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杀手21

　　“两件事！”少年伸出两根手指，在曹年的眼前晃了晃，并用家长一般威严的的语气说道：“作为我们心平气和，不，应该说是我心平气和与你交流的前提。”
　　“第一，我不是什么中学生。”
　　看着曹年脸上那似乎在说‘现在小学生都这么早熟了吗’的表情，少年显得有些愤怒。
　　“更不是小学生！”
　　曹年的讶异无以复加，少年的愤怒也是如此：“老子今年28了，你再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曹年扭头看向另一边，少年因为出离的愤怒，眉头紧皱，继续说道：“第二，千万不要企图跟我套近乎，更不要有肢体动作，除非你想缺胳膊断腿。”
　　曹年将信将疑地缩回了想要摸他脑袋的手。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杀手！”
　　少年冷峻的表情一下子让他成熟了十岁！
　　杀手？
　　曹年的嘴角微微翘起，蜡黄的脸因为强忍着笑意而变得通红，但即便是他已经咬紧了牙关，却仍然免不了发出‘珂珂’的低笑声。这是个神奇的时代，十几岁的孩子们，尤其是男孩，都患有或轻或重的中二病。总是幻想着自己是故事的主角，是冷酷的杀手，是霸道的总裁，或者是天选之子，将要拯救世界。身子被沉重的书包压得有多么低，脑子里的幻想就有多么的新奇。即便当代想象力最为瑰丽的文学作品，都不能与少年的妄想媲美。看着曹年似笑非笑的模样，21号知道自己被曹年小瞧了。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拳头搁在膝盖上，紧紧攥着，压抑着愤怒，不让自己暴跳起来：“你尽管笑，不过以后别后悔，别求着我救你。”
　　曹年见他有些低落，像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于是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不让自己笑岔气。冷静下来之后，曹年郑重其事地说道：“好了，我相信你说的话了。咋们说正事儿吧。”
　　自称是杀手的少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尤其是那三位教官）之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了：“刀，我需要刀！”
　　曹年没有多想，直接斩钉截铁地说道：“刀？不行！”
　　“这把刀虽然小是小了点，但是也并非毫无作用。说不定哪天就能救我一命呢？我把刀给你，我自己怎么办？”
　　这个轮回战场，可不是现实世界。这里不讲究什么尊老爱幼，‘让梨精神’也是毫无意义。新手们都是过江的泥菩萨，自身难保，谁还有闲心关照谁？别看大伙儿虽然现在还相互鼓励，大谈什么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可是等到危险来了，还不是比谁比谁跑得快，谁比谁运气好一些？要是真有人舍己为人，那这人可真就是活菩萨了，又或者是脑袋被驴踢了。
　　听了曹年的回答，少年并没有意外。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很平淡，以至于曹年一个恍惚，突然觉得他的眼神真的像是成熟稳重的中年人了。至于有没有二十八岁的水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就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他杀手的身份。因为曹年见识有限，对于所谓杀手的了解也局限于影视作品和网文小说。所以在他的心目中，杀手应该是冷酷的，是无情的，同时又是被命运捉弄而身不由己的，言谈举止应该很酷，很沧桑，当然如果加上一些偏执和癫狂，就妙不可言了。少年的形象与‘杀手’二字风马牛不相及。退一万步说，即便不像里昂那样有向日葵和小萝莉相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特有范儿。至少也该有像样的风衣和墨镜吧，稍稍冷酷一点。
　　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少年。一身红白相间的长袖衣衫，宽松肥大，一头散乱的长发，油光发亮，脚上还踩着一双泛黄的运动鞋，还有些脱线了。这分明就是一个被老妈支出家去街上买酱油的中学生的打扮啊！他若真是杀手，那毫无疑问，他拉低了整个行业的门槛。
　　曹年的脑子里一下子跳将出许多的想法，毕竟‘杀手’这个词听起来实在让人想入非非。
　　“我知道你有顾虑。毕竟这里充满了危险，身上没有武器，心里难不踏实。但是你有想过吗，就你的身体素质而言，这把刀用来削水果也许还行，但要靠它保命，有多大的可能？！你拿着刀，不过是给你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而已。真正遇到危险了，只怕你连拿刀都拿不稳。”21号的话很耿直，说的准确一点，是狂妄，就差直说说‘你拿着刀也是浪费，还不如把它给我’了。
　　但是曹年并没有否认他的这番言论，没有争辩，而是按住了别在自己腰带上的刀。他心里知道这少年言之有理，但要让他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别人，他办不到。这就好比你跟一个乞丐说，反正你要的这些钱，也不足以让你成为富翁，还不如全部给我算了，我拿去投资！你说这乞丐会答应吗？
　　古代贤者们宣扬人性本善，且又教化世人日行一善，但是大道理讲了一堆，经典都堆积成山了，也不见世人全都一心向善。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自己过得好了，又希望比别人更好。这已经是小市民的常态，曹年说到底，也就是个小市民，如果不是被逼上了绝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
　　蝼蚁尚且偷生，曹年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曹年的脸色一变再变，但是少年却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脸，似乎不怕他不答应。乘着曹年琢磨的功夫，21号百无聊赖地扳着一根树枝，用断掉的一截在地上画圆，画到一半，又用树枝刮掉了一些黏在鞋上的泥土。这模样，还真有些像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曹年终于开口了：“如果你需要武器，为什么不去找教官呢，反而要来找我？”
　　21号笑了，因为他从曹年的话中听出了妥协的意味：“这就得慢慢说起了。首先，你觉得教官们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角色？不就是教官吗？”
