花朵；那么亲切到极致的称呼可以是，妮子！小妮子。。。
　　我也靠在她旁边坐下，面朝着同一个方向仰着头观望那一道静谧的景色，景色里除了花草、昆虫、树木、还有两个不大的小屁孩；头顶着一束阳光，一簇绿荫，一片蓝天白云。
　　“我叫丫头呀……”良久，她幽幽一声，发紫的嘴唇一开一合。这种病态映入眼帘顿时增加了几分凄凉，也增添几分美感，欲欲点缀着娇小人儿那股顽强的劲儿。
　　“我知道。”揽过她凸显骨感的肩头，以我那不自量力的身高把矮她一分的肩膀借给她靠。小女娃抗拒了千分之一毫秒后，反过来紧紧依偎着，两条纤细的手臂绕过我的左肩与右腋，我的眼睛睁不开似的说道，“小妮子，我们都可以有好多的名字，看我——塔林诺、林诺、丁恒、全名叫做塔林诺.丁恒，有一半是别人帮我取的。只因为它很酷，可以让我拥有多个选择去应对自己的身份，让我信心十足。别的，一概不理会，只要自己喜欢就行。”
　　“你比我更大吗？”女孩突然推开了我，目光皎洁地问道，忽而铿锵有力地告诉我说，“我十二岁。”
　　随后她站立而起，顿时变得迷离恍惚起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莫名情绪悄然无声地飘散在空气中。她似回忆，也像是在回忆当中憧憬，在憧憬中期盼，但是那双漂亮的、如月牙般的眼睛一直都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我记不清……在一群快要被杀死的人中，我跑了。”女孩注视着一个地方，但那个地方不在这里，缓缓的、细细地道来，“我跑出来了，我只知道一直跑一直跑，记不清跑了多久……到底摔了几次？摔了一跤，跌倒了就饿了，起不来，睡着了……那些人没有找到我。”
　　“妮子，我比你小。”我面容恬淡看着她的背影，“后来呢？奶奶救了你。”
　　她摇了摇头，肯定地道：“醒来后，躺在了床上。后来发生多少事，只有奶奶最清楚，和奶奶在一起的五年，我也渐渐长大，多少可以帮奶奶干一点活。铁匠铺，茶馆，织布间，我背着奶奶跟一伙走镖人离家出走半个月，这是奶奶最伤心和担心的一次。但是，有钱以后，一切都是最好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奶奶的愿望有两个，第一个是让我可以像其他孩子那般念书，将来长大成人有个归宿。但是，我没有去，为了让日子过下去，我不得不舍弃和违背奶奶的意愿，我宁愿过着平淡的日子，平常小心些不惹事端，我也不要去念那负债累累的书，我不想去……”
　　——“第二个愿望，她刚刚临走的时候告诉了我。”
　　仿佛云开雾散，那本就以绝佳的角度照射在大地的阳光一刻也未偏离。她月牙般的眼睛渐渐地睁开，只是那眼角浅浅的酒窝状痕迹如二月桃花如影随形。在柔和的微笑里，还有一丝风尘与细心察觉暗暗隐藏着，她说道：“奶奶叫我去更远的地方，走更远些……”
　　一丝不太显眼的微笑过后，她又一次笑了。
　　“安心吧。”我在老人的墓前鞠了一躬，“小事一桩，力所能及之处，尽管交给我吧！。。虽空口无凭，保证不了什么，但是，只要我在妮子身边一天，麻烦于她将敬而远之。是这样，塔林诺说到做到，决不砸自己招牌。”
　　问，我敢这么干，何来勇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不是作死，有影空梦这个外挂，怕个毛啊！。。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今天推掉了吴阿姨摊子上的活，我想去听香小谢和姐姐告个别，三天后接一趟镖，还没有做完的事我不想把它空在那儿。”妮子微微一笑，“谢谢你丁恒，我的病用不了多久慢慢就会好，说再多……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报答你的。。”
