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派出所里的风波

　　派出所的接待大厅里，前台值班员小张正在接待几个群众。佟磊进来后向小张喊道：“小张，孟哥在家没？”
　　小张：“佟哥呀，孟大哥出警去了，去了有一会了，估计马上就回来了，要不您等等他吧。
　　佟磊：“嗯，我等他一会。”
　　佟磊来到警员公示板前，一边浏览着，一边等待。金荣也跟了进来，小张指了一下他，刚要问他话，金荣赶紧指了指佟磊，说了声：“一起的，一起的。”佟磊回头看了看金荣和小张，冲小张点了点头。小张“哦”了一声，回到接待台后面继续工作。
　　接待台前办事的群众走了。小张放下手里的活，对佟磊说：
　　“佟哥，前几天孟哥在场我没好意思问，这孟哥可是咱们市局刑警支队二大队的副大队啊，是破案能手，怎么说着说着就调到咱们派出所，当了个普通民警呢？”
　　佟磊：“唉，那个事说来话长了。还不是因为有个特情举报了个人贩子，孟哥把人抓了，结果证据都是假的，没办法，只能放人。现在人家不依不饶，非要追究老孟的责任，都告到省里去了。我看，孟哥这就是让人给坑了。按他的水平，不可能轻易犯这样的错误啊。”
　　小张：“是啊，孟大哥这个人，挺厚道的，而且百毒不侵，绝不可能贪污受贿，大家都猜他是犯了错误，但肯定不是作风问题什么的，原来是工作中被人坑了。”
　　佟磊：“是啊，咱们警察这行，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坏人有一百个心眼，你得长两百个，少一个都不行。尤其是当刑警，那可不是服务员、店小二，见人张嘴笑就行，多少人要把你往死里整呢。”
　　小张：“佟哥，你还别看不起我这店小二，我一天到晚得答对走多少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啊，大伙的事都是事，不能说刑警就得是天然的老大哥吧？我看咱孟大哥在这干的也挺乐呵的，老百姓有事都爱找他。”
　　佟磊：“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可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啊，没有你们派出所的基础工作，我们这些刑警还不都是瞎子，聋子？我们求你们的时候可多，你可千万别不理我啊！”
　　小张：“哪能呢佟哥，你们刑警都是我的偶像啊。哎对了佟哥，孟哥原来是你的老领导吧？”
　　佟磊：“嗯，怎么了？”
　　小张：“孟哥即然来我们这了，你啥时候接副队啊？”
　　佟磊：“你胡说什么呢，孟哥只是暂避风头，他可是咱整个刑警支队的宝贝，想留所里图清静，怎么可能？”
　　小张：“啥，留所里图清静？就这会清静，你等着瞧吧。”
　　金荣见佟磊和小张唠去嗑来没完没了，赶紧把自己插到他们中间：“佟哥，我陪你等人，反正法院不彻底放了我，我是跟定你了。放心佟哥，你就把我当使唤人儿，需要我干啥我就干啥？”
　　佟磊有点不耐烦了：“你老是缠着我，不合适吧？”
　　金荣：“哪能呢佟哥，没你在身边，我心里不踏实，你就把我当丫环，哦不是不是，当小厮。哥你坐，坐这，唉！我呢，站在这儿，哎？这回就象样了。”
　　金荣扶着佟磊坐在椅子上，自己在佟磊身边规规矩矩地站好。佟磊笑迷迷地看着金荣，金荣笑嘻嘻地看着佟磊。
　　小张在旁边偷眼观看，叹息一声：“嘿，有意思。”
　　派出所的玻璃门突然被打开。与其说打开，不如说是撞开的。孟立峰穿着单警装备，身上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帽沿子上也在滴着水。他身后有三个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二十岁出头，也被雨水浇透了。他身后是一男一女，看上去象是两口子，岁数也和老孟差不多。女的这时正在收伞，男的气呼呼地跟着老孟往里走。老孟看到了佟磊，刚要打招呼，有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孩在后面挤了进来。老孟立即对那个女孩说：
　　“哎这位姑娘，你是哪位啊，有事吗？”
　　那女孩说：“我就是一群众，我跟着看看你们怎么处理这个事。”
