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这鸡不行

　　泉城郊区，水水屠宰场，中午12点。
　　“小赵，吃饭了，来吃饭。”屠宰场的胖老板娘喊道。
　　正在杀鸡的赵京停下了手中的刀，把鸡塞进笼子里，“让你多活一会。”
　　摘下手套，赵京抬起了头，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脸上不自觉浮现一丝厌恶。
　　赵京并不喜欢在屠宰场工作，无论是屠宰场的环境，还是提刀杀生这种行为。
　　之所以在这里工作，赵京有无法拒绝的理由。
　　表面上来看可以理解为：不杀鸡，他就会死。
　　今天还以往不同，因为赵京发现，杀鸡的时候脑子里没有那种清凉的感觉了。
　　赵京低着头朝着食堂的方向慢慢走去，麻木的眼神中带着无能为力的绝望，嘴里还小声咕哝着。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杀了两年的鸡，几百万只，一直有效才有鬼了......”
　　“杀鸡不行就杀猪，杀猪也不行......”
　　“那就死吧。”
　　“反正像现在这样活着也是受罪。”
　　不知不觉间，赵京来到了食堂，食堂里飘来让人犯腻的肉香味。
　　杀了一中午的鸡，吃饭的时候再喝碗鸡汤，这日子真让人绝望。
　　食堂里只有七个人，老板、老板娘、老板家的傻女儿和三个工友。
　　“小赵，快去洗手，今天炖了鱼。”老板娘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过分的笑容。
　　赵京仔细洗了遍手，来到饭桌前。
　　老板娘给他盛了碗炖鱼，里面有两大块鱼肉，赵京微微皱眉。
　　年长的工友老李用筷子在赵京身旁的桌面上点了点，笑着说：“愁眉苦脸的干啥，有鸡有鱼还想咋地啊。”
　　一旁老李的侄子小李也满脸怪笑地跟着打趣道：“小赵，老板娘给亲手盛饭这待遇一般可享受不到。”
　　赵京抬头看了小李一眼，扶着碗道，“想吃给你。”
　　小李不回答，嘿嘿直笑。
　　这时候老板娘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了，骂道：“小李子，你如果能有小赵一半能干我也给你盛饭。”
　　赵京很清楚老板娘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原因有两个。
　　首先，赵京干活卖力，就拿杀鸡来说，一天杀3000只，一般人还真杀不了。
　　其次，老板娘对赵京有特别的企图，那就是她想让赵京做她的女婿。
　　老板娘的女儿叫于水水，名字很好听，可惜是个智障。
　　先天性智力障碍，唐氏综合征，很严重的那种。
　　于水水今年23，智力和三岁孩子没差，生活基本无法自理。
　　屠宰场于老板就于水水这一个女儿，一直想给于水水找个对象，毕竟老两口不能陪她一辈子，她的后半生总要有个人照顾。
　　开始的时候于老板对此不抱有太大期望，女人可能会嫁地主家的傻儿子，男人会娶地主家的傻女儿吗？
　　其实以前偶尔也会有人来给于水水提亲，但男方不是智障就是残疾，如果是正常人，那肯定是图谋于老板手里的钱，于老板手里可有不少钱。
　　所以，于水水至今没有嫁出去，而且很可能以后也嫁不出去，除非于老板降低要求。
　　让于老板和他老婆泛起希望的是赵京的到来。
　　在他们眼中，赵京是这样的一个人：踏实能干，智力有限。
　　还有一点是赵京这两年都没回家，也没见他跟哪个亲人联系过，别人问他这个问题，赵京含糊其辞。
　　所以于老板就拿赵京当孤儿看了，孤儿好啊，正和于老板的意。
　　这两年，赵京表现出的智力水平确实有限。
　　比如，很典型的一个例子，赵京用了一年的时间才记住了老板的名字。
　　如果只比这个，于水水都比赵京强。
　　当然了，这只是片面的看法，赵京也只是记忆力比较差，生活自理肯定没什么问题，甚至两年前他还是某非著名大学的大学生。
　　这些于老板都不知道，于老板只知道赵京这种智力不突出，长相稀松平常，没钱没亲人的家伙是他女儿的最佳选择。
　　为了把赵京变成自己的女婿，于老板和他老婆可没少出力，但是赵京肯定也不会答应。
　　他又不是真的智力有限，只是得了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病，记忆力衰退严重而已。
　　刚吃两口饭，于水水就开始大叫起来，“我要鸡腿！我要鸡腿！”她知道鸡有两条腿，她不高兴的是自己碗里只有一个。
　　“给你！给你！”老板娘忙说。
　　于水水喜欢吃鸡腿，每天都要吃，但是老板娘每次都会往自己碗里盛一个，这是为了让于水水跟她要，以图让于水水记住她的好。
　　一手一只鸡腿，于水水笑的很开心。
　　不过这一次于水水没有直接吃，她突然拿着来到了赵京面前，递出一只鸡腿，“给你吃。”虽然嘴里说着给赵京吃，于水水的脸上还是有溢于言表的不舍。
　　看的出来，为了做出和赵京分享鸡腿这个决定，她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老板娘脸上一喜，脱口道：“看，水水知道疼人了。”
　　可当事人赵京面无表情，那张因睡眠严重不足导致十分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我不吃，你自己吃。”
　　于水水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她站在赵京面前大口啃着鸡腿。
　　和老板娘的高兴不同，赵京低着头吃饭，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赵京十分了解智障，理解智障的心理活动和行为模式，就是因为了解，他越是难以接受智力低下的人。
　　于水水啃完了两个鸡腿后还想吃，看着老板娘道：“我要鸡腿！我要鸡腿！”
　　“一只鸡只有两条腿，今天没有了，你先吃鸡块。”
　　于水水一怒，抬手对着老板娘的脸就抓，老板娘习惯了这种事情，伸手拦下于水水，安慰道：“先吃鸡块，下午就有鸡腿吃了。”
　　好说歹说，于水水才听话。
　　赵京低着头，在心里默默道：“教育，是没用的。就算是条狗，养熟了也不咬主人。但是有些人，他们只会欺负最疼他们的人。”
　　赵京当然不会说出口，就算他说出来，也只是惹人厌恶而已。
　　在老板娘眼中，于水水再怎么过分也是她女儿，不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飞快吃完饭，赵京看了眼于水水，眼神平静，没有厌恶，有的只是羡慕。
　　无论哪个世界，总会有悲剧，不符合常理的悲剧。
　　比如，好妈没养好儿，好儿没有好妈。
　　老板娘的女儿于水水算不上好女儿，巧的是赵京他妈也不是什么好妈。
　　整个下午，赵京超长发挥杀了2000只鸡，可惜一无所获，那种清凉的感觉似乎就此消失了。
　　这样下去，要死人的啊。
　　好在赵京早就知道这一天，他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两年了，所以脸上还算平静。
　　吃完晚饭，赵京回到他租的房子里。
　　打开游戏，准备好浓茶，脸上浮现出一种名为痛苦的表情。
　　痛苦的声音流过干哑的嗓子最终从冰凉的嘴唇吐出，“明天，杀只猪试试，如果还是不行，那就等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