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一、
　　等到王进贤回到登州，已经是崇祯元年的九月了。此次江南之行，王进贤很少谈什么思想文化，而是大谈生意经。一方面吸引江南的资金去山东，毕竟山东现在的商业环境比起江南要好上很多；另一方面，提供资金、技术、人才等资源与江南的士绅地主们合作工业生产企业。前面一条，既要给江南的士绅地主提供优良的商业环境，也要向江南地区敞开山东的市场，并提供海上和运河两条水上运输线。毕竟还是在明朝，运河是官河，“海禁”的祖训也依然有效。除了徽州一带的商人早就在山东落脚之外，江南其他地区的士绅地主们并不积极，毕竟他们的封建性还很强，不愿意把自己的真金白银投入到摸不着够不到的万里之遥的山东。拥有着得天独厚条件的江南地区的士绅地主，既不想敞开本地市场，也没有动力走出去，成为全国性的商人，只要能在自己控制的市镇中获得垄断利益，他们就心满意足了。而后面一条，他们自然积极的很，作为不出门的秀才，他们对于王进贤系统在山东的工业生产水平倒不是一无所知，他们自己也有一些机械化的尝试，只是苦于没有技术和人才，缺乏工业制造的体系，往往浅尝辄止。他们清楚的知道和王进贤合作能够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利润。有了利益，别的都不会是问题，再加上经王进贤授意有意放出的赵南星对王进贤的设想有赞许之意的言论，在士林之中，对王进贤的风评正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转变。
　　二、
　　此时的戚柞国正在辽东苦战。
　　在探听得知皇太极率主力西征之后，戚柞国及其亲兵队500人随水军溯流而上，在长安堡上岸。这500人都是戚柞国亲自训练，刀马娴熟，衣甲完备，战斗力很强，他们每人骑乘一匹快马，备有一匹快马，机动力也很强。戚柞国将门世家，深通兵法，深谙此次行动的意义和关节所在。所以在登陆后，立即直扑辽阳，将辽阳周边搅了个稀巴烂，重点破坏兵械等作战物资的修造机构、粮草等战略物资的储存场所。之后，并不恋战，甩掉尾巴，扑向沈阳。
　　九月，皇太极召集归附的蒙古各部一起西征，趁着察哈尔部根本动摇之机给予决定性的致命打击。十二日，皇太极到达了与科尔沁部约好的会兵地点绰络郭勒，敖汉部、奈曼部、以及原喀尔喀归附诸部都纷纷到达。等了5天，到了17日，出使科尔沁部的巴克什希福来报，科尔沁诸部不来与后金会合了，他们会起兵自行劫掠，等抢过东西之后，再来与后金会合云云，这摆明是放了皇太极的鸽子。皇太极自然大怒，但是没有了科尔沁这个尥蹶子的盟友，皇太极还真不好涉险远征，只好在兴安岭以南地区劫掠了一番，途中听说有大明精锐在其腹心辽沈之地烧杀抢掠，不由急急返还，这给戚柞国的破坏性攻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在尽自己的能力破坏沈阳周边之后，后金已经糜集大军，拦住了戚柞国等人的归路。戚柞国在分析形势之后，决定向着抚顺方向东上，向着敌人相对虚弱的腹心地方前进——向着敌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而这将是一条不归之路。他们经抚顺到达建州卫女真人故地，在界藩、古勒等地大肆破坏。在长安堡登陆以来，一路上，边打边走边破坏，艰辛异常，短短十天之间，大小战斗100余次，当到达马尔敦的时候，戚柞国身边只剩下8人8骑，而且多日不曾好好休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人马具疲。戚柞国率领这八人，拒不投降，反复冲锋，最终全部战死。
　　皇太极对自己的下属勃然大怒，极为不满，但是对于戚柞国的举动却十分钦佩。他为戚柞国举办了隆重的纪念仪式，并当着诸多后金权贵进行了讲话。在讲话中，他高度赞扬了戚柞国英勇无畏、誓死作战的精神，并要求全金国人民向戚柞国学习，做一个能为大汗上刀山下火海的、指哪儿打哪儿的、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大大的忠臣。之后，皇太极命人将戚柞国的遗体以上等的棺木成殓，抬至明军控制下的锦州城外。
　　王进贤得知这个消息，恸哭不已，在登州为他举办了隆重的纪念仪式。
　　崇祯皇帝听说戚柞国的事迹后，非常感动，亲自为戚家手书牌匾，上书“一门忠烈”。特赠戚柞国少保左都督，袭升三级，荫升一子登州卫指挥使世袭，赐祭九坛，特加二坛，赐谥忠武，营葬入祠。
　　三、
