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墨绿绣鞋

　　任谁都不太清楚，那高深莫测双星殿之一的女魔头，最近会为何这么反常，既没了杀人的兴致，也没了到处找寻俊俏汉子的“雅致”。连话都少了很多。
　　徐雨乔重新披回墨绿外袍，没背双刀，在没有什么灯火的晋阳城中孤零零的行走于大街小巷之中。走的漫不经心，走的很是随意。
　　虽说不上如何倾国倾城，但自有女人该有风韵的她，不知闻到了什么，提起单看起来很可爱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轻皱柳眉抬头望向了黑夜之中看不太清楚的城门高搂。
　　亦是一双墨绿绣鞋，轻轻一跃，竟能纵身向上达十数丈，单足再在垂立的城墙一点，穿着宽松外袍的她仿佛一只深夜之中巨大的墨绿蝙蝠。直直向上，直至身形掠过城楼屋顶。也不见有何动作，身体横向飘然轻轻落在城头。
　　泫渊双臂交叠做枕，垫在脑后，仰面朝天，躺在城楼屋顶看向朗朗璀璨星空，思绪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后面的动静。
　　“大旱有大旱的好处，至少空中无云遮挡星空。”
　　泫渊闻言，吓了一跳，略一回身，坐直了身子恭谨笑道：“见过前辈，哦不，见过徐娘子。”
　　步履轻盈的她踩在城楼屋顶的瓦片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动，轻轻一步迈过屋顶脊梁，而后双腿微曲，坐在了泫渊不远处的身侧，看到泫渊有意藏起左手，掌中缠布，白布之中还在冒着鲜血。
　　徐雨乔转过头仰头仰望点点繁星轻声道：“看来你已经对战事成竹在胸了？”
　　泫渊闻言一愣，随即一笑，也不再藏着那只被白布缠裹的手，随着徐雨乔的目光也看向远方：“我们三个晚辈初闯江湖，哪能不留后手。”
　　泫渊见徐雨乔不再说话，想化解尴尬，却又欲言又止。
　　女人也不收回目光，言道：“有什么话就说，老娘答应你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因今日之事杀你便是了。”
　　泫渊挠了挠后脑，笑道：“哄我去做鱼水之事也不行啊。”
　　杀人如麻，行事更加怪异的女人莞尔一笑，泫渊看在眼里有些不太习惯，不曾想这样的魔头笑起来也有如此这般的女儿姿态。只听双星殿会笑的魔头言道：“也许你们看我行事怪异，行不伦之事，做无理之举，但有一样，老娘向来说到做到，说不碰有妇之夫就是不碰。”
　　这次轮到泫渊笑了，沉吟片刻问道：“你所经历的最凶险一战，是否就是你们师兄妹二人大战紫霄宫群仙？”
　　夏日无风，空气炎热，女人撩开墨绿外袍，双手撑在身后，缓缓答道：“不记得了，大概记得那天也如今日一样燥热吧。”言罢索性，把墨绿色外衣脱下，随手放在身旁，而后脱了鞋子，赤着足踩在相对于干燥的空气而有些丝丝凉意的瓦片上。
　　“你说那个时候，我怎么没在紫霄宫上遇见这个小道士？”
　　泫渊也学着徐雨乔脱下鞋子，让双脚踩在瓦片上，咧嘴一笑：“那个时候的踏元师兄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吧。等回头我如若能上得太和山，便从他们藏经的地方偷出一两本双修的秘籍，孝敬您好了。”
　　如普通妇人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瞥眼看了一眼泫渊言道：“我会稀罕那种东西？”而后不知是突然来了兴致还是怎的又改口道：“好啊，如果你能偷出秘籍，我那两柄双云刀便送你作为交换。”
　　泫渊无意的轻声疑惑道：“双云刀？”
　　徐雨乔不敛笑意，缓缓言道：“你不是使刀吗？你那巨刀与那个老僧有一样的气息，我猜那老僧曾不自量力的以佛门神通镇压过那刀中的鬼神之力，不料却被反噬。你修为不够，又以血养物，时间估计也不长，所以反噬的症状在你身上并不明显，这刀虽厉害，能借其中之力瞬间使修为暴涨，但长久以往，不外乎沦为刀奴。”
　　泫渊静静听着，当初孟萧赠刀之时也曾说过与徐雨乔大致差不多的言语。泫渊也知道孟萧的意图。不过对于徐雨乔所说反噬一事，也是一笑置之。紫霄宫有没有什么道门的双修秘籍尚未可知，难道眼前这位行为怪异的女人会不懂得几十几百的双修法门？二则，徐雨乔的双刀泫渊是见过的，可不是一本两本所谓的秘籍能换来的。
　　泫渊抿了抿嘴角言道：“何为双云刀？”