　　等等……听香小谢？听起来有点耳熟啊，难道是刚刚在街头逛久了，重复的店铺名字太多的缘故，出现了地名混乱？还有，报答之类的，现在的确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妮子。我心里意淫了一下，说道：“你知道哪里有甜点卖吗？！！我要很大很大，种类很多的那种。”
　　“甜点。。。”
　　“对，甜点，我要奶油的香味伴着巧克力，仿佛一对恋人。虽然吃下去有害健康，但它就像长不大的小孩一样让人欲罢不能。”我浑身鸡皮疙瘩揪成一团，留着口水给那些想念依旧的甜点们，一脸猪哥相地翩翩起舞道，“抹茶、拿铁、卡布奇诺，和新鲜的各种榨汁合成黑暗料理，一口吞下。啊，你可别这么干啊……”
　　她不说话，我扮小丑一样的行动没有起丁点作用。一下不仅让我又怀疑起来，难道说，老人的去世，对她心里造成的波澜还是存在的。我停下了动作恢复正常，尤显尴尬。
　　而后，她拉着我的手向街道的方面走去，触感清晰之处小手冰凉，平静地对我说道，“跟我来。”
　　虽然她看起来十分瘦弱，但体能着实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不急不缓地走了大半个小时，她依然气息平稳，似乎还游刃有余。她说要去走镖，起先我在怀疑她是跟我说笑——但是，为什么我心底还是愿意去相信她说的那些话。
　　而且，我竟然没有劝她放弃的想法。在路上，并不太平，一帮半吊子的盗匪加上一个隐藏boss，我只希望这些不要被她给遇上，因为……
　　我们的运气无时不刻都在发生变化。
　　就像这家超级甜品店一样，货架上陈列着一个个小人模样的东西，酷似神话《西游记》里的人参果；我居然没有认出是可以吃的东西。于是打包提走了一大袋，在一个亭子下坐下来两个人吃着。一个落落大方的淑女范细嚼慢咽，一个狼吞虎咽不时传出神经质的笑声。
　　仿佛忘却了烦恼，忘却了亲人离世的忧愁，忘却了那个被我击倒昏迷在大街上的鼻涕壮汉。此时，只有两个人，在早晨还未完全散去的雾里藏着、待着、谈着、吃着、笑着……
　　“哈哈哈！你居然差点把炉炤给弄炸了。太逗了……”我拍着凉亭里的石桌大笑道，同时嘴里还有一块没有嚼烂咽下的甜点食物。
　　“我不知道啊，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双手抱脸，趴在了桌子上。懊恼中带着不好意思的怪趣味，说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在某个蓝色的地方既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少女。眼前女孩不懂怎样回应一个好朋友的调侃话语，亿万星辰之远的少女不懂怎样应承那些事故与嘴脸。
　　“没关系的。”我想告诉她后面的一些话，担忧在思量会不会殃及女孩的心情——不管以前做过多少稀里糊涂的事，放到现在，都是我们的笑料，尽可以变成调味剂来驱赶无聊与沉默。
　　我伸手意欲抓过一块甜点塞进嘴里，哪想手里抓了个空，耳旁想起一道闪电般的笑声：“甚么没关系啊？林诺。。。”
　　不用偏头，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亭子里的，此时桃乐正坐在我对面，刚刚那身金色公子装又换成了一套白色的轻羽。一柄黝黑的长剑倚靠在石桌，还有一叠特殊的纸页也呈现在石桌上。
　　“这是什么？”我将那叠手指般厚的纸页翻了翻，端详于眼前问道。
　　“二十万两黄金，这是一半。”桃乐沾沾自喜的表情洋溢在脸上，就像那捕着了食虫的鹂鸟般发出一声清鸣急于赶回家一样，对我使了个眼神自豪地大笑道：“咱们是有钱人了，哈哈哈。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