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选 择

　　今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暖冬。整个冬天都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除了气温低一点，偶尔刮几场大风。好像还真的没有下过一场雪，这个在南方是很不正常的。想象中江南的冬天总是雪花漫天飞舞、一片银装素裹。当然啦，如果再往南那就不行了。到了粤桂一带，那好多老人家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雪，偶尔见到一点那也很快就会融化的。
　　记得有一年，天气来得特别寒冷，一直没有见到过雪的桂南地区的人，好不容易见到了一次，虽然也是转瞬即逝，那也让人开心了好多天，毕竟好多人想这么久没有见到过！于是呢，市里面有个风景区，是全市海拔最高的地方，为了吸引游客，就在山上专门开发出了一块地方。拉上警戒线，安排保安日夜看守，找来记者连番报道。于是景区一时火热无两，好多没有看够的就往风景区跑；有些对于雪司空见惯的人也跑过来看，看看这雪都被上了保护措施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说呢，这雪你别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这真的要是哪一年突然没有看见，那也足够让人翘首以盼的。
　　陈阳送走了母亲，然后要是借住在大伯家，说是借住就是他自己这么觉得。毕竟陈阳是一个敏感的人，父母都不在，自己也就没有家，所以到哪里都会感觉是流浪。
　　本来陈阳也还上了几天的学校，可是发生了一件事情于是他就自作主张从学校出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
　　本来母亲出事了，陈阳跟学校请了几天的假。一切事情都办妥了之后，陈阳就帮着伯父伯母收拾收拾家里面，准备第二天就回镇上去学校。
　　下午伯母知道陈阳心里难过，就给想着给这孩子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毕竟这孩子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伯母心疼他。
　　正在做饭的时候，发现家里面醋用完了，于是差陈阳去村头小卖店买瓶醋。陈阳二话不说就去了，走到了小卖店外面就听到里面的议论声。
　　竟然全部都是再说自己的。
　　陈阳本来平常也不是好趴墙根的人，但是也挡不住好奇心也就停住脚步，凑过耳朵听起来。
　　“你们说这陈阳是不是不懂事？大贵家里面本来就还有两个儿子，现在加上一个陈阳，你说他怎么不替他大伯考虑考虑？”陈阳的大伯陈大贵家里面还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陈涛，老二叫陈安，都还在上学。
　　“是啊，大贵也不容易。要我说陈阳这书是念不成了。”
　　“谁说不是呢？要怪只能怪老天爷。”
　　“话又说回来，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惹到谁了？”
　　后面说的话就有点不靠边了，陈阳在外面听到这些话，心里面冷静了下来。别说他没有想过连累伯父伯母；就是伯父伯母也没有多说一句什么话，反正伯父伯母自己还是了解的。
　　陈阳就这样往回走，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原来伯母叫自己买醋，结果光顾着想事情了，醋还没有买。没有办法，又硬着头皮去了趟小卖店。
　　这一次陈阳进去脚步没有停留，直接就进去了。不过，也见怪不怪了，小卖店本身就是人多嘴杂是非之地，谁没事就喜欢在里面讨论东家长李家短。陈阳径直走了进去，反正店里面的人也没有感觉到尴尬，早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陈阳买完醋丢下钱，头也不回就走了，这些人还挺纳闷：陈阳这孩子平常挺有礼貌的，见到谁都好打个招呼，一点也不像他那个死鬼老爹，整天蔫不拉叽就知道做一手木工活。
　　总之陈阳就像是逃般地离开了小卖店。
　　第二天一大早，伯父就送他去学校。结果到了中午他就回来了，然后就再也不肯去学校了。
　　伯父伯母急的唉声叹气，问他怎么样也不说。反正就一个人沉闷地坐着。
　　沉默了好半天，陈阳说了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闯荡，闯不好我也不回来。”
　　啪叽，一个清脆的耳光。陈阳伯母打完了，有感觉有点后悔。
　　“好好的干嘛要出去？”伯母说道，“你是不是听谁说了些什么？”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跟你伯母还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的，只有涛涛他们兄弟两个有口饭吃，我也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是啊，你这一走，别人怎么看我跟你大伯，还不说是我们把你赶走的！哎，你这孩子啊！”
　　“我已经跟老师说好了，学校是再也不去了。这几天在家里收拾收拾，过完年了就准备出去了。”