　　徐雨乔歪着脖子看着漆黑如墨却又有繁星似锦的天空言道：“我那双刀原先是兖州的一位道人的，右为紫云，传说杀人不沾因果，能斩三尸，左为红云刀，能灭五气。然后……送给我了。”
　　泫渊诧异道：“送？你确定不是杀了再抢来的？”
　　一时寂静无声过后，泫渊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呐呐的尴尬言道：“那讲讲你们双星殿吧。”
　　双星殿本是一座处于并州地底极深处的一座远古帝王墓。墓中左右排列两殿，石棺则位于两殿之后。当初所立两殿皆有活人，本是留守的守墓奴。古墓主人的后人自然是希望永远也不要有人来打扰先人的沉睡。第一代的双星殿守墓奴也自然是忠心耿耿。可是守墓奴不是道家真人，无法修长生，自然需要传承。于是偶有在江湖行走，寻那资质、根骨上佳的孩子，收做徒弟。自己死后好接任下一任守墓奴。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是每一任的守墓奴都对那石棺忠心可鉴，加之常年闷在地底墓中，出来见识到人间繁华，自然不再想回去。直至姓李的老铁匠李天峰，徐雨乔这一代，都完全不知古墓所在。而又因为种种，师兄妹二人打算不再收徒，结束这千年墓奴的传承。
　　一个正常人闷在暗无天日的古墓中几十、上百年，能有什么好脾气？所以，传承下来的不只有双星殿的名字，连脾气性格也都继承下来，让人捉摸不透。
　　李天峰、徐雨乔的两位师父相继去世后，李天峰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婚，娶了一名晋阳城中普普通通小商户的女儿，没了师父就跟着岳丈学些打铁的门道。虽说那位铁匠家的妇人对徐雨乔这位小姑子也是疼爱有加，但毕竟与李天峰不是亲生兄妹，多有不便。于是徐雨乔一个女儿家独自行走江湖，反正有修为傍身，一般遇不上吃亏上当的事。
　　打打杀杀行至兖州濮阳，当时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年轻道士，被誉为如今道门中最有可能证得长生果位的出家人。结果见到徐雨乔后，一见倾心。毅然决然为了这位女魔头还俗。徐雨乔自是被这位出家人感动，想学者师兄，成婚生子，在山林溪水间了此一生。
　　那还俗后的道人对徐雨乔也是疼爱有加，到了晚间亲自给妻子洗脚、盖被、熄灯。家中农活事物全都自己一力承担，宠着妻子十指不沾半点阳春水，自也不允许让这位脾气怪异的女人为君做羹汤了。
　　不知婚后多少年，都如一日般的相爱。可是有一日徐雨乔发现自家男人和别的女人躺在一起，双手聚风成刀，与那原先为道门骁楚的还俗弟子大战之后，终是杀了自己夫君。从此之后，行为便更加怪异，专做那不伦之事。回到并州后竟对师兄言之要做马匪。
　　做了铁匠的李天峰，知道了前因后果，对自己的师妹也不加管束，亲自杀了某寨马匪头目，让师妹坐上了当家交椅。后来李天峰妻子病死，终日里神情萎靡不振，嗜酒如命。因师妹的一句想骑上大鸟去天上看看，二人合力杀上紫霄宫。
　　紫霄宫一战结果如何无人得知，只知紫霄宫掌教月华真人对双星殿二人的修为称赞有加。从此原本没有什么名气的双星殿威震江湖。可是二人又仿若从这江湖中消失了一般，再也没闹出什么腥风血雨。双星殿如昙花一现，让人渐渐忘记于脑后。这就不得不让人去怀疑当初二人紫霄宫一战是否被月华真人带领的群道打成重伤，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直至并州战乱，李天峰为了保住自己年轻时的家，把修为不低的师妹找了回来，帮忙守城。那徐雨乔无意间在晋阳城中又见到了一位相貌同样俊朗身着洁白道袍的年轻道士。
　　有些出神的女魔头，瞥了一眼泫渊，只是摇了摇头淡淡言道：“没什么好说的。”
　　当泫渊穿好鞋子，准备回去的时候。依旧坐在城楼屋顶的徐雨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把踩在瓦片上的脚向右伸了伸，而后此时仿佛肩扛清风明月的她笑道：“我的足美吗？”。
　　本以为会受到惊吓或者有些惶恐的泫渊，则一脸淡漠，没有急于回答这个问题，缓步迈过身后屋顶脊梁，准备跃下之时回头言道：“味挺大，该洗了。”
　　一只墨绿绣鞋带着劲风直直冲向泫渊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