　　“我说得再明白一点。你觉得这所谓的考验对于他们而言，难吗？”
　　难吗？当然是不难了。三个教官，一个枪法如神，一个膂力惊人，一个高深莫测，都不是常人，一个人抵几十个人都绰绰有余了。这些所谓的考验，野兽，对于他们而言，都不是个事儿。
　　“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了。”曹年心思缜密如发，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你是说他们的任务和我们的任务···不一样？我们是要活下去，而他们则是要帮助我们活下去？或者说，让更多的人活下去！他们就像是···保姆？”
　　“是严厉的保姆！”曹年一点就通，这让21号颇为惊喜，他接着道：“所以，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他们才会一路领着我们，而不是抛下我们，独自赶往目标地点。所以，鉴于此种情况，你觉得要是教官们有武器会藏着掖着吗？”
　　曹年摸了摸额头，恍然道：“我有点儿明白了···你是说，如果武器足够，那么最稳妥的方法就是人手一件武器，这样众人不是都有自保能力了吗？而现实却是，二十几个新手中，只有我得到了一柄小刀。这就意着···这他们身上也没有足够的武器？是这样吧！”
　　少年大喜过望，十分认同地说道：“你这家伙头脑倒是挺清晰的。那你再想想，为什么他们不带足够的武器？”
　　“所以说···这是规则在限制他们？”
　　“宾果！你终于想到这一点了。教官们来到这里和我们一起执行任务，可除了他们手中的武器之外，你看他们身上有什么道具吗？作为一个完成了好几次试炼，甚至体力是常人十几倍乃至更多的资深者。你觉得他们会缺少武器吗？所以只能是规则在限制他们啊。当然这也是刻意地给我们增加难度。你想想，要是我们人手一把热武器，还会怕什么史前生物？一梭子下去就全部干掉了！这对于新手而言，就不是灾难了，而是刷分的天堂啊！而扮演‘保姆’角色的资深者，自然也乐得看见这一幕。不过我们要是轻轻松松就通过了第一次的试炼，那么以后的试炼，一旦离开了教官，我们能适应这种变化吗？我想绝对不容易。这样对于资深者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却是对我们的不负责。”21号一口气说了很多，最后他补充道：“所以，你手中的短刀，很可能是我们此行能够见到的不多的铁器了。”
　　“可是，这些只是是我们的猜想。”曹年说道。
　　“但是众人都没有武器，除了你，这是事实！你手中的刀，意义重大，对于你我而言都是活命的一点点希望。所以，不妨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刀给我，而我将会保护你的安全，尽我所能！”
　　少年肉垮垮的脸突然变得严肃了，虽然模样滑稽，但是曹年却笑不出来。
　　“你保护我？并不是我怀疑你额能力，只是我这个人生来多疑，很难相信别人。甚至有时候，我都希望自己不要这么较真儿，但是却偏偏做不到。你觉得你有什么方法能够让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吗？”曹年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可以提供武器，但是21号也必须有使用武器的资格。
　　少年笑了笑，似乎早有准备了。他左手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石头，而右手摆出立掌的姿势，在曹年的注视之下，他以一记手刀猛劈在石块之上。他竟然以肉身和石头硬碰硬，如果他不是疯了，那就一定是个高手无疑。而21号显然是后者，因为那块石头硬生生被他劈碎了！
　　碎屑从少年的手缝中落下，看着裂成两段的卵石，曹年惊骇不已。他从少年的手中拿过碎掉的石块，捏了捏，就知道这不是障眼法，更不是石膏制成的道具，而是真正的鹅卵石啊！能够用手将鹅卵石劈碎，一般人能够做得到吗？人不可貌相啊，这少年模样的21号，还真有可能是个杀手，还是功夫特别厉害的那种。
　　曹年低声道：“看来···你没有骗我，。”
　　杀手21说道：“这么说你同意了？把刀给我？”
　　曹年道：“赔本的买卖我不做。刀可以借给你，但是我们之间得约法三章。”
　　21号稍作思量，最后首肯：“你说。”
　　曹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眼珠滴溜滴溜的转，显然也是有私心的。但是21号也并非等闲之辈，他不断地和曹年讨价还价，比商人还精明几分，最后甚至还笑了起来，只是模样和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似的。两个家伙都顶着一张各自觉得极完美的嘴脸，虚情假意地商量着。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他俩谁也没有这么多耐心，不过现在死亡在身后鞭策着他们，让他们不得不相互利用，当然，说得好听一点，这叫‘互利共赢’。只是在交流的过程中，两人对于自己的私心都讳莫如深，没有提及，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了。
　　在旁人的眼中，曹年正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说有笑，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正在为各自的长远未来做打算。现在的任何决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不容丝毫大意。
　　聊了足足有半小时，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喜笑颜开的背后，是各自争取到了最满意的条件。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同意？”曹年最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看见了你眼中有求生的渴望。”少年说道：“你是那种为了活命能够做出任何事情的人。”
　　“求生？”曹年的确迫切地希望能够活下来，甚至能够活到最后，直至离开这个试炼场：“这里有二十几人，哪一个不是希望活下去的？”
　　21号摇了摇头：“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最后的狂欢。他们只想活下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
　　曹年问道：“那你呢？”
　　21号搓了搓手：“这是我向世界复仇的起点啊···”
　　看着少年忧郁而决然的侧脸，曹年心里嘀咕了一句‘果然还是个中二患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