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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整座华山笼罩在一片墨色中。
望岳茶馆几盏烛火稀若晨星。
“久等了。”风行客一瘸一拐地迈进烛光中。
“风前辈。”古云当即抱拳行礼，他的双颊仍旧红肿。
“老子还以为你怂了呢。”段煨冷哼道。
话虽如此，段煨还是从板凳上站起身来相迎。
“你可从没赢过我一次，我何为要怕？”风行客冷笑开口。
段煨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冷哼一声，沉默地坐了回去。
掌柜听到了风行客的声音，提着灯盏给他们准备了碗筷和醇酒。
几碟小菜一直在锅里热着，他也一并端了上来。
掌柜是个活得精致的人。
碗筷洗刷得洁净，小菜制作得精致，桌案上的烛盏也是一尘不染。
甚至就连酒坛上的酒封，都是鲜红如新。
“有劳了。”风行客笑道。
这么晚了，茶馆早该打烊了，自己的确算是叨扰了。
“风大侠莫不是在寒碜我？”掌柜不悦道。
风行客可是在这喝了七年酒，这点小忙自己若是都不帮，那岂非太不近人情了？
“岂敢。”风行客慢摆手笑道。
掌柜摆弄完一切便回到了里屋，这茶棚是留给客人的。
段煨见到掌柜走了，淡淡地瞥了眼古云：“你这混账东西还留在这做什么？”
古云急忙起身，恭敬道：“弟子这就告退。”
师傅与风前辈畅饮交谈，自己的确不该留下来。
古云刚迈出两步，突然顿住脚步，他似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将板凳上的一个酒壶恭敬地摆到桌案上。
这壶酒便是段煨珍藏了十年的那壶佳酿，今日在山巅并未喝完。
这样的美酒是需要细细品尝的，绝不可如牛嚼牡丹，段煨便叫古云捎了下来。
“师傅，风前辈，你们慢用，弟子告退。”古云恭敬道。
“赶紧滚，老子看着你就心烦。”段煨不耐道。
他这副德性，绝没有一个师傅长者的模样。
风行客见古云走远，沉声道：“你这般肆意殴打辱骂于他，就不担心他心生怨恨？”
“他敢？”段煨瞪着一对牛眼，喝道。
“他为何不敢？”风行客目光凝视道。
段煨垂下了头，低声道：“他绝不会的。”
“哦？”风行客听到段煨语气的转变，不由来了一丝兴趣。
段煨摇了摇头，“我这辈子可曾看错过人？”
风行客嘴角不由挂起一丝笑容，他已明白了段煨的意思。
即便段煨不去解释，他也知道古云这个孩子是绝对不会对段煨有着怨念的。
风行客斟上两碗酒，与段煨一饮而尽。
“这茶馆倒是不错。”段煨砸吧着嘴道。
“当然，这里的酒也不错。”风行客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茴香豆送入嘴中。
“这茶馆竟有些像咱们初次相见的那间茶馆？”段煨借着烛火打量着。
“是。”风行客淡淡点头。
风行客与掌柜虽没有深交，却绝对算是熟人了。
“望岳”的旌旗便是风行客给挂上的，布置一番茶馆的格局又有何难呢？
“只可惜月兮已不在了。”段煨的脸上有着一丝痛苦，双目之中隐隐有着一缕挣扎。
烛光将段煨的身影照映到了墙壁之上，影子竟显得有些佝偻。
谁都不会想到，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恶道”段煨竟然会有这番模样。
风行客对此没有丝毫的讶异。
此时他的双眸之中也有一抹黯然。
因为月兮真的不在了，那个美如皎月的女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静默地喝了一碗酒。
十一年前，三个彼此陌生的年轻人便是在一间茶馆熟识。
这三人自然便是风行客、段煨以及张月兮。
“你说她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段煨惆怅道，他也不甘示弱地干了一碗酒。
“你哪点比得上我？”风行客冷笑道，“除了嗓门比我大。”
“你放屁。”段煨怒道，一把将酒碗拍在桌上。
灯盏上的火焰阵阵颤抖，影子也跟着摇曳。
风行客不理他的粗俗，自顾自地又斟上一碗酒。
他喝酒不会与段煨碰杯，因为他知道段煨是个不甘落后的人。
果然。
段煨忿忿地拿起酒坛，给碗中斟满酒，一饮而尽。
风行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酒喝慢点，多吃些菜。”
爱酒之人都该知道，光喝酒不吃菜，是极其容易喝醉的。
只有求醉的人，才会这般只喝酒不吃菜。
段煨再次瞪起双眼，哼道：“你是不是想让老子先吃撑了，好喝不下酒？那样你就能赢了老子？”
风行客夹着牛肉的手突然顿住，他抬起头，瞥了眼段煨。
“月兮曾跟我说过一句话。”风行客淡淡开口。
段煨一对牛眼顿时垂下，忙问道：“她说过什么？”
“她说你这个人其实不差，就是那张臭嘴从来都不善于表达。”风行客夹起牛肉咀嚼道。
“她绝不会说我臭嘴。”段煨喝道。
“当然，那是我加上的。”风行客笑道。
段煨的脸上有些失落，他的确是个从不会表达心绪的人。
即便是对待古云，他也是动辄得咎，从来也不会去关心这个徒弟。
甚至，他的心中此刻还隐藏着一个多年的秘密，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直接捧起酒坛，往嘴里灌着酒。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兴许自己喝醉了，心绪和秘密也就能表达出来了。
风行客无奈地叹了口气，陪着段煨喝光了一坛酒。
“那一年的时光当真是叫人难忘。”段煨追忆道。
“是。”风行客的语气里也透露着一丝哀伤。
那一年，三个年轻人初次相识。
意气相投，便结伴同游江湖。
那一年，段煨跟风行客都爱上了张月兮。
两个男人自此互相较量，谁都不甘示弱。
那一年末，张月兮选择了风行客。
这个极富魅力的女子随风行客回到了华山。
那是段煨唯一一次输给风行客。
他们便定下一场十年之约，十年之后，再较量一番。
如今十年已过，两人如约而见。
怎奈何——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岁月斑驳，往事如烟。
曾经一切关于美好的回忆，早已随着一个人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这就是江湖。
江湖绝不是仅仅是一个名称，它是时间与空间掺杂着人心的混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