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深渊

　　是什么时候发现女孩眼里有光的，他到现在隐约还能记得。
　　其实假如没有遇见她，也许直到今日他的生活轨迹也不会有多出的遗憾，平淡贯穿的一生，没有感慨，没有挽留。
　　想想也蛮不赖的。
　　只是那时候撞见她眸子里，恰巧看见了星辰大海，里面全是不小心揉碎的星星和银河。
　　“不用成魔，也可以修炼真身吗？”
　　盛老轻轻点头，言语间也缓和了许多“真身虽说是魔力储存的一个容器，可修炼他的前提并不需要神魔的体质，就算是人类也可以修炼，只不过相比于神魔而言，人类修炼起来会费力许多。”
　　话音溅落盛老同时伸出的手心也凭空幻化出了一把折扇，轻盈的从空中慢慢浮落至手面。他轻轻一扬，不过瞬间本透得能直视的天际突然雷声轰鸣，断层的云朵纷纷自知劝退，浓墨的黑暗数秒间笼络在了头顶的上方。扑面的阴气夹杂着席卷而来的狂风，差点让淮九一个踉跄跌落。
　　只是努力平稳身体的时候，淮九才仔细端详起盛老手里扬开的扇子。呈着透光般的纯白，每一格都镶嵌着不同的断肢，待完整落入眼帘里的，一幅漫天苍白的闲云野鹤安详落于其中的画像。单在远处一望都能让人心生疏远不及之意。
　　他笑了笑，收起扇子不过片刻，头顶上的乌云也像没了笼罩，齐齐往别处挪移而去。
　　湛蓝的天色很快再一次降临，狂风歇息后替代的微风，倒也吹得格外柔和。
　　“我的真身便是刚才你所见的折扇，它既是我们所谓魔力的容器，也是手中最得力的武器，而要去寻得契合自己与自己有感应的真身，自然就得看你的造化了。”言罢他又凭空变化出了一摞贴着封印的卷轴，轻轻往空中一呈，它倒也感灵的渐渐浮于半空，自身禁锢的铁条也一同缓缓被无形的撕开，最后落于淮九慌乱张开的手上。
　　“这则卷轴是进入深渊之地的唯一入口，所谓的真身其实不过就是魔器融合于自己之后幻化出来的，而深渊之地并不不同于此时的幻境，里面全是至高无上的魔器灵器，但同样也无比凶险。你要做的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挑选一件最契合自己的，然后带回来。魔器会感应你身上的血统纯度，假若达不到它们所吸食的，你一靠近它们也会自己退开，所以只有双方都情愿的情况下才能将它带出来，出来之后修炼真身也就不难了。”
　　“但千万要记住我说的话。”盛老突然露出的肃穆像容不起丁点玩笑的模样，盯看着淮九“深渊之地里到处都是隐藏的危险，一个不当心你就会成为幽魂的陪葬品，所以切记一定要小心，也不要贪心去寻那些太过陡峭的魔器。这个地方每个人一生只能进入一次，所以我并不能帮你，一切都得靠你自己，而且此时的你也不过只是个人类，遇到危险千万别管转头就跑。它是一个连接深渊和我们魔军的唯一通道，有可能你进去之后还会碰见其他人，但是不用去管他们，只要在找到武器之后，马上捏碎我待会藏你身上的珠子就行了。记住你的身份千万不能曝光。”
　　淮九细细听着，淡漠的神情随着盛老的言语也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到头来，还真是需要为了那个真相去豁出性命。
　　不过他愿意。
　　盛老难得的担忧也落入淮九眼帘，他也无多言，只是轻轻翻开了手里的卷轴。
　　光亮在一刻间如冲破封印般从卷轴中涌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只是感觉身体像是被一阵风吹起，渐行渐远的离失感重重响应在脑海。空气里急剧升起的扭曲气流仿佛快要把自己扯成碎片。最后勉强能看见盛老的唇齿，虽然听不见声音也能知道。
　　要小心。
　　其实这个老头也蛮在意自己的。
　　一阵突然袭来的黑暗之后，他重重地摔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方来。
　　淮九挣扎着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把喉咙里残留的血腥味往下咽了咽。明明还只是肉身，单这样摔落至底下的石面也好一阵痛意泛在胸腔处了。
　　他所处的地方是从悬崖边突出来的一小块平坦岩石，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单一望都能觉得渗入心扉。隔着遥远距离的对面是拔地而起的巨大山脉一样的黑色岩石，笔直地冲天而起。这个空间是一个仿佛巨大的峡谷一样的狭长洞穴。
　　黑暗笼罩了视线里所能看见的一切，淮九在原地等了好一会，才让眼睛适应了周围昏暗的光线。
