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迎新会

　　这两个词在巡查科可以划等号。作为日常工作的内容之一，巡查科的搜查官每天都需要在管辖的片区进行巡逻，对可能发生的异能事件进行预警。对于可疑的设施进行排查，对于被举报的事件进行确认处理等等。
　　总之这是一件对于经验有着相当要求的工作，并不如字面上体现的那么简单，工作的对象不再是办公室一成不变的文案，可操作性和灵活性就变的很大了。
　　“那大概是出外勤了吧。”
　　“哎诶，第一天上班就要在三伏天出外勤嘛，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前辈指导是多么无助。我看新人肯定是迫于领导的威压，根据工作手册的说法按部就班的做工作呢。”
　　看上去这个推论也没有什么问题，合乎逻辑也基本接近事实了，然而为什么此时天依的脸色越发阴沉，就连声音也变的沉重起来，办公室的上方就像要拢上来一大片雨云那样的压抑，这是新一轮风暴的前奏。
　　“那么新人在来到科里报道之后就你就没有在见到嘛！通常情况下都会满脑子都会是疑问的吧，这个时候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就只有你了哦。”
　　“啊，上午我有个会。”
　　“哦，那吃完午饭呢，人又在哪里？”
　　“其实，啊，其实。”
　　科长支支吾吾的样子很像是藏着什么内情，咧着嘴尴尬的笑着却可以感受到他的不安和惶恐，所以他就是这样在属下面前展示自己的领导的风采的吗？
　　“其实什么？”
　　天依叉着腰，冷峻的目光就像是要将可怜巴巴的中年人冰冻在座位那般。
　　“吃完饭我就被老孔拉过去下棋了。”
　　“果然！”
　　下棋倒是很符合他这个年龄男性的爱好。而这个老孔是隔壁重案科的负责人，说起来和科长也算是警校的同期生。自从在异管局重逢，两人有时间也总是会凑到一起。似乎他们的棋力相当，所以每次对战都会异常焦灼。目前的战绩是一百九十九对一百九十七，老孔领先。对于胜利的渴望让他们常常忘记时间，所以下午晃点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这种时候你竟然还在摸鱼啊。这样会感到很无助的诶，对于新人来说，所以在我们科找不到人只能按照指引手册的内容做了吧，例行的巡逻什么的应该是写在里面的。”
　　天依训斥科长的样子像极了教育不成器学生的魔鬼班主任，她时不时呲着牙，情急了又会跺跺脚，倒是无意间增添了些许可爱的观感。
　　和可爱的女孩子说话想必是件很舒服的事吧，就算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不过作为这间办公室的领导竟然落到如此这种田地，实在是让人唏嘘。
　　也难怪传言说他骨头轻，陷入桃花乡乐不思蜀不求上进。顺便提一句我们的这位科长就算已经将近四十岁却依然还是单身。
　　这时候其他人也被带动起来了，因为要来的新人是两个女孩子是早就知道的，经过天依这么一渲染，并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司琪和管凝就被挂上了惨遭领导遗弃，与温暖的集体擦肩而过的迷路羔羊的标签。而这样的标签无疑可以激发大家内在的悲悯。
　　节奏于是就这么奇妙的诞生了，从天依那掷地有声的一声拍击开始，并被她越带越歪。相当一部分不靠谱的传言大概也都是以差不多的套路生成的。
　　此时此刻，焦躁的科长已经完全坐不住了。就算有可靠的僚机一直帮着洒水，也挡不住天依一个劲的扇风啊。换做从前只要当事人同意请大家吃东西就戛然而止了；怪就怪天依今天兴致正高，要么就是她出于对新人扭曲的疼惜吧。
　　所以这个时候，如果有个什么人突然打开巡查科的大门，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不管是谁，快来救救可怜的科长吧，他已经被逼入死角失去了抵抗。
　　“咯吱！”的一阵声响，众人的视线从科长的方向转移到了另一侧的大门。
　　祈祷终于起效果了？
　　也许是喜出望外又有可能绝处逢生的科长在那个瞬间过于放松，他的脸庞既然挂上了一缕笑意。
　　“啊！原来大家，哦不！前辈都回来了啊！”