　　知道事情已然如此，伯父伯母也就没有强求了，只不过还是觉得无比惋惜，一连几天看着陈阳心里都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村子里面待了好几天，没事的时候就帮着伯父干点农活。毕竟到了冬天，田地里面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河湖里面也没什么可以捞的了。有时间就是帮着补补渔网，给渔船刷刷桐油什么的。每年到了冬天，基本上家家户户也就这么点事情了。其他人家估计早就完成了，可是因为家里出现的这么件事情就给耽误了。
　　这一天，陈阳正好在大伯家里面，外面来了个人，告诉他邱老师住在县医院让他去接一下子。
　　陈阳着急忙慌赶到了县医院，见到了邱老师。
　　这一段时间两个人都经历了很多的事情，之前见面还开开心心的两个人，现在见面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谈不上是惺惺相惜，倒有一种人生路漫长的感慨。
　　两个许久的老朋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陈阳和邱老师出了医院，找了个小酒馆，也是两个人，就跟以前在家里面的时候一样，举杯对酌。
　　以前总是浅尝辄止，点到为止，真正喜欢酒、懂酒的人喜欢的就是酒精上头的那一种感觉。“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酒精能够麻醉人的神经，喝完了酒的人总会有一种“天下在我手”的气概，所以说啊，“酒壮怂人胆”不是没有道理。
　　今天两个人，却是喝的酩酊大醉。三杯酒下肚，就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掉下了眼泪，掉下眼泪；眼泪掉着掉着，就趴到了桌子上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就没有声音了。
　　去到人家酒馆的时候是中午，两个人一直喝到了晚上，人家店老板要关门打烊了，还是不愿意走。后来喝到实在走不动了，店老板联合两个厨师把他爷俩抬出了饭店。
　　两个人就，你搭着我的肩膀，我搭着你的肩膀，就像亲哥俩一样。你说大晚上两个人能走到哪？
　　刚走了几步，天上居然飘起了雪花。两个人走不动了干脆直接就坐在地上。
　　雪花悠悠扬扬的，从天上飘落，它才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它也不会在乎你是什么样的境地。雪花不会在意人世间其他人的看法，在它想落下的时候就会落下；它不想落下的时候，怎么求都没有用；它想落在哪里就落在哪里。
　　雪花一片两片，都在他们的身上。这爷孙两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也不去管那些，任凭大雪在身上积压，压了一层又一层，让体温融化大雪。你越是不在乎，这大雪下得越来越大，也越积越厚。
　　两个醉汉，就这样坐在大街上，背靠背。大街上积满了雪，头发上也堆满了雪，也不管，身上全都是雪。这个时候想要走回镇上，根本就不可能。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直到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都看不见了。如果有人从旁边路过，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里还坐着两个人，除了露在外面的两双眼睛！
　　华灯初上，天气太冷了，大家早早地就躲到了屋子里面。有的人家还没有关灯，也许一家人都还在屋子里面看电视；有的人家里面可以清晰听到传出来阵阵喝酒呐喊的声音，估计都喝得挺高兴的；快到春节了，天寒地冻没什么事情，就喜欢一群人聚在一起，胡吃海喝。偶尔街头上走过两个人，也是喝的醉醺醺，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地！
　　好一派祥和景象，进入腊月以来，就有人家早早地挂出了红灯笼，图它个吉利。可是啊，这偌大的县城竟然没有二人的容身之处！
　　陈阳跟邱老师说着自己已经离开了学校，打算到外面闯荡闯荡。
　　邱老师先是下意识愣了一下，然后苦笑着：“也好，年轻人是应该到外面去闯荡闯荡，否则老了就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
　　“你这老头子，以前不是这样子啊。我记得你以前总是说‘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的吗？怎么到了如今却改变了观念了。不”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嘲笑我这个糟老头子，人真是老了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啊！”
　　“哪里，你是个老顽童，老顽童长命百岁，等我出去赚大钱了，回来咱们爷俩继续喝酒！”
　　“我可是不敢想哦，莫不是想整些钱来路不明，又来帮一子人把我抓进去询问一番。你小子是不是想看着我把这只眼睛也戳瞎了？”
　　“呵呵，老爷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个胆子，不然我非得敲破你的脑袋。”邱老爷子打趣道，“我说小子，想好了去哪里没有？”
