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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级下学期，春忙中的一天结束，晚上，和祥家晚饭过后。俊杰和俊秀在饭桌旁听收音机播的《三国演义》评书，社英给和祥打洗脚水。和祥道:“水弄热点，我这脚上的老伤有些酸痛，我要用热水泡一泡。″社英道:“现在田里的水还是很凉，你要穿水鞋。“和祥道:“穿水鞋做事不方便。“社英道:“晚上我给你按摸一下。″和祥笑道:“有劳夫人了。″社英看了桌子闹钟连忙道:“俊杰，让妈妈听广播连续剧好不好，今天是大结局？″俊杰道:“我的评书还没有听完呢？″社英道:“你的这段，明天让俊秀给你补上，他讲的也挺好的。″俊杰不情愿道:“好吧！″和祥笑道:“你妈妈，还像个姑娘似得，喜欢听那些爱情故事。像知qiing那些事，我都知道不少，有些比这广播里讲的还精彩。″俊杰好奇道:“爸爸，什么精彩故事，给我们讲讲。“和祥笑道:“谁给我倒洗脚水，我就给你们讲一个。“俊秀起身道:“我去倒。″和祥道:“还是俊秀孝顺。“俊杰嘿嘿地笑着。社英收着收音机惊讶道:″什么呀!今天直播体育赛事，连续剧不播了!″俊杰笑道:“妈妈，转到爸爸这个频道来，FM88。“社英没听到广播剧，还在生气，道:“我洗碗去，你爸爸能讲出什么好故事。″和祥没去理她，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道:“我讲的也是个知qiing爱情故事，而且故事主人公你们都认识。″俊秀问道:“什么是知qiing？″和祥道:“你看的那些书里没有介绍过？“俊秀摇摇头。和祥道:“知qiing就是60年代中到70年代未那十来年中，大中城市有文化青年响应Maao主xxi号召:农村广阔天地大有可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从自己熟释的城市，离开父母，上山下乡。″俊秀道:“舅舅，是不是知qiing？″社英插嘴道:“你舅舅是红weei兵。″和祥道:“其实也就是你舅舅那帮学生闹的，闹的城市不得安宁，就决定把城市中那些有知识的学生青年下放到农村去劳动。不过，你舅舅非常幸运，他刚好分配了工作，逃过此劫。″俊杰道:“那爷爷呢？″和祥道:“傻孩子，你爷爷多大啊，他比红weei兵还早，叫什么运动，我也不知道。“俊秀道:“这故事主人公是谁？″和祥道:″就是美霞他爸爸，支叔叔。“俊杰道:“哦，就是那个上海佬。″社英骂道:“俊杰，你怎么说话的。″俊杰吐了吐舌头，和祥道:“我们可不叫他上海佬，那时上海来这的知qiing多了去了。因为他姓支，又是知qiing，所以我们都叫他上海知。“俊秀道:“他一只眼睛怎么瞎的？″和祥道:“要讲这个故事，先要从你爷爷带着我来无由林场说起。“和祥抽了一口烟，接着道:“你爷爷开始在红垦农场当副场长，那里的知qiing也很多。有一次发生了安全事故，农耕拖拉机把一个知qiing压死了。你爷爷爱喝酒，那天他正喝了些酒，还在屋子呼呼大睡呢。这事闹的很大，你爷爷被处分了，就调到无由林场当大队长。唉！不是这事，你爷爷有可能当县农业局局长了。″俊杰道:“那时你还没和我妈结婚吧？“和祥道:“没有，我当时也就十三、四岁。“俊杰笑道:“没出事，你就不会来林场，就不会娶我妈，也就没有我和俊秀。″社英道:“这不就是缘分吗!我也是鬼使神差地来到这林场。″和祥继续道:″很早以前林场这都是荒山，长着權木丛，各种杂树，一人多高的野草。因大跃进，權木和杂树都被砍去炼钢了，只剩下高高的野草，经常有狼群出末。“和祥又点了一根烟继续道:“我们来林场时候，这已经开垦出很多荒山，种上了杉树。当时，这差不多有好几千人，有知qiing，还有像我们这样的贫下中农，还有部队转业过来的军人，五湖四海，鱼龙混杂。没有结婚的一间这样的房子住四个人，结了婚的分一间房子。这样也住不下，去场部路上那片茶圆和你们学校后面那片茶圆，以前都是搭了很多茅草房。“俊秀给和祥倒了一杯水。和祥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你爷爷带我来时候，吴天强的大伯，也就是现在的县林业局局长当场长兼支书，你爷爷当大队长，管十个队。