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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亮晃晃地挂在半空，洒在身上温暖且舒适。官道两旁田野里，农人们依然拾掇着庄稼，但已不似秋收时那般忙碌。
方远一行十六人，穿着寻常戎服，未打旗号，低调地跨马走在宣府至张家堡的官道上。当初自南山关出来时一共十六人，如今返回，还是十六人。人数一个不少，只不过陆维、牧子轩、陆三，变成了吕蓉和她两个贴身丫鬟亲兵春兰、秋月。
昨天方远并未告诉吕蓉今早去南山关赴任的事情。蔚州平叛战事结束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位吕大小姐，更不会去想，自己跟这位刁蛮小姑娘将来还有什么交集。
一个被父兄宠坏了的女孩，酷爱战阵之事，随他打了一场看似有点规模其实轻松搞定的破仗，然后过完游戏瘾，继续回家做她的千金小姐。这是方远对吕蓉的看法。哦，唯一印象深刻的，大概还有那对大长腿，真真是个男人都喜欢！
除此之外，方远不认为两个人以后还有多少见面机会。或许会偶遇，大概也只能算是有点认识的熟人吧。毕竟，一位要去边塞镇守的将军，与伯爵家的闺阁小姐，总归是两个世界之人。
方远也不会自恋到认为那位吕大小姐会对他一见倾心，然后他家祖坟冒烟，马上成为吕伯爵的乘龙快婿，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况且，就算真是那样，他也不见得会接受。他有张宁儿，至于长腿妹嘛，好看是好看，家世也没得说，可惜，没感觉啊~~
所以，当吕蓉一大早跑他宅子里时，方远一脸懵逼状，实在搞不懂这疯丫头又要搞什么名堂。
“回来那么多天，为什么不来看我？”
“忙。再说，我们很熟吗？”
“哼，不熟吗？至少不陌生吧，好歹是战友。你们男人不是很重视战友情吗？方远，你欺负女人！”
“咳咳，确切说，你应该算是女孩。女孩跟女人，还是有些差别的。”
“你！......”
“好了好了，算我不对，行了吧？现在不是见到了？既然看过了你就回去吧。我要去南山关任职，等会就出发。”
“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那地方是真正的边关，出了关就是草原和鞑子，危险。”
“不行，我一定要去，行李都带来了。听说那边山里有很美味的野兔，我去打几只尝尝。”
骁勇善战的年轻军将，终究斗嘴不过刁蛮任性的长腿妹子。于是，原本应该十三人的骑队变成了十六人，行至张家堡下时，一如一个月前人数。
同一个饭铺，同一名机灵伙计，同样喊着有酒有肉有面汤，吃好喝好歇歇脚。那伙计眼睛尖记性好，见着方远满脸堆笑，熟络招呼：“哎哟喂，老客，您来啦。瞧您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定是走了好运道。俺上次就说嘞，您哪，是贵人有贵相。”他嘴上热络奉承着，手上动作更是麻利，端茶倒水递热毛巾，又唤来两个伙计帮着把马牵到一旁马厩照料。
方远一行人，除了吕蓉三人第一来，其余众人都熟门熟路，各寻桌椅坐下，自有曾大牛去选点食蔬。吕蓉虽然不怎么习惯在这等路边摊吃饭，但她毕竟将门之女，历年随父兄军中巡走，也有将就着军营里就食时候，所以倒很快适应，还略略带点新奇感觉。
方远与张宁儿、吕蓉落座后，那机灵伙计还在一旁滔滔不绝地拍马奉承，再夹杂几句对自家店铺的吹嘘。他知道方远等人身份不一般，单就十六人骑队规模，加上军中装束，就晓得方远一定是个不小的官儿。更何况上次吕如松几十骑来接迎的架势，还有那沉甸甸五两银子，伙计印象深刻着呢。这等大主顾，一定得伺候好了。
方远正待给吕蓉解说一下这家店铺，心神却被几名食客的谈话声吸引了过去。
“王五，那日在蔚州，你真瞧见方将军率天兵打进城去？”
“那是当然，俺骗你作甚？那日天已黄昏，俺赶着进城，正挤在外头人堆里，忽听得身后蹄声大作，好似打雷一般，轰隆隆轰隆隆地响。俺当时被惊了一头，赶紧回身看去。好家伙，你道俺看到了啥？”讲到这里，那叫王五的食客故意顿一顿，卖个关子。看旁边两个同伴伸长了脖子，急等下文模样，心底充溢着浓浓的满足感。
等这感觉爽够了，他接着往下说道：“无数金甲骑士，铺天盖地般，从官道那边奔来，那声势，啧啧。”他吞口唾沫，眼神呈迷离回忆状，好似在回味当日盛况。
“当头一骑，身高九尺，膀粗腰圆。但见他骑到城门百丈远处，举起大弓朝那蔚州城楼上一箭射去。俺就瞧见一道黑色闪电嗖地打头上飞过，那城楼上叛军立马就倒下了七八个。啧啧。俺们城门口那么多人，全都看傻了。你们说，俺们这辈子有瞧见过那等厉害的神射吗？别说是见，就连听都没听过。”
“那神射手，就是方将军吧？”旁边另一年纪略轻食客插嘴问道。