　　回到登州后，王进贤还收到了皇太极给他的一封信。皇太极是后金政权中最为杰出的政治家，他文经武略，不但像他的父亲努尔哈赤一样，运用武力威胁四方，招抚蒙古诸部，逼迫朝鲜成为兄弟之盟；而且还非常重视文化建设，注重分化自己的对手，几乎到了不放过一点点机会的程度。面对大明，他不但和袁崇焕大谈议和，还通过各种手段挖大明的墙角。他不但给王进贤写信，也给明军的一系列将领写信，祖大寿、毛文龙、刘兴柞兄弟等人都收到过皇太极带有劝降意味的书信，不肯放过一切机会。祖大寿最终投降满清，毛文龙在和皇太极的书信中也充满了大逆不道的言辞，至于其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只有天知道了。王进贤坐拥重兵，而且所部兵精将勇，已为实战所验证，且隐隐然有独立于大明系统的趋势。皇太极对于这么一个好目标怎么可能坐视不见呢？在信中，皇太极极力表达交好议和之意，隐隐然似乎已经视王进贤为一方诸侯。
　　王进贤看了莞尔一笑，把信扔到了桌子上：“你给他回个信，就说他拥有刀剑，我拥有思想；他拥有力量，我拥有时间。”
　　刘师吉一愣。
　　王进贤见了问：“怎么？”
　　刘师吉：“恕属下愚钝，属下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担心，皇太极恐怕也不会明白什么意思的。”
　　王进贤笑了：“这就对了，让他云山雾罩、把不住我们的脉更好。”
　　刘师吉返身正要离去，王进贤突然叫住了他：“师吉，可以在信中告诉他，我们可以与他做生意，而且只要他想得到、我们有的东西，都可以卖给他。”
　　刘师吉诧异了：“和建奴做生意？什么都可以卖给他们？”
　　王进贤：“不错。”
　　看到刘师吉一脸的疑惑，王进贤知道如果不加解释一下的话，刘师吉说不定会把自己当汉奸的。
　　王进贤：“你知道隆庆和议吗？”
　　刘师吉：“略有所知。隆庆四年，俺答的孙子把汗那吉向明朝乞降。在当时的辅臣高拱、张居正的力促之下，隆庆五年，明朝借助这个机会与俺答蒙古达成对俺答汗封王、通贡、互市的和议。”
　　王进贤：“不错。隆庆和议的三个内容，封王是名分上的事情，无实质内容；通贡的规模不可能大，而且从经济角度考虑，通贡还是亏本买卖；只有互市是最为实际的内容，起到了重大的作用。自大明立国以来，来自蒙古方面的骚扰就没有断绝。而自隆庆和议互市以后，大兴安岭以西，大明和绝大部分蒙古部落都和平共处，到今天已经将近60年了。为什么呢？因为蒙古诸部缺乏工业基础，很多生活必需品无法自产。而且游牧生活靠天吃饭，一旦发生大的灾荒，牛羊大批大批的死亡，牧民们连生存都成问题。这时候，他们只有向南方的邻居求助，如果我们不给，对于他们来讲，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上老命抢一把。这就是蒙古诸部不断南犯的根本原因，因此越是草原大灾之年，蒙古诸部南犯越凶。互市之后，蒙古牧民的生活都有了很大改善，好吃好喝，谁还想去拼命。因此，自隆庆和议之后，蒙古诸部再无南犯，以至50多年后的现在，大兴安岭以西的蒙古诸部战斗力大幅下降，察哈尔部西犯，他们连着几仗都打败了。
　　女真诸部虽然是游猎民族，与蒙古诸部不同。但是他们蒙古化很深，很多方面都与蒙古诸部无异。况且，在没饭吃就会狗急跳墙这一点上，不光是蒙古和女真，恐怕全天下都是一样的。现在，建奴那边的经济状况非常糟糕，一斗谷子卖到8两银子，甚至出现人吃人的情况。因此，皇太极登基之后，马不停蹄的开展对外战争。
　　皇太极如此迫不及待的与我们议和，就是希望有一个和平生产生活的环境，希望能够通过互市来改善他们糟糕的境遇。
　　而我们和他们互市，也是希望能够达到同样的目的。”
　　刘师吉：“那也用不着什么东西都卖给他们呀！特别是各种先进的武器，这都是我们在战场上制胜的法宝。”
　　王进贤淡然一笑：“我早就说过，先进武器不可恃，后金迟早都会拿到手的。我们可恃的是工业化的生产体系以及所附带产生的思想文化。我们的先进武器，后金买回去，一旦坏了就成了废物。就算会造了，以他们手工作坊的水平，不但速度慢、成本高，而且质量也比我们要差。在盖州之战中，建奴不就使用了手榴弹吗？就那么几颗，成本对他们来讲高的吓人，几乎一半都没炸。如此水平，他们愿意造就去造吧，能掀起多大风浪，相同的武器，我们拥有的数量是他们的百倍、千倍，质量还要好，有什么可怕的？如果建奴多几杆好枪，多几门好炮，就连仗都不敢打了，见到敌人就要逃跑，那是其他明军，我们山东镇的官兵要是这样我们就真的给好好检讨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敌人多了几杆好枪、几门好炮，而在于我们自己是否时时刻刻做好了迎接各种困难的准备，是否拥有最为强健的肌体、最为坚强的意志，能够在最困难的时刻，依旧保持自己的战斗力。这是其一。武器装备永远是第二位的，人才是第一位的！