　　这时候他才真正看清，周围山崖上布满密密麻麻仿佛群星一样的光点。置身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他如同一只蚂蚁般渺小。明明灭灭的各种亮光仿佛银河般把环绕在中间，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魔器，远远看去，各种形状的利器仿佛钢针般密集地插在山崖上。
　　而神奇的地方在于，这些魔器都仿佛是会呼吸的生命体一般，缓慢地摇曳着，仿佛深海之下被洋流吹动着的海草或珊瑚，彼此起伏交替着出现、消失，然后又从另一处遥远山崖上如植物般重新生长出来。它们彼此互相感应着。
　　于脚下这一片绕眼的魔器，淮九实在不清楚该从何下手，他小心挪移着，一手扶靠着石墙一手在半空中努力抓取着平衡感，直到重新踩上一块宽广些许的石台上时，心里压住的石头也才放了下来。
　　视线重新放出时，脚底所处的这一层石台之上，插满了遍地的刀剑，绽着银光和些许锈迹，反透于这一片漆黑之中，显得无比耀眼。
　　直到所见这一片剑阵的中心，也是石崖最靠近边缘处，一把染满火红光亮的剑身吸引了淮九的注意。不同于周围露出的银光，单是远看都能感受到温度的抬升，血红的剑刃插入了半边的石台，龙纹路缠裹的剑柄以半斜的姿态落于悬空处的石崖上方。
　　像是一直在无形的吸引着自己，不知觉淮九已经朝它迈出了脚步。
　　眼前突然漫进的恍惚牵引着下一步的动作，多看了几眼那把屹立于石崖边的剑身，已然如一股真正的威压吞噬了自己，意识能引领到的，只有取下它。
　　视野在一刻时间里，除去四周的黑暗只剩下不远处的魔器，他缓慢朝它走去。
　　幽暗里发出的笑声回荡在其中，像是渴求着别人于自己的触碰。
　　只是下一瞬右臂突然被另一股力量扯开，径直让自己猛地回过神，淮九惊醒时往下望去，自己的半身已然悬停在深渊之上，好在后一秒还来不及惊吓已然被身后的力量拖拽回去。他重重地顺着这股力道摔回了石面上，山崖顶端发出了一阵缓慢的震动。
　　“你疯了吗，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顺着自己后脊的痛感萌发，另一边的声音同样带着多少的怒意印入耳畔。
　　淮九揉着背朝她望去。
　　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
　　此时生起气的脸颊也呈现出一抹红晕，似乎真的是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安危。真奇怪啊，明明都不认识。
　　女孩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白色飘逸的长袍纱衣止于她所移动的微风扇动起来，黑色的头发像是流动着光泽的黑墨般轻轻盘起在头顶，无形的美眷透着面容。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的淮九也是快一步起身，朝着她浅浅鞠了一躬，神色是很快换上的淡然。
　　“谢谢。”
　　轻缓的声音传响于窒息的空气中时，女孩也单单站在原处，像是等着接下来的其他话。可明显除了突然袭来的尴尬再无其他。
　　她眼看着淮九又一步朝着那柄红剑走去，愤愤的声音很快接上了这片无言的氛围“就这样？你谁教的啊道谢就一句谢谢就好了吗？”
　　淮九身影愣了会，背对着也不知道他此时所想，只是片刻后还是僵硬的转过了身，无辜的眸子更是透的显然。
　　“我不是感谢过你了吗。”
　　可是女孩真的找不出一处故意的味道，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呆瓜，不禁露出一脸无奈“算了，你是几殿的人啊，现在这个时间明明还没到开放深渊的时候，你怎么进来的。”
　　“呃......”短暂的迟疑淮九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他本来就不会撒谎，女孩怔怔看着淮九脸上不大起伏的表情，可嘴里又半响也说不出话，实在可疑。
　　她突然慢步紧逼上来，眼里全然斥满了奇怪的神色，顺着抬起的指尖也在不断地敲指着淮九。
　　难得的紧张也一时间涌上了面容上，淮九一边往后退一边摇着头，宛如所见的是一个魔头般抗拒。直到脚后跟滑落一块石子，他回头看去，已然是临近深不见底的深渊悬崖。
　　那些尽数的石子，在半空中不断敲打着山崖间伸出的峭壁，发出了无尽的响声。
　　可是无论多久都听不见，落地的声音。
　　“你是偷跑进来的，对吗！”
　　“啊？”淮九怔了不过片刻，又很快勉强的点了点头。
　　“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