他这一句问的正是时候，那叫王五食客赞许地看插话者一眼，回道：“可不是嘛~除了方将军，还会有谁？俺可听说，那些个金甲骑士，都是皇上派来的御林军。”
方远起初还以为叫王五的食客真在蔚州城下见过他，听到后来已经知道那家伙完全在胡乱吹牛。不过他听着觉得有趣，只微微笑笑，没有出声。旁边张宁儿和吕蓉已经笑得快要抿不拢嘴，远处岳川等人也听到了，脸上神情都十分精彩。
恰在此时，那机灵伙计端碗面食到那几个食客桌上，听见王五话语，插嘴道：“这位客官怕是不知道吧，那方将军平叛前，路过张家堡，就在俺们小店吃的饭。光这等老酱面，就吃了十海碗。那些个金衣金甲的御林军，个个都至少吃足三大碗。要俺说啊，方将军那一箭射得猛，准定是俺家的面得劲、给力。”
方远听这伙计说第一句时，真以为被他认出身份。等听他往没边了胡吹，晓得他根本就是乱扯着给自家店铺打广告。不过，方远还是憋不住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而张宁儿已经笑得弯腰趴在桌子上，手直揉肚子。吕蓉则笑得前翻后仰，两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更远处的杨小五已经哈哈大笑快要跳起来。一众人等本就精彩万分的神色，此时再也绷不住。大棚下，一片笑声。搞得那机灵伙计和正闲扯的食客全都一脸莫名其妙地向这边众人望来。
也有食客一边张望一边对机灵伙计说道：“你就尽扯淡吧。方将军带着御林军，准定从东面京师过去，哪会跑俺们张家堡来。”
那伙计见谎话被戳穿，不羞也不恼，嘿嘿傻笑一声，手急脚快地摆弄新上来的吃食往方远桌子放去，嘴里又蹦出其他吆喝词来。
见饭食上来，方远他们笑劲刚好也已过去。众人赶了半天路，腹中早已空空如也，不过片刻工夫，便将满桌饭食风卷残云一般吃进肚中。
方远打量四下，看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准备下令动身。却听得外边官道上远远传来惊喜呼唤声：“方将军！”
那一声呼唤，因为离的远，音量传入大棚下不算很响。可那三个字，却如滚滚天雷一般，立马将一干食客连同店中伙计震得心头一惊，全都停下手中动作，齐齐往外边望去。
外头呼唤那人，说话间已经领着五个军卒疾步走入饭铺大棚下，一见方远，顿时左脚跨步向前，拱双手至额头，向他行军中大礼：“参见方将军。”
此时，方远已经认出领头呼喊那人，正是南山关前川道上遇见过的乙营军卒，荀老二。不过看样子他已经升了伍长、什长之类的小头目。
偶遇故人，总归是件高兴事。特别是一场激烈战事之后，能看到认识的袍泽还活着，更是件令人欣喜之事。方远一把扶起荀老二，跟这帮乙营弟兄寒暄起来。与荀老二相熟的岳川等几人，也围上来嘘寒问暖，棚子里气氛更加热闹起来。
一旁脑筋已经有些转不过弯来的食客和伙计，有点不敢置信的傻傻看着眼前景象。“方将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神兵天将般踏平上万叛军的方将军？咋跟传言中不一样呢，这般清秀白俊，像个书生似的......”
有个别反应快的食客，认识荀老二身边军卒，这时悄悄溜到边上，轻声打探：“这位方将军，难道就是.......”那军卒一脸自豪又捎带点责怪意味地说道：“还有哪个方将军？就是俺们宣镇最神勇无敌的方将军！”
问军卒那食客一听之下，连连咂舌溜回去跟周边几人窃窃私语。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原来眼前这位白面年轻军人，居然就是他们刚才一直在议论的平叛功臣、短短一月从小兵升将军的宣镇传奇军将，方远。
一时间，除了方远等人谈笑声外，饭铺大棚下再无别的声响。一众食客、伙计，全都用敬畏眼神望着方远。那叫王五食客和机灵伙计脸上，还稍稍带点尴尬。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那边方远已经在跟荀老二等人告别：“老荀，你们几位弟兄若不愿随原营头调动，欢迎来南山关。我那几个营头新建，缺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
荀老二几人闻言大喜，能跟随这等勇将，自是求之不得，何况方将军还给了晋升军官的承诺。当下，人人都大声应喏。待行罢军礼抬头时，却见方远已经翻身上马，胯下白龙长嘶一声，撒蹄跃出，身后十几个矫健身姿紧紧跟随，向着南山关方向，扬尘疾驰而去。
饭铺里，一众食客、伙计、军卒，兀自久久站立，遥视远方。不知谁意犹未尽地发出几声感叹：“没想到，这方将军，竟是这般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