　　四、
　　其二。我们是和建奴做生意，不是无偿援助。他们既然想要我们先进的武器，那么就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这个价格不应该基于我们工业生产的价格，而应该基于他们手工生产的价格，而且还要高很多。他们目前首要的问题是让大家都吃饱饭，不可能有什么多余的力量来买这么多奢侈品。
　　其三。我们要利用和他们的互市，削弱他们的力量。因此，我们不要什么金银珠宝。他们过去抢了很多的珠宝，这些珠宝虽然价值很高，但是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用。你一定要给我把好这个关，我们和他们互市，不要金银珠宝，我们要上等的战马、精铁、硫磺等战略资源。”
　　刘师吉疑惑道：“建奴会拿这些东西换吗？”
　　王进贤：“如果到了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不能换的。另外，人参、兽皮等特产也可以。”
　　王进贤看着刘师吉笑了一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为什么要人参和兽皮呢？建奴这个政权是建立在抢掠的基础之上的。虽然眼下遇到了困难，但是前几年依靠抢掠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比起辛辛苦苦的生产来讲，抢掠那真是无本万利，方便快捷。我还真的不敢保证，建奴会不会手痒，想再过几天那样的好日子。况且皇太极是女真人伟大的政治军事家，他的眼光恐怕没有仅仅局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们给他金子，或许他却在觊觎我们的金手指——能够生产出金子的广大的大明土地和人民。我们不能把他们喂饱了，让他们来打我们。
　　女真人本来就是游猎民族，无论他们所处的环境，还是自身的技能，都适于在山林间打猎、挖参。金国的贵族集团将女真人集中在辽沈，成为战士，那么在家乡就没人从事生产。虽然说，应对生存环境恶化的最佳手段是将这些女真人重新放回山林，重拾旧业。但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们无法准确的判断后金的权贵们会做出怎样的决断。因此，我们就要通过互市，引导他们把属下的女真人重新放回山林，去打猎、挖参。
　　通过互市，我们解决了他们最急需的困难，使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另一方面，通过互市，我们还要不断消耗他们的战略资源，引导他们去从事生产，而不是去进行战争。”
　　刘师吉：“属下明白了。”
　　五、
　　崇祯皇帝初登大宝，励精图治，面对内忧外患，十七岁的他踌躇满志，要实行“新政”。“新政”的第一要务就是干部队伍建设，为整饬吏治，皇帝高调喊出了“武将不惜命，文官不爱钱”的口号。面对皇帝的激情，百官多报以冷漠。空泛的道德口号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因为觉得皇帝空喊道德口号的做法太过幼稚，身为户科给事中的韩一良觉得有必要给皇帝上一课，就给皇帝上了一道《劝廉惩贪疏》，想让皇帝明白真正的官场贪腐是怎么回事。
　　韩一良是个勤政廉洁且敢做敢为的官员，任陈留知县时，就重视农业生产，做《劝农歌》，兴办学校，颇有政绩。时任河南巡抚郭宗光、巡按鲍奇谋为魏阉修建生祠（戴德祠、安德祠），河南官员无不争献银两。韩一良坚决抵制，结果七年不得升迁。魏忠贤倒台后，因政绩卓著且“清官第一”，韩一良被重用为户科给事中。
　　韩一良在《劝廉惩贪疏》中说：当今，何处不是用钱之地？无官不是爱钱之人？买官要钱，升官要钱，官员交际联谊要钱，考课打点上面要钱，“此金非从天降，非从地出”，都来自索拿卡要。韩一良还举例说：自己只是七品芝麻官，而且平时不善社交，但两个月来拒收的礼金也有五百两白银。由此类推，位高权重的官员就可想而知了。为推进反腐倡廉工作，韩一良建议皇帝先打大“老虎”，让百官受到震怵。