吴天强他爸也是个大队长，那时他爸还很年轻，刚从部队转业，虽是军人，却长的风度翩翩，还有些腼腆。″和祥抽了一口烟道:“我初中毕业，报名参军没选上，眼睛不行。后来参加县的民兵团，顺便学了点兽医。回来后，正式成为林场职工。上海知，也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比我少一岁，他们是最后一批知qiing下放到无由林场。跟他那批来的有个女知qiing，因为名字中正好有个青字，我们都叫她:上海青。这样上海知和上海青巧合地配上对了，他们也是一见钟情。″和祥深深吸着烟，沉默了，陷入深深的回忆。社英洗完碗，去了里屋。俊杰摇着和祥的手臂道:“爸爸，后来呢？。″和祥回过神道:“后来半年，我跟你妈结了婚，你妈怀了你。林场这时进入最乱时期，很多知qiing开始嚷嚷着要回城。有的知qiing呆这已有十年，也没结婚，他们不甘心一辈子在。有的父母生了生重病，也不能回家照顾。他们开始想家了，特别是那些女知qiing。他们原以为“再教育“也就三四年就可以回去，没想到这有来无回，他们开始罢工，绝食。其实，全国其它地方的知qiing早就闹开了。后来上面陆陆续续有些回城的指标下来，僧多粥少。审批权在吴天强的大伯老吴场长手里，这些知qiing绞尽脑汁从他手里弄到回城指标。男知qiing送礼，什么皮鞋，手表，自行车。女知qiing，唉，林场成了他的皮肉场…“，社英从里屋进来责怪道:“你跟孩子们讲这些干嘛，俊杰，俊秀回屋睡觉去，明天不用上课呀!″俊杰也好奇问道:“支叔叔，一只眼睛是怎么瞎的。“社英叹气道:“他太痴，把自己一只眼睛戳瞎了。″俊秀，俊杰同时惊讶道:“啊！“和祥道:“这之后，大家都叫他:上海痴，别人能放的下，他为什么放不下，既然历史选择了你，你就应该认命。“社英又骂道:“你还讲，都睡觉去。“
第二天早上，林场小学办公室，老师们在准备今天的上课，校长道:“县里要举办小学生作文比赛，方老师，你安排你们班的宋俊秀随便写一点交个差。“方老师道:“好的。″校长走了出去，许老师不解道:“为什么要随便写一点，作文范围也不说？俊秀认真写肯定能拿第一。“方老师道:“这比赛名次都是内定的，像我们这种乡下小学的参赛作文，评审老师看都不会看。“许老师气愤道:“这么黑!″。
三年级教室，俊秀看美霞没来，问秋云道:“美霞今天怎么没来。“秋云看着他道:“你这书呆子，怎么会关心人了？“俊秀道:“随便问问。″秋云道:“今天早上，我还没起床，美霞和她妈来到我家，跟我姐姐说，她爸爸住院了，要请几天假。“俊秀问道:“她爸得的什么病。“秋云道:“你们不是一个队的吗？怎么会不知道。″俊秀自嘲道:“我是个书呆子，书上又没写。“秋云笑道:“叫我一声姨，我告诉你。″俊秀道:“小叮当他姨。“秋云笑道:“一个姨字，被你叫的这么长，不过也算是叫了，我把源尾都告诉你。“俊秀转身听着，秋云道:“美霞爸是知qiing，开始在我们林场工作，后来转到镇上的供销社做售货员，分了单身房，一个星期回林场两天。在供销社，上完班的其余时间，他就躲在那小屋子里喝酒，把肝喝坏了，得了肝硬化，这次又喝醉了摔了一跤。“俊秀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秋云道:“我又不是书呆子。“丽华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俊秀和秋云有说有笑，心里闷闷不乐，无精打彩地趴在桌子上。小俠看着她道:“丽华，还有奶糖吗？“丽华摇摇头，小俠又道:“帮我刨一根铅笔吧？“丽华有气无力道:″你好烦哦。“小俠道:“本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看样子你也是懒得听了。“丽华坐直了身子，疑惑地看着小俠道:“什么好消息？“小俠道:“美霞她爸住院了，她请了长假。“丽华道:“这是什么好消息啊！这是个坏消息。“小俠道:“你可以暂时坐到美霞位置上，不就在俊秀后面了吗。“丽华眼睛一亮，道:“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说着收拾了书本，对小俠道:“奶糖我明天给你。“小俠笑道:“奶糖就算了，你们两个妖精可要对我师傅手下留情，别真把他吃了。″丽华道:“去你的，你可以回花果山，安心做你的美猴王了。″俊秀看着丽华拎着书包走过来，问道:“丽华，你去哪？“丽华笑道:“坐在你后面踢你的屁股。“和美霞同桌的是熊二，他坐在外面，丽华道:“熊二，你让开，让我进去。″熊二道:“不让，一年级，你打我的鼻子怎么算，我可记着呢！向我说对不起，我就让你进去。″丽华道:“你先向俊秀说对不起，我再向你说对不起。″
