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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出门即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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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能完整地弹奏出离骚,暖儿开始了不分昼夜地苦练,近日老宅整日响起离骚这首曲子便已变成常态。
  陈家的这座老宅至今已有将近百年历史了,占地面积颇大,地段也极好,曾经空置的那些年每隔一段时间会修缮一次,不过毕竟老宅老貌了,一些地方总会有痕迹明显的脱落与褪色,至于庭院那些无人兼顾的角落,更是草木巨深、爬藤满墙,园湖的小小石桥也覆满了新生的青苔,整座老宅的岁月气息极其浓厚,但老宅原貌未改,曾经的气派与格局仍然历历在目。
  前段时间,老仆魏伯提出过把老宅大修一次,但被陈闲笑着拒绝了,因为他就喜欢这种生态园林。
  陈家原先只有两个仆人,正是抚养陈闲长大的魏伯和幸娘,魏伯年纪比较大,平时做些粗活,如今华福帮其分担了不少,幸娘曾经还同时是陈闲的乳娘,现在只负责洗衣做饭,如今暖儿也能帮其分担一些活儿,现在这个家包括陈闲在内也就五个人,而经济来源则完全依赖于陈闲的这个驸马身份,因为这个身份,京都的天阳公主府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送来一批财物,数目肯定不会太多,但能维持衣食无忧。
  可以说驸马这个身份,算是让陈闲没有任何经济压力。
  陈闲这段时日也多半是在家指点暖儿,只不过练了这么长时间,暖儿仍然弹得不是很好,倒也不是说没有进步,相反进步奇快,只是弹琴并非朝夕之功,暖儿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她并不急于速成,反倒心思细腻的扎扎实实在积累功底,也因陈闲这些天的指点渐渐地进入了深的层次,这让暖儿获益良多的同时,也更加确信了一点。
  “其实驸马爷弹琴很厉害,是吧暖儿有没说错?”
  “嗯……还行吧。”
  “哼哼……驸马爷谦虚,既然驸马爷能写出离骚这等旷世之音,如果自己亲自动手弹奏的话,那一定很好听……不,不是好听的问题,一定一定……”暖儿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贴切的形容词:“反正……反正驸马爷弹琴肯定很厉害很厉害,可能比大公主还要高那么一点点……”
  “好吧,我承认了,我弹琴确实弹得很不错……”
  “呐……终于承认了吧,那驸马爷弹一遍离骚给暖儿听听……”
  “现在?现在没空,以后再说吧,咱们在家都快生霉了,走……出门转转。”
  “也对,暖儿也好长好长时间没有出过门了……”
  苏州进入四月份以后,雨量开始渐少渐小,时值百花争艳的季节,灿亮的大晴天居多。
  今日也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陈家老宅坐北朝南,大门开在杏花巷的中段,此巷全长百余丈,宽约两丈,巷内景致迷人,身在巷中如在深谷,出巷便是繁华丽景。陈闲和暖儿自杏花巷走出来,街面上行人如织,有推车叫卖的小贩也有耍刀卖艺的江湖艺人,有手持幡子的郎中也有持棍乞讨的穷人,自然也有士子佳人挽手同行,府门马车当街行驶……众生百态,百态众生或巧笑低语或愁眉苦脸或行色匆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出现在视野里,陈闲和暖儿太长时间没出门,很有种与世界阔别已久的亲切感。
  暖儿亦如出笼之鸟,欢快地没入人群中不见踪影,很快又出现在身旁,手上多了一串糖葫芦。
  “吃一颗。”暖儿笑嘻嘻地将糖葫芦伸到陈闲的嘴前,陈闲皱起眉,神色犹豫。
  “暖儿还没吃过……”小姑娘笑脸可爱:“呐……驸马爷你数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共八颗,一颗也没少。”
  陈闲眉头皱得更深,随后张嘴咬下一颗糖葫芦,暖儿冲他一笑,也立马咬下一颗,然后一跳一跳的向前开心地跑去。
  后方陈闲口中咀嚼着糖葫芦,苦笑着摇摇头:“我是不爱吃甜食。”
  循着暖儿蹦跳前行的方向,陈闲慢悠悠地走在后方,时不时能看见暖儿的裙影在前方的人群间冒出来,又时而不知跑哪儿看热闹去了,陈闲知道这小姑娘心思细腻,肯定没离自己太远,倒也并不担心暖儿走丢。陈闲走了没多久,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眼角余光忽然扫视到人群中有一个貌似熟人的身影,他下意识放慢脚步,转过脖子向这个熟人身影遥望过去。
  对方似乎与他情况相同,惊疑地自语着:“照生?”
  同时对方也停下脚,定睛望过来,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惊喜出声:“照生!”
  “嗯?”陈闲微愣,看来真是个熟人,用最短的时间回忆起对方,也着实意外与欣喜:“子由?”
  叶子由三两步走来面前,激动又热情地扼住陈闲的手腕:“果真是照生,但为何……照生你怎么回苏州了?”