　　看上去站在门口的人也很错愕，而且她们肯定不明白一会熙嚷一会沉静的办公室里究竟发生着什么。这个时候如果能在不引起众人注目的情况下，低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肯定是最优的选项。不过一打开门就被几十双眼睛盯住，这样的念头就已经湮灭了。相对外向一些的管凝顶住压力以带着些许僵硬的笑脸和众人挥手招呼。
　　“哦唔，司琪，管凝！”
　　这时候最来劲的就是前一秒钟还处于枯萎状态的科长了。
　　科长兴奋地挺直了腰身，整理了胸前不太工整的领带，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之前泰然自若地呼喊出她们的名字。
　　“各位同事，这两位就是从今天起要加入我们巡查科的新人。管凝搜查官！”
　　他先是摊开手掌顺势指着一言不发愣在原地的那个束着高马尾辫的女孩，然后稍稍朝左边改变了方向，指向了她身边那位抱着文件夹显得拘谨，羞于抬眼的另一个位女孩。
　　“还有司琪搜查官，大家欢迎！”
　　言简意赅的简介之后，科长就带头鼓起了掌，顿时哗啦啦的掌声就弥漫了整间办公室，大家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吸引过去。几乎都要忘记那些呼之欲出的负能量还有喋喋不休的埋怨。
　　“大家好。”
　　“以后也请多关照。”
　　新人们毕恭毕敬的鞠躬并接受这盛大的欢迎礼。虽然猝不及防，也总算是弥补了心中的空缺，特别是对仪式有着相当执着的司琪，在她看来只有经过这样的仪式才能算是真正的走进了巡查科。
　　“哇真是可爱呢。”
　　同样显得激动的还有刚刚发了脾气的天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从科长的办公桌附近转移到管凝的身旁。双眸呈现出星星状，带着大型猫科动物那般矫健的身姿扑了过去。
　　警觉的司琪显然提前注意到了这一点，略微后退了一小步，将管凝挡在身前。
　　而目管凝再确认有个黑影降临之后就感觉像是被蟒蛇缠住。那一瞬间，肺里的空气几乎被一起挤了出来，她想要呼喊也做不到，几乎麻痹的身体陷入了停滞唯有惶恐的双眼咕噜咕噜的打转。
　　柳天依拥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甚至被诟病为中学生的身形，而现在呈现的状况更像是扑向姐姐的小妹妹，显然她的臂展无法从后背完全抱住管凝，经过一阵尝试之后也只得选择松开，并双臂挂在管凝的脖子上，然后将脸贴在管凝的胸口。
　　在这种状况下表露出厌恶的表情当然很失礼，显然更过分的是这位前辈的欢迎方式。管凝也试图后退，却发现身后杵着司琪，想要向她求救得来却只是无奈的叹息和无力摊开的双手。
　　“前辈，请不要……”
　　“你就是管凝！那个天行寺专属警校的高材生啦，哇！我们局里你可是分配过来的第一个哦。”
　　“啊，对，可不可以。”
　　管凝的是很想亲和地应对这样热烈的欢迎，但是脖子上挂着个人怎么也不能让面部的肌肉放松，扭曲着的身体也仿佛刚被捞上岸的鱼那样的挣扎。
　　同时还有她有被再一次触动的内心，分明是被坑过来的，
　　那当然，是被自己的导师亲自坑来的。然而处于花痴状态的前辈则是那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摆个臭脸总是不合适的吧，也着实很为难。
　　“等等，等等！”
　　柳天依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松开了双臂，继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棕色的袖珍记录本，哗啦翻阅了起来。
　　她抬起头，以神秘莫测的口吻说道。
　　“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四十六公斤，喜欢吃甜食，爱好是听音乐，打网球还有睡觉；三围……”
　　出于本能的反应，管凝赶忙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前辈，这个就不用公开了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持续的惊吓让她的舌头都开始打转。脑子里也一团浆糊，她完全无法预测这个前辈的行为，就好像她正应对着的是个什么淘气的野生动物那样。
　　看着娇小文静的天依有些无以名状的独特个性。
　　但是周围的众人似乎都在竖着耳朵听，面对戛然而止的八卦通报，脸上也挂满了失落。