丽华被熊二僵在外面，俊秀连忙道:“都是因我而起，我向两位说对不起。“熊二一愣，忙道:“俊秀，对不起，我不该害你摔倒。“。丽华道:“熊二，对不起，我不该用书扔你，打的你鼻子流血″。熊二起身，笑道:“火霸王，请进。“丽华坐了进来。熊二看着丽华又摸着鼻子道:“我还是去小俠那坐几天吧，我可不想我的鼻子再流血。“丽华听了忙帮他收拾书本，道:“那真不好意思，你快走吧，马上要上课了！“熊二走了。丽华道:“俊秀坐我这来。″俊秀刚起身。秋云笑道:“俊秀，不准走，私自调换坐位，违反课堂纪律。“俊秀看了丽华道:“丽华，我上自习课去你那。“丽华点点头，道:“我听你的。“她又笑着对秋云道:“副班长，如果你上课说话，我可要踢你的屁股哦“。秋云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上课铃响了。第一节是数学课，丽珍用眼睛扫描着教室，小俠旁边是熊二，她又把目光放转移到熊二位置，丽华坐在那朝她做鬼脸。丽珍在黑板上出了两道算式题，道:“吴丽华，熊二军，来前面把黑板上的算式做了。其他同学，在下面做。“丽华和熊二上到讲台，丽珍小声道:“这是对你们私自换位置的惩罚，如果做不来，在门口罚站。“说着她走下讲台，去看其他同学做题。丽华做着题，熊二在讲台小声对丽华道:“火霸王，我被你害死了，这题我不会做。″丽华道:“活该，谁叫你不好好读书。“第二节，是语文课，小叮当拿了个绘画本跑了进来，坐在秋云和俊秀中间。若男来到讲台上，眼睛扫描着教室，道:“吴丽华，熊二军来上面默写生字，其他同学在下面默写。″丽华和熊二上到讲台，若男小声道:“这是对你们私自换位置的惩罚，如果默写不来，抄写五十遍。“说着她走下讲台，在下面报读生字。丽华默写着，熊二双脚发抖，在讲台小声对丽华道:“火霸王，这回我完蛋了。″丽华道:“活该，谁叫你不好好读书。“第三节是自习课，俊秀和丽华终坐在一起，他们趴在桌子上，头侧枕在桌子的书上，互相望着。丽华道:“熊二成绩太差，你们坐的这么近，可以帮帮他，帮助别人也会让自己变的快乐。″俊秀道:“美霞落下的课，方老师肯定又要让我给她补上，到时给他们一起补。“丽华道:“叫上我，我给他们补数学。“俊秀道:“嗯。“丽华道:“你的《红楼梦》看哪来了？“俊秀道:“还是给你讲的地方`林黛玉病亡′。最近没时间看，我在写一个比较长的作文。″丽华道:“拿去比赛的？“俊秀点点头。丽华道:“写的什么内容？″俊秀道:“我写的是一个童话故事。“小叮当从外面跑了过来，秋云起身打算让他进自己的桌位，小叮当道:“我要和哥哥坐在一起。″，俊秀起身，他坐在俊秀和丽华中间。小叮当指着丽华道:“哥哥，她是谁啊。″秋云回头道:“她比姨小一岁，你也叫她姨好了。″丽华道:“不，我跟哥哥一样大，叫我作姐姐吧。“俊秀喃喃道:“真麻烦，直接叫名字多好。“
周六上午，俊秀一个人在家写作文。哀鸣的喇叭伴随着鞭炮声，由远致近传来，最后好象到了他家门口位置停了下来。俊秀走出门，一辆拖拉机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两个人穿着白色孝服，还在哭着。俊秀仔细看了，正是美霞和她妈妈。一个人捧着一个盒子，一个人捧着上海痴年青时的肖像，肖像中两个眼睛都是亮的，凝视着这个世界。拖拉机载着几个人走了，留下悲伤的母女。第二天中午，俊秀看见美霞门口有个陌生人支起煤油炉在炖着什么。吃中饭的时候，饭桌上，俊杰问道:“那在外面做饭是谁啊？“社英道:“美霞的伯伯，他要带上海痴的骨灰回上海。“俊杰又问道:“他为什么要自己另外做饭呢？“社英道:“大城市来的肯定嫌我们这里脏，他把碗啊，筷子都带来了。“和祥道:“人到哪，命到哪。他自己也当过知qiing，是上海痴把回城的指标让给了他。“俊秀道:“为什么？“和祥道:“那时国家规定，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回城的指标。“
