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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亦打量了几眼那几名长老，发现他们大都已经老得看不出性别来了。
有几个眼皮耷拉着，察觉不出气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瞌睡，还是……稍微显得年轻的有两位，还能看得出反应来。
其中一位在仔细听着珊谷姆妈的说话、轻轻点头；而另一位，则招呼那几名少年靠近自己，从大锅里舀出汤水，一一分给他们。
方亦也耐得住性子，不急不躁地等着。
只是呼吸感受着那热气，不一会就舒服得有些犯困……精神即将恍惚之际，一名少年过来拉了拉自己，原来是那名分发汤水的老者正向自己招手。
方亦上前接了老者递过来的毛骨碗，随后一勺热汤便注了进来，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一丝暖烫。只是尝了一口适应温度，方亦便觉察出里头浓郁的药效，像是把身体里潜伏的寒气都驱散出去了一些。
这汤水的驱寒效果竟然是比烈酒还要好，方亦毫不客气地喝干了，瞬间身子就感觉到更灵便了一些。于是他学着那几名少年的样子，把手套和围巾都摘了下来、塞进怀里。
这会，另一名老者也听完了珊谷姆妈的述说，将方亦召了过去，双手按上他的头顶摸索，像在感知着什么……枯枝一样的指头，按得方亦有些麻痒。
旁边几名少年又交谈起来，其中一人带着得意向同伴解说道。
“长老这是在检查那小哥的魂魄呢。我阿爸和我说过，人有三个魂七个魄，其中就有一个管着我们的说话。姆妈说那小哥能听见声音，但听不懂说不会，肯定就是因为其中那个什么……什么魄不妥当。”
这少年想要卖弄见识，却把最关键的术语记得不清不楚，顿时就遭了小伙伴们一番鄙夷。
“到底是什么什么魄呀？”
“布布鲁你记不得就不要装懂啦。”
“那个东西太难记了嘛……”名叫布布鲁的少年委屈地抱怨。
“阿嬷，布布鲁说的是真的吗？”一名少女干脆就缠上了那名先前分汤水的长老。
方亦倒是相信这布布鲁所说的理论应该确有其事，所谓三魂七魄的说法在诸多位面都存在。用“真实界”的理论解释，就相当于大脑各个分工的对应区域，一些脑部损伤都会导致失语、失聪、失忆等症状的出现。
不过，方亦自己知道自家事，这听不懂说不会根本就是因为对新语言的陌生，和三魂七魄肯定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有些疑惑，这些人的第一反应难道不该是，认为方亦出于外来者语言不通的原因才听不懂？莫非这地方太过偏僻，从来没有见过语言不通的外人？
“布布鲁说的不假，魂魄管着我们的身体……”那分汤水的长老点头回应，“你们要想知道更多，那就得多认字。不然阿嬷告诉你们，你们也会像布布鲁那样记不得的……”
这长老也是奸猾，勾住几个少年的好奇心就是不说，当即骗了好一番捏腿捶背的伺候。
至于给方亦检查的那名长老终于收回了手，向着几名老伙计摇了摇头：“魂魄是好的。”
“那便是在冰湖里泡久了，受了冷，一时寒滞的缘故……”
其中一名长老这般说道，方亦循着声音看去，却是坐在靠里侧的一位老者，正抬起浑浊的双目望了过来。
端详了方亦两眼，她又目无表情道：“哦……看面目呆板，也可能是天生痴傻。”
幸亏方亦对这语言还在熟悉阶段，就像刚学别国语言的人反应总是慢半拍，才没被这句话气得一下子露出异样。心思一滞，还是决定暂时装作不通言语，等想到说法应付各种盘问后再说。
“那珊谷领回去，每天给喝些热酒，过些时候再看吧。”那名检查方亦的长老道。
珊谷姆妈点头应允，便起身准备领方亦出去。
忽又听一个声音道：“慢些……”
却是那名坐在最里侧、老迈程度最重的大长老发出，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方亦也对上了那双充满白翳的双眼，心中突然打了个突。
“还有一种可能……”那大长老慢悠悠地说道，“妖魔刚刚化出人形的时候，也是蒙昧不觉，要等七天后度过雷劫，才会渐渐恢复神通、心智……”
那大长老的说法令得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纷纷扭头仔细打量方亦。方亦听到这说法，也不禁面露慌乱，不过很好地用一种被紧绷的气氛吓到的样子掩饰住了。
“能够化成人形的妖魔，可都不能小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白龙大人虽然庇护我们，但是祂毕竟只有余威尚存，更何况，那地窟里……”
似乎是这种可能极为可怕，连之前不曾有任何反应的两名长老也发出了声音。
方亦心中一沉，警惕着那大长老来一句防范于未然、将这厮立即拖出去投入冰湖淹死。