  陈闲淡笑道:“说来话长,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说。”
  ……
  ……
  叶子由出生于书香门第,苏杭一带最有名的三大书院之一湖光书院便是他叶家先祖创建的,早在太宗年间,湖光书院便已获得朝廷的大力扶持,说起来已经半官化了,但朝廷并未涉入太深,湖光书院的山长仍是叶子由的爷爷在担任,叶子由的父亲也在湖光书院任职先生,而叶子由自己也在湖光书院读书,叶家子孙代代出进士,近些年叶家在江南的名气和才气胜过往昔甚多,这离不开他爷爷和父亲这两位名师鸿儒的存在。
  陈闲是在湖光书院结识的叶子由,两人是同窗也是知己,更是生死之交。
  叶子由无疑是个可以推心置腹的生死好友,陈闲也没什么隐瞒,两人就近寻了一间酒楼,点了几道小菜和一壶好酒,同桌对饮的同时,陈闲一点点开始说起了自己两年多前进京以后发生的一切事。叶子由当年已知晓陈闲进京的缘由,也知道驸马在婚前会先在京都国子监学习两年,只是让叶子由没想到的是,陈闲与天阳大公主大婚后的第二日竟会被要求即刻返回苏州老家,更没想到天阳大公主不仅反对这桩婚事,且会假意完婚,这让叶子由的神色既同情又愤慨,一时间感触良多。
  谁都知道当了驸马等同于前途尽毁,任何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往往视尚公主为畏途。
  更何况天阳大公主还不满意陈闲这个驸马,这样的遭遇不仅是一场空,且已被捆绑一生。
  叶子由自是听说过不少关于天阳大公主的传闻,比如乃本朝第一美人,比如才情卓越,又比如意欲谋权篡位等……
  若单论前两者,如果天阳大公主肯接受陈闲,叶子由心里其实也会为陈闲高兴,毕竟选陈闲为驸马此乃当今圣上的决定,无人可以反对,纵然因为驸马身份而失去了前程,退一步想起码抱得了美人归,多少尝到些甜头。甚至叶子由在前段时间看了陈闲与天阳大公主完婚的邸报后,当时其实挺为陈闲开心的,心中还想过待自己来年进京赶考,到时候务必要到天阳公主府拜会陈闲,且要玩笑似的喊声驸马爷,可现在叶子由却没这个心情。
  至于天阳大公主意欲谋权篡位的事,叶子由不相信这种传闻,也自不会问陈闲,更不会与人讨论,他很清楚自己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死也不能说,也自然不会当着陈闲的面,数落天阳大公主假意完婚多么无情无义多么有违体统。
  “唉……”叶子由听完后只是长叹一口气,拈起小酒盅一饮而尽,神色关心问道:“那照生你……日后有何打算?”
  “都说当了驸马只能混吃等死,但我这人不太认命,在回苏州的途中便已想明白……”陈闲啜口酒,笑着说道:“日后……我打算行走于江湖。”
  “江湖?”
  叶子由稍加思索,完全能明白陈闲的意思,江湖有狭义广义之分,广义的江湖是指远离朝廷与统治阶层的民间,青楼卖身卖艺的、勾栏卖唱起舞的、巷口占卜卖药的、街头耍刀弄剑的、城外走商贩物的……等等人物,都能称之为江湖中人,狭义的江湖是指群侠与草莽英雄的活动范围,既然驸马身份会被限制住仕途,那也只能行走于江湖了。
  “人生最怕失去目标,我本以为照生你会因此积郁成心结,从此堕落不起,现在看来是我多心多想,你今能如此豁达,兄弟委实替你兴奋,来,喝酒……”叶子由确实挺高兴,喝完一盅酒,他问道:“对了,照生今晚可有空暇?”
  陈闲自嘲一笑:“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
  “这倒也是……”叶子由点头道:“那今晚天黑之时,我在你家门前等你。”
  陈闲好奇:“有事?”
  叶子由神秘一笑:“带你去见一见咱们苏州城内近来名声大噪的风云人物。”
  陈闲也饶有兴致:“呵……没问题。”
  ……
  ……
  天黑不久,叶子由乘坐的马车拐进了幽静的杏花巷,马车的车檐下挂着一盏小巧灯笼,灯笼的火光虽不足以照明路径,更大的用途却是在行夜路之时提醒他人,小巧灯笼一晃一晃的也煞是好看。车夫对于陈家的门户了如指掌,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来后,车夫下车前去叩了叩门环,叶子由也已从车厢内下来了,一袭洁白窄袍,右手一柄山水折扇,气质极其俊雅。
  待陈闲和暖儿走出门,叶子由有些为难地看向暖儿:“若暖儿姑娘也有此兴致,怕是得乔装成男子模样。”
  暖儿低头看看自己,抬起头纳闷地眨眨眼:“为什么呀?”
  叶子由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陈闲在一旁笑道:“子由,你不会是准备带我上青楼吧?”
  “这……”叶子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才憋出一句:“照生你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陈闲心中好笑,电影电视不都这么演的,回头对暖儿道:“暖儿,去乔装成男子吧。”
  “但……但……但……”暖儿脸色涨红,两只水亮大眼睛瞧着陈闲:“但驸马爷你……你真的要上青楼?”
  陈闲负手微笑:“不用担心,以子由的为人和性情,他绝不会陷我于不义,更不会介绍花魁或头牌之类的姑娘给我。”
  “哦哦……”暖儿点点头,立即转身跑回府里,跑时还回头喊一句:“那驸马爷可要等等暖儿,暖儿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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