　　老孟：“这事要是跟你没关系啊，你就先回家吧，天不早了，雨还这么大，凑这热闹干嘛呀。”
　　女孩说：“哎，我是一个群众，我有权力监督民警执法吧，你敢说不是？”
　　老孟：“哦，好好，那你就监督吧。不过别打扰我们工作啊。”
　　女孩放下手里的伞，规规矩矩地靠在墙角，然后拿出了手机，开始拍摄。
　　小张立即过来要阻止她，老孟对小张挥了挥手，制止了小张。那女孩看到后，冲小张骄傲地努了努嘴，摆了摆头，继续拍摄。
　　佟磊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她中等身材，年纪在二十六七岁，鸭蛋脸形，睫毛很长，眼睛适中，留着马尾辫，穿着浅蓝色短款蕾丝小夹克衫，下身是一条紧身牛仔裤，总的来说，算是挺好看的，也显得很干练。
　　可是接待厅里的喧闹立即就打断了佟磊的思绪。
　　先进来的小伙子姓张，叫张宝贵，刚从大学的音乐系毕业，专业是小提琴。张宝贵气愤地对他身后那个彪悍的中年男子说：“你们都是流氓，看你那一胳膊的纹身，你是开饭店还是抢钱哪，啊！”
　　被他指责的中年男子叫李金彪，他身后收伞的女人彭玉玲是他的妻子。佟磊打量着李金彪，只见他身材魁梧，方头大脸，一脸的凶像，穿着件黑色短袖T恤衫，露出了粗胳膊上的彩色纹身。
　　“这个小伙子怎么会跟这个大汉起了冲突呢？幸亏老孟去处理了，要不然人家还不得把他往死里揍？”佟磊和金荣都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只见中年男子并没有太生气的表情，只是抱着双肩带着不耐烦的表情说：
　　“小伙子，吃饭嘛，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手里紧的话，吱个声呗，有就给，没有就欠着，至于这么大火气吗？”
　　张宝贵：“你有那么好心吗？啊？就你做那饭菜，就是残次品，哎哟，我肚子疼，你的破东西把我肚子吃坏了，先带我上医院吧。”
　　中年男子：“怎么的，还要讹人怎么的？我这就是小吃部，吃大餐去大馆子，我这东西就是家常便饭，别看档次不高，但就是干净，这个我可敢拿人头担保。”
　　张宝贵：“你少吓唬我，少爷我要怕你就不上你那去。怎么的，吃坏人家肚子你还要打人哪？”张宝贵说完就挺身用胸膛去顶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则向后退，这一场面反倒让在场其他人觉得不可思议，似乎他们应该倒转才是。
　　彭玉玲刚好收完了伞，急匆匆地走过来拉开对峙的两人，对张宝贵说：
　　“小老弟啊，你看多大点事儿，还麻烦人家警察，我不说了吗，你要是没带钱，咱不要了，谁都有难处，秦琼还卖过马呢，那我就说这一句话，你就急眼了，至于吗？我可是诚心的。”
　　张宝贵：“你骂谁不给钱呢？你是诚心骂我不给钱是吧？我至于为了十几块钱不给你吗？你们不就是嫌我点的菜少，不挣钱吗？给谁甩脸子啊！老子我就是不吃这套。你的饭菜就是害人的，今天咱让警察叔叔给咱断断。”
　　“哎，警察叔叔，你管不管他们拿垃圾食品害人？啊？管不管他们看顾客不顺眼就使脸色！还诬陷我吃霸王餐，我就吃十多块钱的霸王餐哪？有那我多吃点行不？靠，我想多吃点，你也得做出得来。”
　　李金彪：“行了老弟，谁说你吃霸王餐了？你怎么火气这么大呢？”
　　张宝贵：“你老婆说的，说什么秦琼还卖过马，啥意思，说我吃饭不给钱哪！”
　　李金彪这次真生气了：“你跟谁你老婆你老婆的，啊？她都能当你婶了，看样子你算上过学的，没学过尊老爱幼吗？”
　　张宝贵：“你看，警察叔叔你看，我说他是黑社会吧？怎么的，你要打我啊？来，往这打，打死我，我他妈早就活不起了，来，打！”
　　张宝贵再次拉住李金彪，把头伸过去让他打。
　　李金彪一边摆脱张宝贵，一边向后退。彭玉玲再来将两人拉开。
　　彭玉玲：“小老弟，小老弟，我真没有那个意思，你可想多了啊你！”
　　孟立峰两步挤到了张宝贵和李金彪中间，打断他们说：“行了行了，先都别吵，这事不算是个事，到派出所，就是到家了，家人吵吵闹闹，也正常。你们要是想吵，就先吵着，要是想解决问题，就来找我。我马上还要出警，要解决问题，就抓紧哪，要不就先吵着，等我回来再说。”
　　老孟转回头走向佟磊，跟佟磊打招呼。
　　“小磊呀，不好意思，我刚出个警，你久等了吧？”
　　“哪啊，我也刚到。”