　　韩一良给崇祯算了一笔细账：在大明，每个官位都是明码标价的。一个总督巡抚的职位，要五六千两银子；一个道台知府的美缺，要二三千两银子；而下面州县衙门的大小官位，也都各有定价；甚至于举人监生等，也要贿赂成交。现在大家都说县官是行贿之首，都说现在大明官场贪污成风首先在于州县官不廉洁，其实州县官也是有苦说不出啊。朝廷给的工资本来就不高，可是方方面面都要用钱啊。顶头上司巡按推荐要推荐费，官员过境要接待费，任职期满进京述职那花销就更大了，没有三四千两银子这官就别想再当下去。在这样的官场生态链上，指望州县官廉洁那是不现实的。州县官如果不廉洁了，腐败自然也就遍地丛生了。
　　比起崇祯皇帝的高高在上，韩一良对贪腐可谓感同身受，他向崇祯皇帝指出了贪腐不仅仅是个人品质问题——不仅仅是“文官不爱财”的问题，而是一个成体系的生态链，一个社会风气的败坏问题。他希望崇祯皇帝能够管中窥豹，透过自己这篇奏疏找到切入点，逐步扫清贪腐生态链，净化社会风气。
　　崇祯皇帝首先不像天启皇帝，他日日孜孜不倦的批阅奏章，所以他在无数的奏章中看到了此疏。他也没有像万历皇帝一样，看破红尘，爱答不理，将这篇奏疏留中，不予处置。相反，他深受触动，决定与官场的不正之风大干一场，他仿佛看到了经过此次净化后的大明朝像一潭清清的湖水，清澈见底。崇祯皇帝立马破格提拔韩一良为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
　　在皇帝的重视下，各级官员纷纷响应。吏部尚书王永光作了一番工作检讨后，话题一转，说：“反腐工作当雷厉风行，韩一良疏中称‘开之有源，导之有流’，其所奏一定是具体有所指，为臣者当知无不言，请皇上责令他指出到底谁是最罪大恶极的腐败分子，以便从快从严依法查办。”皇帝接受了王永光的建议，回头就谕令韩一良“指实”《劝廉惩贪疏》中的人和事，也就是让韩一良找出反腐倡廉的切入点。
　　五天后，皇帝及各位大臣召见韩一良，并让他“请令指实”。无奈之下，韩一良指出周应秋、阎鸣泰等人。崇祯皇帝对此很不高兴，他说这几个阉党是已被自己打倒了的“死老虎”，不算“指实”，要韩一良指名道姓“指实”当下的“活老虎”。崇祯皇帝又拿出韩一良的上疏，厉声追问疏中所说的她拒收的赠银五百两到底是谁送的？韩一良支支吾吾一阵后，推说记不清了。
　　此刻的韩一良望着震怒的崇祯皇帝和现场华服锦袍、道貌岸然的大明高级官吏，心中应该是感到深深的绝望。现场这些高级官吏估计无人不是“大老虎”，但自己却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自己位卑职轻，人家给自己送礼金，多是出于“友情”馈赠，官场中最细末的潜规则。把那些人供出去，首先于大局无助；其次影响到的都是无关轻重的底层官吏，他们只不过是贪腐生态链条上细枝末节，也未必是出于本心如此；害的人家家破人亡，自己估计今后在士林中就没法混了。
　　看到韩一良的支支吾吾，崇祯皇帝龙颜大怒，一气之下把韩一良所有的官职一股脑儿给扒了。韩一良悄然离京，回到了原籍陕西澄城，在西观村“凿土窑居之”，过起了闲云野鹤的耕读生活，并作《遁窟说》以明心志。一场反贪风暴过后，大明朝凤毛麟角的清官反而又少了一个，而问题却没解决一个，这难道不是深深的讽刺吗？
　　有这样的好官，王进贤岂可放过，他听说了这件事情后，立即修书一封，请韩一良能够到自己的幕下工作。
　　六、
　　不出王进贤所料，魏忠贤不是什么骨鲠之士，而是一个所谓的“识时务者”。当王进贤再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李进忠，从这个李进忠的一言一行上几乎看不出来这是那个曾经权力大的没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一个曾经让人谈之色变的权阉，看着魏忠贤那憨厚朴实的笑容，王进贤恍如隔世。
　　王进贤：“怎么样，大哥的日子过得还好吧！”
　　李进忠：“好，好。有钱花，有饭吃，够了。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杂家也算是想明白了，什么钱啊、名啊，都XX是虚的，人不在了，有什么用？杂家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己能照料自己，用不着那么多下人，都给遣散了。说实话，我觉得还是现在的日子舒服，过去那是一大堆的人围着你，都对你堆着个笑脸，你XX也不知道他XX是真的对你好，还是安着什么坏心眼，日子过的累的要死。还是现在好，简简单单的，还不愁吃穿，挺好的。”
