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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阴沉的云层中透出几丝光亮，虽不炽烈，但洒在身上，总令人在冬日寒风中生出一些暖意。阳光下，一支由一千多匹健马、两百多名骑士组成的壮阔队伍，缓缓行进在张家堡至宣府的官道上，引来过往路人无数好奇惊诧目光。
一名模样清秀似书生般的年轻军将，走在队伍最前面，胯下白马似乎是嫌这样行进速度太慢，有些不耐烦地不时嘶鸣几下。或许畏惧马背上主人的缘故，战马鸣叫声十分轻微，并不影响马上骑士之间的谈话。
“哎呀呀，方兄弟每次出手都是大手笔哇。俺老范边地厮杀这么多年，就没见有人大冬天的从狗鞑子手里抢这许多马来。”范鹏矮壮身子稳稳坐在马上，手却挥舞着，仿佛不这么动作，显示不出他此刻激动心情似的。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眼光热切地盯着队伍后面那长龙般马群队列。
“看来俺老范以后就得抱紧你方老弟大腿。跟着你混，有奔头。”范鹏深咽口唾沫，半开玩笑地说道。
方远闻言一笑，瞥范鹏一眼道：“嘿呀呀，老范，你别忘记，现在我可是你的副手，这话太折煞我了。再说，我不是折价回给你五百匹了吗？官价上马十两银子，中马七两，下马五两。那些马，至少有半数上马，其余的起码也是中马。我收你五两一匹，够意思吧？”
听方远把话挑明了说，范鹏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他当然知道方远能回他五百匹马，已经念着彼此情分。优质战马，对大赵边军来说，属于非常稀缺资源，那么大数量，就算掏钱买，也不是立刻就能买到的。
“这一千多匹，准备给吕如松。一半赠送，谢他借兵情份。另一半，跟你同样价格回他。”方远给范鹏仔细解释道。剩下两千多匹，他没有提，谁都明白他要用来建设自家骑兵队伍。
想着吕如松跟自己拿到的战马数量相等，范鹏心里那稍稍羡慕眼馋的念头平息下去不少。他打量身后，见张宁儿、吕蓉她们间隔有些距离，压低声音凑到方远边上说道：“方老弟，晓得宣府这次召集俺们军议，要商议些啥吗？”
方远心中其实隐隐有些猜测，每晚若无要紧事，他习惯把各种军报仔细阅读分析。最近一些军报并无明说什么特殊事情，只是粮食物资调拨、民夫征发、道路修缮，等等，比起往常频繁许多。在将要进入深冬严寒的时节，这些变化有点不同寻常。而他从这些不同寻常中，嗅到了几分战争的气息。
“朝廷可能要北征。”范鹏用非常肯定语气说道：“朝堂上已经有一些风声传出。你也知道，这样机密事情，明面上暂时不会有任何确切消息。不过俺好歹军中厮混这么些年，总有那么几个消息灵通的老友，大伙都这么判断。”
方远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看法。但他脸上既无想要立功的期盼喜悦，也没有什么畏惧恐慌，只稍稍皱眉问道：“咱们大赵，有多少年没有主动向草原出击了？”
范鹏不明白他问这句话什么意思，仔细想了想回道：“起码有二三十年了吧。反正打俺从军以来，就没听说过俺们大赵有什么深入草原的大动作。”
“遥想当年，俺们大赵国势盛时，狗鞑子若不听话，还不是隔几年往草原上揍他们一顿。只是近些年朝堂上那帮大头巾斗来斗去，反而失了进取草原的雄心。”每每说起大赵旧时威盛军锋，范鹏总是两眼放光：“不过现在好了。朝廷既然下定决心，俺们这些厮杀汉，只管遵令打一场便是。被狗鞑子压制了这么多年，是该好好出口恶气。”
方远听范鹏说得慷慨，探出身子拍拍矮壮军将肩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他脑子里则闪过一个念头：“看来得尽快把队伍练成能上阵的模样。”
方远毕竟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对鞑子的痛恨、对杀敌的渴望，没有范鹏那般强烈。他明白，赵军上下，从军将到士卒，大多数人肯定和范鹏一个想法。但他不一样，主动申请到南山关守边，只想自由自在地发展自身实力。若有机会捞点功绩最好，没有机会慢慢壮大自己也行。
对于投身到大规模的战争中，方远实在没有太大兴趣。兵凶战危，几万人规模的战阵中间，谁都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够活下来。而他，只想做些自己有把握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当然，如果战争真的不可避免，现在的他也没有多少畏惧。他已经有了一支兵精甲利、数量可观的骑兵，再在战阵中稍稍打磨几番，相信凭他的指挥能力，不敢说战果能有多辉煌，至少带着队伍活下来，还是有足够信心的。
两人说话间，队伍离宣府城越来越近，前方各种人群嘈杂声传入方远耳朵。他抬头观望，只见官道上，运载辎重的驮马大车队列，密密麻麻一支紧挨着一支。官道边上，原本空旷无比的北校场营地里，树起了十几座小山样仓库。至少上千名民夫，像蚂蚁一般进进出出忙碌着，将不计其数的各色物资，搬运进库房。
方远和范鹏对视一眼，无需说话就已明白，刚才路上推测完全不是空穴来风。瞧眼前物资准备的架势，那场传闻中即将掀起的北征战事，规模绝对小不了。
谁都知道，眼下已经入冬，战争不可能在冬天爆发。那么可以推断的北征时间，应该是开春以后。数万大军，深入草原，所需后勤供应，极其庞大。趁现在天况尚可，提前从内地向边镇运输军资，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只是方远搞不懂，大赵几十年都没有发动如此大规模北击鞑靼的战争了。怎么突然间就下了这般决断？是被晋王勾结鞑靼人谋逆这件事刺激了？故而决心下得这么快。可他从众人耳中听到的，不是说朝廷收支紧张、党争激烈吗？
显然，这个问题，不是方远现在身份地位所能想明白的。他也不会多关心，既来之则安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