　　“咱们派出所就是这样，都是老百姓自己个的事儿，管吧，咱又管不了，有的时候小两口打架伴个嘴也找咱们。不管吧，还怕哪个控制不了再真出事，唉，都是小事，碎事，没咱办大案子那时候整装啊。”
　　佟磊刚要接过老孟的话，刚刚还安静地在一边拍照的女孩却突然走到大厅中间，把手机对准了老孟和佟磊，并开始直播：
　　“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们的人民警察，他们把人民群众的疾苦放在一边，自己聊天去了。”
　　佟磊见此情景，火往上撞，就要过去跟她理论，老孟一把抓住他，小声说：“算了，人家是人民监督员，在咱们这蹲了好几天了。在派出所，这样的事和人遇到的多了，我们习惯了，没事，也挺好，监督咱们省得咱们自己不注意，再乱了规矩坏了形象。”佟磊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个女孩抬头看了一眼佟磊，没有理他，继续拍摄着。
　　老孟接着对佟磊说：“刑警对付的，是敌我矛盾，这里都是人民内部矛盾，看着吵得挺凶，其实没啥大事，就是小伙子可能是气儿不太顺，等他发泄完了，就好处理，现在要是管得太深，反倒不好解决了。这双方的人哪，我都认识，一会就没事了。“
　　老孟转过身，向李金彪使了个眼色，李金彪点点头。不过这个动作，却被那个女孩瞬间捕捉到了，女孩立即把手机在老孟和金彪之间来回晃着，继续播到：
　　“看吧，我就说这里面有猫腻，他们有暗语，说不定是恶势力勾结警察欺负群众呢。”
　　见此情景，本已安静下来的张宝贵突然又爆发了，不过这次他的目标是那个女孩。
　　张宝贵冲到女孩面前，伸手去抢手机，女孩吓的不轻，立即缩回手护住手机，惊?地大叫：“你干什么呀！”
　　张宝贵指着那女孩疯狂地叫嚷起来：“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拿那破玩意儿照什么照？“
　　女孩极力申辩道：“哎，我是帮你哎，我是怕你被他们欺负哎，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哪？“
　　张宝贵怒吼着：“谁欺负我了？谁欺负我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告你！就他妈你欺负我，我怎么的了？啊，怎么谁都欺负我啊，我现在这熊样好看是吧？你看，你播，你播个够，把棺材本儿钱都挣出来，你满意了吧！”
　　说到这，张宝贵似乎累了，他开始抽泣起来，并慢慢地蹲下去，说道：“你们都欺负我！”
　　女孩难堪地退到后面去，小声嘟嚷了一句：“神经病。”
　　大家都听到了这句话，可是张宝贵似乎是没听到，也许是听到了，但已无力反驳了。
　　彭玉玲赶紧把手在下面向女孩偷偷地摆了摆，示意她不要说了。
　　大家也都用奇怪和好笑的眼神看着女孩。
　　金荣偷偷凑到佟磊耳边说：“那姐姐是个网络主播，我看过她的节目，她是小燕直播室的燕子主播，大名儿叫萧艳，专门揭黑幕的，据说粉丝不少。”
　　佟磊抬头注意地看了看那女孩，那女孩有点不自在，也看到了佟磊在看她，就把头扭向另一个方向，一边用手摆弄着马尾辫梢。
　　老孟走到李金彪面前说：“金彪，玉玲，你们在那边先坐一会，让他冷静冷静，休息休息，估计发泄完就没事了，你们不要计较啊。”
　　彭玉玲说：“我们不计较，就是这孩子这几天可能有点不顺，心情不好，我们也不跟他要饭钱，就是吧，我这破嘴不会讲道理，越讲越让人家下不来台，老孟你水平高，你劝劝他。”
　　老孟看到张宝贵正蹲在大厅中央，双手抱着头，在埋头痛哭，于是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亲切地说：“宝贵啊，你先坐那休息一会，我去找那位刑警兄弟说点事，一会咱们再聊，啊？”
　　张宝贵没有抬头，只是抱着头点了几点。
　　老孟站起身，向佟磊使眼色，示意让佟磊跟着自己走。
　　佟磊起身跟上老孟。金荣也想跟来，佟磊回头指了一下他，示意他就在这等着，金荣只好无奈地坐下来。
　　佟磊跟着老孟走进里面的办公室，进门时，回头看到大厅里，彭玉玲正扶着张宝贵坐到椅子上，并递给他纸巾。而那个萧艳，没有再拍摄，只是摆弄着手机，还站在墙角，跟个犯错误的孩子一样百无聊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