　　“真不愧是异管局的第二档案库！”
　　第一档案库当然是真实存在于七楼的那个，而柳天依似乎掌握了异管局的同事们其他方面的情报，从三围到体重、身高，黑历史，情史一应俱全。
　　对此发出由衷赞叹的就是叶萌了，她咯吱咯吱的笑声简直就是对天依和管凝的双重嘲讽。不过只要看一眼她暖色调的脸庞就会立即原谅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坏心眼或者心机之类的词联系到一起；性格温柔，肯照顾人……不管怎么说她阻止了天依的进一步动作。
　　“这位是柳天依，不光是口齿伶俐，搜集情报的能力也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呢，这个局里每个人的底细她可是都一清二楚的哟。”
　　看上去叶萌正热情的给新人普及科室里主要人物的情况，就像动画片固有的开场介绍那样。
　　“哈！？”
　　管凝自然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式，就被素昧平生的同事把底细，哦不不不，那已经称得上是详细数据都给摸了透彻；此时她的视线一刻不离的盯着天依挥动的那本小册子，带着惶恐的神情，因紧张握着的手心也不由的渗出汗水。天晓得那上面记录着自己多少隐私。
　　“天，天依姐是怎么查到我的底细的呀。”
　　“嘿嘿！”
　　天依将落到鼻梁的眼镜向上顶了顶，镜片反射出从窗口射入的阳光，这一闪而过的光亮让她整个人都拢上一股邪气。
　　“这属于核心机密，不便透露。对了，以后直接叫我天依就好了，姐什么叫着叫着就老了，好不好嘛。”
　　她拉扯着管凝的衣角不依不饶的摇晃了起来，那分明就是与她资历和年龄极其不符的撒娇。
　　“啊啊，好，好的，天依姐，哦不天，天依。”
　　直呼其名是很亲密的叫法，况且对方怎么也算的上是前辈，就算是平时大咧惯了管凝也无法完全适应。
　　而此时一直躲在管凝身后的司琪仍然一脸惊恐的半张着嘴，她的眼睛也一刻不离的盯着天依挥舞着的小册子；那里面恐怕也有不少关于她详细的信息吧；幸好挡在前面的管凝；如果换成相对内向一些的司琪，指不定会出现多么失控的局面。
　　同事确实很热情，领导也还算和蔼，对于新人怎么都不算是坏事。后来大家还逼迫着科长下班后请客吃饭，说是要补偿一下没有如期举行的迎新会，当然站在科长的角度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半推半就的就答应了。一个科室的下午茶加集体聚餐，相当沉重的代价。
　　繁杂吵闹的第一天，终于在夜间十点多才真正的落下帷幕。好几位同事像是天依这样的竟然把自己给灌醉了，初衷怕是想要鼓动气氛或者给科长劝酒什么的。看着如同烂泥瘫着的天依，司琪自然是只能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叹气。
　　“无论如何不能丢下她不管吧。”
　　司琪自告奋勇地担负起送她回家的责任。
　　只剩下管凝形单影只。
　　就在出租车消失在视野的一霎那，也就是彻底切换到独处的时刻，管凝重新感受到了一股悲凉，这格格不入的感受。那是一种侵袭，就算遭遇种种阻隔，这别具意义的第一天都还算得上合格。而这不解风情的悲凉就成为了不速之客。使得她进入沉思，变得落寞；不是因为独处，而只是内心虚无的外衍。
　　从她知道自己是适应者的时候起，又或者拿到毕业证书要搬出学生公寓的那一刻，还有毕业酒会相同的场景。
　　明明现在才是新的开端，这不期而至的冷风倒是让她回想起那时的凉意。
　　说到底还是不够成熟，终究还是无法粗线条到完全忽视外界的影响。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管凝也有如此纤细的一面，又或者她以这样的方式掩饰着那个深藏在内心的本我。
　　然后这由酒精诱发的消极情绪在她体内也就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不知不觉的漫步到了街心的喷泉，应和着灯光，无比梦幻。她彻彻底底的拉伸了身体，然后肆意的呼喊一声，仿佛整个城市都属于她一个人。
　　回想起白天的种种，似乎一切并没有预想的那么糟，无论是新的工作环境还是偷摸跟进的案件，都让她有所期待。或许这就是最适合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