　　“咳。”李进忠清了清嗓子：“不过，兄弟，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这个，上学这个事情，他是个好事。可是你看你老哥都这么大岁数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成天之乎者也的，他记不住啊！我说，能不能我就不上这个学了——”
　　王进贤：“大哥，未来的社会他是知识的社会，你不上学，不懂知识，你做不了事情啊——”
　　李进忠显示出沮丧的神情，欲言又止。王进贤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说下去，李进忠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于是问道：“如果不读书，大哥打算去做什么？”
　　李进忠一下子来了精神：“你看，小皇帝不但要除掉我而后快，而且现在还在宫中扶植王安那厮的党羽，清除我的人马。特别是在御马监和南海子净军，清理的十分厉害。很多小珰受不住他们的气，知道我在山东，便纷纷前来投奔，目下我那里就有好几百号人了。还有原来在山东的中官，小皇帝要把他们都收回去。谁不知道现在小皇帝正在打击我们，回去能不能有好果子吃都不一定，能保住一条小命就不错了。因此很多人都逗留在山东，没有走。我想这么着，你看——不不不，您看，我也和您也一起在辽东打过仗，也算是见过血腥的。您看这样行不行，让杂家把把这些小铛都收集起来，我们也跟着您当兵打仗。”
　　王进贤：￥&……%￥！太出乎意料了！
　　王进贤沉吟了一会儿，道：“当兵打仗是很苦的——”
　　李尽忠立马接过话茬：“我们不怕！像我们这些做内臣的，都是穷苦人出身。但凡有点门路的，谁来干这种断子绝孙的营生。我们什么苦都能吃，不用担心我们！”
　　王进贤：“如果你们能吃得苦，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这个事情有点大，我说了不算，还需要提交办公会议讨论，甚至有可能需要有关部门去研究。不过，如果能成的话，大哥，你给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进忠：“那是自然，什么事情？”
　　王进贤一字一顿地道：“遵纪守法，做一支真正的能够战斗的好部队！”
　　七、
　　经过一个多月紧张的准备，净军营成立了。李进忠任管带，涂文辅任副管带，刘若愚任参谋长，刘兴仁任军事教官长。
　　在净军营的成立大会上，王进贤作了影响整个净军营精神面貌、并改变了很多人一生的讲话。
　　王进贤：“同志们，请允许我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你们。因为你们和我一样有着共同的奋斗目标——为了中国有更好的明天而努力奋斗！
　　在场的很多人都曾经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多是因为生活所迫而去除了男根。有了这个烙印，在很多地方，在很多人面前，你们可能都会觉得抬不起头来。即使像你们的管带李进忠、副管带涂文辅这样的、曾经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大珰，也难以消除这种耻辱感。哪怕是他们在一个乞丐面前，也难以逃脱被耻笑的可能。这是一种多么大的悲哀！
　　要我说，你们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应该羞耻的不是你们，而是另外一些人。他们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不但网罗大量的妇女供他们玩弄。而且还灭绝人性的除去男子的男根，以便这些男子在供他们驱使的时候更加安全、可靠。他们在实行这项政策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被实施宫刑的人的感受，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人的未来和明天，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人在肉体和心灵上所承受的巨大的痛苦。在他们的心里只有他们自己，只有‘孤’，只有‘朕’！
　　要我说，你们没有什么可羞耻的！你们都是受害者，时代的受害者。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去改变这个时代，用你们的能力、你们的行动、你们的辛勤和汗水，去改变这个摧残你们的时代，去改变你们自己的命运。