　　“还没有呢，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吧！再说了，我这小脑瓜子一转，干什么干不成啊！”
　　“年轻人啊，话不要说得太满了，否则不好收场啊！”
　　“哎，我说你个老头子，怎么老是给我泼凉水呢？哪天等你老得走不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哈哈……”
　　“你呀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倒是有个好去处，就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什么好去处？别卖关子了，赶快说。”
　　“要我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个老头子，还给我来这么一手。先说说什么条件？”
　　邱老师此刻一副天机不可泄露，高深莫测的语气：“天机不可泄露啊，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吧？”
　　“说你是个老顽童还真的一点都没有错，好吧，我就暂且先答应你，等你说出来我再反悔也行。”
　　“你这小子，就非得是一点亏都不能吃啊？”
　　“那是。”陈阳也学着邱老师的口气。
　　“那好，我的条件就是现在你背着我去个地方。”
　　“好嘛，你这个老头子也不给我反悔的机会啊！说吧，去哪里？”
　　“天机不可泄露。”
　　陈阳就真的背起了邱老师，背起来也不忘在背上颠一颠，吓唬吓唬老头，把老头子气的是吹胡子瞪眼，大骂陈阳是个小兔崽子，说陈阳要是把他这把老骨头摔散架了，就一辈子赖着陈阳。
　　反正这两个人白天还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之中，真就是几杯酒下肚，然后一场大雪一下，现在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陈阳在老头子的指挥下，左一圈、右一圈，要么就是在原地转圈圈，要么就是从这条街上面走过去，再从另外一条街上绕回来。
　　“你这老头子，莫不是你故意诓我吧？”
　　“哎呀，你这家伙，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诓你呢？就是啊，刚才被你这么一颠，现在脑袋还有点迷糊，记不得路该往哪里走了？这样，你去给我买点吃的，等我吃饱了或许就能想起来了。”邱老师，就是不折腾陈阳一番不罢休的，另外他也知道，陈阳别看最强那么说，这孩子心地善良着咧。
　　邱老师自从见到陈阳就是打心里喜欢这孩子，后来到了镇上这孩子也是经常有事没事来看看自己。别看孩子似乎每次来都是为了跟自己喝两口，其实知道自己一个人日子过的清冷，家里面没什么人气，总想着来陪陪自己。每次谈什么，这小子总是听得分外入神，不管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反正能够让老爷子有一种成就感，让老爷子感受到一种尊重。
　　“哎，我说你这老头子，大半夜的是不是磨人咧。这大半夜地我上哪里去给你找吃的去？”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不去，说什么也不去，哪有你这样的老头，明摆着就是逗我玩吗？”
　　说着，陈阳还是走到了街对面。外面正下着雪，街上开着的铺子也不是很多，快过年了，好多人都早早得回家了。
　　陈阳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卖烤红薯的，叫人家给包了两个然后就往回跑。
　　结果到了地方，发现邱老师不在原地等他了。心里纳闷呢？这老头子跑到哪里去了？
　　正这样想着呢？转回头来，更一个人碰了个正着。
　　陈阳正心里愤愤不平呢，被这邱老师耍来耍去，让自己去买东西，结果转回头来人还不见了，正准备说睡这么不长眼呢？
　　抬头一看，一个水灵灵的女孩出现在她面前，女孩一脸歉意看着陈阳：“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对不起！”
　　陈阳一看是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姑娘，顿时没了脾气：“哪里哪里，是我撞了你，真不好意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却知道你是陈阳，对吗？”
　　陈阳在心理嘀咕：虽然平常看见小姑娘没少走不动道，但是也一直就是有贼心没有贼胆，没有招惹过谁？不然，眼前的姑娘出落的如此水灵，自己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喂，你在想什么呢？”
　　陈阳愣了一下神，不好意思的打趣道：“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不成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你还记得我？”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是有人让我来叫你的！”
　　“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