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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草原，北风如刀。
一支由两百多名骑兵、三百多匹战马组成的队伍，迎着凛冽寒风，默默向着草原深处行进。马很健壮，人也精神。只是每个人的情绪，看上去都不是很高昂。这支队伍，正是方远率领的宣镇精骑。此番深入草原搜寻鞑子过冬马场，不知要费多少时日，他特意将新分到的一半战马也带来作为驮运粮草的备马，实在是下了大本钱。
此刻，方远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和荒阔寂寥的大地，眉头紧皱，心情十分糟糕。三天前，他亲自率队，从北口寨出发，经原山烽燧，向北深入草原两百多里。可直到现在，竟然找不到关于鞑子马场的一丝线索。
整个途经之地，几乎没有发现任何鞑子部落活动踪迹，就连哨探都没遇到一个。只在昨日下午，遭遇了两户正打算往北迁移的鞑子牧民。方远不是嗜杀之人，虽然痛恨鞑兵，但对普通牧民，不至于随意杀戮，当然也不能放走。为免走漏自家队伍进军草原消息，防止这些牧民通风报信，他便将鞑靼牧民作为俘虏随军带走。
苏哈对这些牧民审讯后，得到一些没有太大价值的消息。据俘获牧民讲，附近部落已经迁往西北面山里过冬，他们走得慢了些，所以才拉在后头。周围两百里范围内，估计不会有什么鞑靼人部落还在原地了。近些年来，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过冬的。
听说这些情况后，方远脸色更加难看。显然，抢马的困难程度，比他之前估计的最坏情形，还要恶劣许多。也难怪他估计不足，实在因为对冬季鞑靼人具体怎么避冬，知之甚少。
他问过赵军中一些经年老卒，吕蓉也跟他提过鞑靼人会迁徙过冬，却没想到会走得这么彻底。而宣镇边军对于这些情况掌握不全，也令方远感到非常不解和恼怒。
其实方远如果在军中待的时间长了就会理解，出现这种状况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因为两百年来，大赵和鞑靼人，几乎没有在冬季大规模开战的先例。北方草原的冬天，气候太过寒冷恶劣，双方都没有意愿在这样的天气里拼杀。那种天候，一旦开战，就算两军扎营对峙不厮杀，每日里冻病伤残减员人数，也不比阵前搏杀少。
而近些年来，大赵国势渐微，整个北方边境常年处于守势，极少主动进攻，更不会在冬季出战了。所以，慢慢的，在边地，赵军和鞑靼人之间的战争规律，往往是春秋两季，鞑子南下劫掠，赵军御边。而一入冬季，双方各自休整，老死不相往来。
“将军，要么，回去吧？”苏哈犹豫再三，忍不住劝说道。往常北口寨出来巡哨斥候，通常前出不过数十里。如今大队已经深入两百多里，所携粮草支撑不了太久，况且也怕遭遇鞑子大军。毕竟他们这次出来，只有两百多人，万一遇上数量稍多些的鞑兵，就得落个覆灭下场。
道理方远都懂，情势他也明白。只是他委实有些不甘心。这次出击，基本上就是深冬来临前最后一次入草原的机会。真到极寒大雪天气，任是再强悍骑兵，也没法在齐膝厚积雪的莽莽草原作战。再退一步说，就算抢到马，那样天气下，也带不回去。
方远反复盘算着，心底也出现了一丝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回去？大不了明年再来过。但一想到要再等一年，他心中总觉得怅然所失。明年，就能成功吗？
“嘶~~”胯下白龙马长鸣一声，昂头摇尾，一脸兴奋模样。方远思绪被它打断，有些恼怒地拍拍白龙马头。哪知这马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转头往西北方向继续嘶叫，撒开蹄子加速奔去。
方远冷不防下被战马带着离开大队，急得苏哈在后大喊大叫，赶紧拍马追来。队伍前头杨小五、韩山听到声音，也转头望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方远策马往斜前方急急驰去，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带着大队紧跟过来。
白龙越跑越快，越跑越兴奋。方远渐渐冷静下来，没有强扯缰绳勒马。白龙并非寻常战马，乃是西域罕见的汗血宝马，非常有灵性，平常能听懂人话。他平常骑马作战，很少需要控马，想要白龙做什么，跟它说话就行。看现在白龙异状，方远隐隐觉得可能是战马发现了什么它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不知怎的，他现在竟然有些期待。
没有跑多久，方远看到前方出现了两块类似馒头状微微凸起的草甸，地势不是很高，坡度也很缓。见到草甸，白龙奔跑速度逐渐慢下来，但嘶鸣声却是一声高过一声，热切兴奋之意表露无疑。
转眼间，一人一马就跑到其中一块草甸上。此时居高临下，方远把两块草甸间景物看得非常清楚，那是一片数百丈宽的低洼地，或许因为被两侧小坡挡住风沙、再加地势低的缘故，这片草地上的青草长得特别茂盛。而且虽已冬季，草原上草木大多枯黄，而这片低洼地里的草，居然还有大半郁郁葱葱。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吸引方远目光的是，那片阔大青草地里，到处都是，新鲜的马粪。看情状，应该是形成不久。
望着如此多的马粪，方远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翻身下马，松开缰绳，任由兴奋不已的白龙，嗷嗷叫着往低洼地里奔去。那里，一定留存着，很多母马的，风骚气息。
身后蹄声隆隆，大队人马不明所以地跟着方远跑到这里，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滚鞍落马，放声大笑。直到冲上草甸，众人看清低洼地里散落各处的马粪，人人脸上原本低落沮丧情绪，俱都一扫而光。两百多条汉子，全都跟着方远，开怀大笑。
“老方，别人都走狗屎运，你倒好，偏走马屎运！”杨小五拔根青草含嘴里，淡然一笑道：“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