一个月后，周六，县一小办公室，无由县小学作文比赛在这阅评。今天，俊秀的舅妈作为第三方评委，从市里到了无由县。这是最后一轮评阅，要从20篇作文中评出三篇一、二、三名。舅妈道:“无由林场小学的作文在哪？“一个戴眼镜，留着小胡子老师道:“第一轮就被淘汰了。″舅妈道:“你们看过了？“小胡子老师摇摇头道:“无由县有几十个乡，一个乡下面又有几十个小学。还有什么林场小学，什么矿小学，什么厂小学，多的很。我们这几个老师哪阅的过来，再说乡下的小学也出不了什么好作文，不是写个鸭，就是写个鹅。所以，我们这有个潜规则:把乡下小学的都略掉，只评镇级以上小学的作文。″舅妈道:“那些作文现在放哪？“小胡子老师道:“在隔壁小房间里。″舅妈推开小房间，各种作文本，笔记本散落在地上，叠落厚厚一层。舅妈寻找着，一个绘画本映入眼帘，她打开道:“这是俊秀写的。″舅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作文就被你们埋没了。“这时小胡子老师走了进来，舅妈把作文给他看道:“这是你说的乡下孩子就会写鸡鸭鹅吗？写鸡鸭鹅又有什么不好!我看了你们那20篇评选作文多是老师代写的，语气不对，多了老成死板，少了孩子般的想象力。″小胡子老师接过绘画本，搬了个凳子看了起来，他看的入迷。舅妈拿过绘画本道:“怎么样？“小胡子老师惊讶道:“这是谁写的啊?想象力太丰富了，文笔也好，不过看得出是个小孩子写的。″舅妈道:“能得第一不？″小胡子老师道:“好是好，不过和主题根本不搭架，文字也太多，都快成小说了。“舅妈道:“那算了，我拿到市里去发表，在县里得个奖还真屈了他。″小胡子老师嘻笑道:“借我看完呗。“舅妈又把本子给了他，道:“你快看，我下午要带走。″
无由林场小学办公室，老师们正在备课。许老师问道:“方老师，俊秀的作文得奖了吗？怎么没消息了？“若男道:“没得，不可能会得。“许老师道:“他写的不好吗？。“丽珍道:“上次若男给你说过了，这里有潜规则。″许老师道:“我只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才问问。“若男道:“俊秀写的非常好，我这样性格的人都看哭了。“许老师道:“俊秀写的什么啊？“若男道:“他写了一个童话故事。“丽珍也好奇道:“若男，给我们讲讲。“若男道:“马上要上课了，我只讲个大概，里面优美的修饰我略掉。“许老师道:“你讲吧。″若男放下笔，喝了口水慢慢道:“山花灿烂的春天，阳光明媚。一个小牧童，眉宇间长着一圆圆白斑，如皓月当空。他读着古诗，在树林边放牛。这时他听见老牛，吽地叫一声，就跑过去看。只见一片树阴下长着一株栀子草，叶黄径瘦。牧童喃喃道:这栀子草真可怜啊，长在寒冷的树阴下，不能沐浴阳光。牧童走到阳光下，用小手勺了一手阳光，但还没走到栀子草边，阳光就从他小手的逢隙中漏光了，他开始跑，越跑越快，但总达不到目的。小牧童累瘫在栀子草旁，呜呜地哭起来。这时，老牛突然开口说话了，小娃娃，用我的牛角吧，牛角是黑色的，不会漏光。说话间，老牛变成驼背老人，额头流着血，手里拿着一黑色杯子。小牧童爬在地上:谢谢牛牛爷爷。驼背老人，挥了挥手:快去吧。又变回一头牛，只是少了一个角。小牧童又走到阳光下，用牛角杯勺了一杯阳光，这下终于走到栀子草旁。他小心意意地，把阳光洒在栀子草上，叶子变绿了。这样光阴几载，栀子草开出了洁白的花朵…″，上课铃响了，若男道:“我要上课去了，有时间再给你们讲。“丽珍和许老师听的入神，许老师道:“真扫兴“。若男道:“俊秀在文章最后面附了一首诗:
戴月牛娃怀悲情
牛角勺阳泽弱草
日月之华成仙灵
追转十世报惠恩
不知栀草花几枝
缘来缘去有几何
“。若男讲完走出办公室，许老师喃喃道:“不知栀草花几枝，缘来缘去有几何。十世追恩，估计多早逝。唉！真是一个伤心的故事，我听到这都想哭。″丽珍也喃喃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