　　要我说，你们没有什么可羞耻的！虽然你们的身体被摧残，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没有能力、没有水平、没有希望、没有明天。汉朝有一个书生叫做司马迁，他因为得罪了皇帝——得罪了汉武帝，因此被实施了宫刑，和你们一样。但是，他经此大难，励精图治，写出了天下第一部通史——《史记》，他的功绩和文采将永远被后世所铭记。你们的管带李进忠，都50多岁了，身体还是那么的硬朗，还可以骑马射箭，那些之乎者也的年轻书生，我看不少人的体质都赶不上他呢！”
　　一阵嬉笑。
　　王进贤“你们的参谋长刘若愚，学富五车，下笔有神，立马成文，虽然他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不过我看，如果他去参加科举考试，当个进士什么的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考个状元回来呢！”
　　又是一阵嬉笑。
　　王进贤：“今天是我们净军营成立的日子。有人说，净军营这个‘净’字不好，影响不好。要我说，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就是要取这个‘净’字。我们净军营的官兵，就是要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事；我们用自己的能力说话，我们用自己的行动赢得尊重。我们净军营的官兵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我们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这个‘净’字。
　　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就要靠能力说话，靠行动说话，而不是靠嘴巴说话。净军营作为一支部队，要想赢得尊重，就应该能够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在军事上、在思想上，你们应该多向军事教官们去学习，要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在课堂上学习做人的道理，做事的道理，如何改变你们的命运，如何改变这个时代；在操练场上要流尽你们每一滴汗水，真正把净军营变成一支铁骨铮铮的、能打硬仗的部队。在课堂上、在训练场上、在战场上，叫所有的人都看一看：
　　你——们——是——真——正——的——男——人！”
　　操练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不少人流下两行长长的热泪。
　　八、
　　打净军营成立大会上出来，王进贤就在琢磨着一件事情：军制改革。
　　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很早就有比较完备的军制。中国早在殷商时期，作战就分为左中右三师。西周建国时就有14个师的成建制部队（殷八师和西六师），其中的殷八师，长期戍守在殷商故地，形成对东方的威慑。到了战国初期已经出现了像“魏武卒”、“秦锐士”这样经过严格选拔和训练、配以高质量装备的成建制精锐部队。而在西方，古罗马则有完备的军团制度。然而，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军制都随着社会的动荡而起伏。在西方，随着罗马帝国的瓦解，先进的军团制度灰飞烟灭，北方的野蛮民族带来的是落后的封建义务兵制度，战争主要还是贵族的事情。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从1610年开始随父打仗，到了1625年打了15年的仗，他指挥的居然一直都是民兵——从土地上直接征召而来的农民。到了1625年，古斯塔夫才开始组建常备军。那时作战的主要战术单位还是团，一直到了19世纪初，随着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动员能力空前强化，军队的人数暴增，于是团级单位就显得太小了，“师”作为一级指挥单位登上历史舞台，一般一个师的编制有10000人，可以满足数万人会战的要求。但是很快，“师”级单位又不够使了，这才出现了“军”一级的作战单位。从这个过程中，可以简单看出西方军制不断发展变化升级的过程。