大脑超负荷运转，方亦下意识评估起眼前这些老弱妇孺的战斗力。同时，眼前已然开始规划模拟一旦发难的话，要以什么角度掀翻大锅阻挡，能争取到更多时间冲出入口……再跑向之前见过的兽栏，也许能够尝试驾驭骑兽逃跑……只是，往哪逃？
由于方亦被这些思考分去了心神，所以，接下来出乎意料的发展才没让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露出破绽。
他坐得近些，恰好能听到那大长老压低声音对珊谷姆妈说的话。
“若真是妖魔化形，那面临雷劫，自有繁衍留下血脉的本能。我们要趁这几天争取留下半妖血脉来，往后是庇护族群的助力……”
大长老顿了顿，抬眼扫过停留的三名少女：“你便与她们细说一番，至少选出一人来吧……”
这句话没有隐瞒，说罢对珊谷姆妈挥了挥手，示意她带众人出去。珊谷姆妈看了眼几名正茫然的少男少女，又看了看方亦，面色古怪地点了点头。
那几名少年眨巴着眼睛、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呀？”
“到底是不是妖魔化形啊？”
“和我们细说什么？”
“选出来做什么呀，阿嬷？”
听漏了关键一句的他们，自然是没可能弄懂大长老的意思。倒是方亦回过神来之后，哭笑不得，只道这发展真是意想不到，却又不好当下出声说破。不过，方亦瞥了几眼那三名稚气未脱的少女，心中打定主意绝对不能乱来，自己不是那种人！
“既然如此，那之后可能遭逢后续事宜，还需做些准备才好。”
其中一名长老出声说道，其余几名长老也都称是。
大长老再度摆了摆手，示意几名少年随珊谷姆妈出去。几名少年虽然受宠爱，但也不敢违逆，只好随珊谷姆妈一道告退，带着方亦离开了此处。
一路上，珊谷姆妈对着几名少年的缠问欲言又止，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了好了，你们听着。”最后珊谷姆妈不堪其扰，停下脚步，“时候不早，出外捕兽的族人差不多要回来了。你们都去捡燃石，谁捡得多，我就说给谁听。”
“姆妈真奸诈呀……”几名少男少女齐声抱怨道。
珊谷姆妈把脸一扳，显然没得商量。
少年们只好讨论一番，最后表示同意，这就准备出发。只留方亦跟着珊谷继续走，心中却好奇那燃石是什么玩意，莫不是煤炭？
没料到，珊谷姆妈想了想，却又让她们带方亦一起去捡那燃石。
珊谷姆妈道：“你们带着他多烤烤火，兴许寒气能去得快些，脑子也能灵光起来，就能听会说了。”
几名少年心肠也热，都道包在自己身上。随后他们便兴冲冲拉了方亦，沿着岸边朝冰湖另一端去了，分明忘了之前听闻方亦可能是妖魔化身的害怕。
方亦回望了珊谷姆妈一眼，心中却是知道对方大概心思，应当是不认同把一名少女莫名就推给陌生人。如果能让方亦好起来，那自然不消说，如果不能，那也能让少女们和方亦多熟悉熟悉，最后可能更好接受被迫“配种”的结果。
从之前的事情来看，这个部落对待妖魔的态度倒是出乎方亦意料，只是不知道这部落之外的地方会不会也是这样。那些长老口中提及到“白龙大人”，想必就是部落的守护神或者守护兽一样的存在，说不定也是大妖魔的一种……
沿着冰湖走了好一会，方亦忽然察觉到某个古怪的现象：越靠近冰湖那端，温度竟然渐渐高了起来，十分明显的迹象就是冰湖上的浮冰更稀疏了。
等走到冰湖那头，村落所在的对岸，温度已经完全不似冰天雪地了，甚至偶尔还有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随众人停下脚步，方亦赫然发现，前方有一处因角度问题而显得颇为隐蔽的洞口。
从那洞口中隐约冒出红光，而且竟然透着凶恶的压迫感，仿佛一头猛兽正露出獠牙低吼，那阵阵热浪就是它在面前对你闻嗅产生的粗重呼吸。
“别怕别怕。”一只手拍了拍方亦的肩膀。
这会方亦已经对五名少年颇为熟悉了，从少年们的交谈中可以获知，他们都属于将将成年阶段，已经开始承担起一些部落里的杂务，比如看护骑兽、照料老幼、警戒风暴等等。
不过，辨认他们各自的名字还是花费了方亦不少时间，原因说来好笑……比如这个小团体拿主意的少女名叫霜印儿，另两名叫做珠葭、贝梨，而两名少年则是布布鲁和塔固——这个部落男女起名风格的迥异真是让方亦腹诽了好一阵。
刚刚试图安抚方亦的就是其中的布布鲁，早前想要搀扶方亦爬出冰屋的也是他。方亦大抵已经能够肯定，这个有点喜欢表现的男孩是个没心机的憨货。
“跟着我就没问题。”
进入洞窟前，布布鲁手脚并用对方亦比划道，其他几人也都表示会看着方亦。换一个角度来看，这里头的意思就是：接下来有着不被看顾就很可能会遭遇的危险。
虽然身怀高质防御技能【铁躯】，但方亦也不敢拿大。他提高了警惕，小心跟着几名少年慢慢深入，心中猜测会是什么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