　　在中国，军制随着王朝的兴衰不断起伏。具体到明朝，明初实行的是卫所制度，标准化的卫所遍布全国，其囊括的卫所军人大概有100万人以上。但是到了明朝中期以后，卫所兵逐渐不堪一战，以招募为特征的营哨制逐步走上舞台。应该说，朱元璋设立的卫所制在军制上是一个倒退，体现了朱元璋全面封建专制化的落后性。而营哨制摆脱了亦兵亦农、职位世袭的卫所制，是国家招募的常备军，军官从理论上能上能下、能走能留，是历史的进步。但是作为新生事物的营哨制并不完善，虽然兵部希望能够统一，并准备着手整顿。但是随着明末的战乱频仍，这种努力不了了之，相反却变得更加混乱。卫所制的旧制度、营哨制的新规制、以及各种乱入的特例使得整个明末军制乱成一团。其中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作为作战主体的营哨制的最高层级——每一个“营”的人数并不固定。多者能在5000人左右，少者只有1000多人，甚至还有只有几百人的特例。而且营官的称呼也是五花八门，常见的有总兵、参将、游击，都是官衔，其直属部队常常只有一个营；还有什么坐营、中军、提调，甚至把总，都可能是一个营的首长。
　　具体到王进贤系统，水师右营兵额5000人，不过水师右营的绝大多数经费是由王进贤自己承担的，所以加上各种不计入正式编制的辅兵、辎重队、预备兵等员额，人数已经在万人以上；登州营是朝廷的金子招牌，编制较大，员额定在5000人；文登营和即墨营被控制在4000人左右；袁进的水师中军营在3000人左右；而新成立的净军营只有区区700人，此外还有捕倭队、修械所、讲武堂军官营、民兵队等零散队伍。这么混乱的编制，指挥起来颇为不便。既然现在在经济上自己并不依赖于朝廷，而且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君臣关系，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控制，眼下应该是一个进行军事改革的恰当时机，借机建立起一个标准化的军事体制构架，为日后更为艰难的战斗做好准备。
　　总参谋部对于此事已经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了，只是感到时机尚未成熟，因此一直未能付诸实施。如今重提此事，总参谋部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预案，稍加讨论修改，就颁行全军。在山东省全镇，军队依旧分为三个层次——民兵、守备部队和预备役部队、野战部队。在有卫所的地方，依托卫所组织民兵；在没有卫所的地方由地方乡贤出面组织民军。按照明朝有关制度，民军成员保留足够的田地，免除一切赋税，但是有参加训练及服劳役的义务。民军中的优秀分子可以成为守备部队或者预备役部队，守备部队及预备役部队有训练及承担地方守卫的任务，领取一定的薪水，保留其在地方的田地或者城市中工场的职位、股份，同样免除一切赋税。而野战军如有空缺可以从守备部队及预备役部队中选拔人才，其薪水又高出了一大截。
　　全镇野战军分为水师和步师两个部分。步师依旧以12人为一队，每一队正好是一个大号的鸳鸯阵，队为最基本的战术单元，没有多大变化，其指挥官为队长。4队为一排，其指挥官为排长；4排为一连，其指挥官为连长；4连为一团，其指挥官为团长；四团为一营，其指挥官为营长。步师有3个步车营——登州营、文登营、即墨营。这三个营全部配备四轮战车，参考戚继光的车营，每营员额为3200人。其营长分别为周道明、唐文焞、齐仓。步师还有一个独立的马营和一个独立的重炮营。参考戚继光的马营并结合实际，这两个营的员额各为3000人，其营长分别为霍世刚和沈寿峣。马营基本都是轻骑兵，承担着情报、骚扰、追杀等工作。但是王进贤这一次特地在马营中成立了一个重骑兵连，其承担的任务是和敌人进行正面的突破和交锋，王进贤希望以这个连为基础，训练出一支能够和后金重骑兵冲击正面交锋的机动部队，摆脱己方在正面作战上的被动局面。除此之外，步师还拥有独立净军团、讲武堂军官团、卫生团、修械所等机构，总员额21000多人。水师有两个水战营和两个陆战营，参考步师并结合自身情况，共有近15000人，再加上造船厂、独立基地警卫部队，其员额也达到20000多人。
　　这样，山东镇终于拥有了一个比较完备的、标准化的军制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