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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长看了王主任一眼，没有说话，却在抽屉左摸右摸。终于摸出一盒烟，给主任和范之淹各扔了一只，三人点燃了猛吸，霎时间办公室烟雾缭绕。
厂长看着窗外，无奈地说：“刚刚戒了没几天，烦心事又来了！”又深吸一口，看着王主任说：“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知道是监守自盗，内鬼所为。”
范之淹眼睛瞪得好大，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想想，厂里每晚有保卫科巡逻，哪能那么容易连续失窃？再说了，失窃那么多次，我有责怪过你吗？”厂长坐下抿了一口茶，“所以我说你乱弹琴！瞎搞什么名堂？你不把保卫科放眼里，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厂长把烟蒂掐灭放在办公桌上，低沉的说：“你也知道，咱厂的效益一直不好。工资能发出来就不错了，你们车间还能有点奖金，但是大部分车间任务不饱满啊！后勤服务单位更是奖金基本没有的。”
厂长又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你想想，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厉害，到处全民经商，你也听到了造导弹的不如卖鸡蛋的话吧？我老婆的小侄子给安排个工作都不要，晚上卖羊肉串几个钟头可以赚成百元，比咱这些小伙子每个月的基本工资都多啊。。。”
“俗话说饥寒生盗贼。一个三千多人的大厂搞成这样，我内心有愧啊！所以对这些偷鸡摸狗的小事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顿了一下，厂长提高声音道：“所以企业改制势在必行！必须打破铁饭碗企业才能重生焕发活力。职工收入水平才能提高，才能不出现偷盗。咱们厂不改革只有死路一条！”说完紧握的拳头砸在桌子上，范之淹下了一跳。
范之淹惊奇地看着满脸皱纹的厂长，看到了一个老人有心无力的无奈和自责。
厂长踱着步，回头看看王主任，又转回话题：“现在你搞成人命关天的大事，咋收场是好呢？扪心自问，难道咱们没有责任吗？”
“所以只能那样收场！这样对大家都好，对死者的家属也好！”厂长坚定地说。
范之淹似乎明白了，但是还是想不通！
厂长平静了许多，叹息道：“人生无常，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没了。这个事情如果报派出所，它总是一个事故，必然要立案经过刑侦调查取证对不对？哪就没完没了了，对厂里的影响将更是雪上加霜。所以我这样处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们理解。”
范之淹听到这里，脱口而出：“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他就是自己摔死的！”
厂长闻言气得变色，“你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哩，我看你是把书念到狗肚子里头了，啊？”接着对王主任喊：“明天就让他去长沙调研热处理炉的事。”
范之淹慌了，站起来语无伦次道：“厂长，我的意思是你是好人，会有好报的。另外冯总让我下周去BJ培训一个月。”
厂长又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地说：“你不要言不由衷，我好人不好人轮不上你评说。我年底就要到站了，不想无事生非。”然后把茶杯一推，抬头看着范之淹平和说道：“BJ培训的事是我提议让你去的，哪天开始？”
“下周一开始。”范之淹小声说。
“时间没问题呀，你今晚就走，去长沙的火车有好几趟吧？调研完坐火车直接去BJ培训。”范之淹还想说些什么，厂长却一摆手：“就这样定了！”
范之淹彻底懵了，“那。。。？”
厂长立刻挂电话给财务科长，不到一分钟，财务科长进来。厂长说：“首先，给老瓜家准备一千块钱的丧葬费。”然后看着范之淹，“再给小范准备一千块钱的差旅费，马上就办！”财务科长立刻答应着就出去了。
厂长盯着范之淹说：“马上去拿钱买火车票，你今天就走！”
中午吃饭，大家都在悄悄议论昨晚发生的事情，范之淹无精打采的打了一份青菜和两个馒头慢慢的嚼着。柳翠翠却走了过来，背着手神秘的说：“我有肉。”
范之淹差点没有喷出来！他知道柳翠翠极少买肉菜的，省的钱补贴老家用度。但是没想到奇迹却发生了！柳翠翠从身后真的拿出来了一个小盘，里面满满的切成片的猪头肉和几块切好的猪尾巴。
柳翠翠看看周围，温柔的说：“听说你今天就准备出发啊！这一去可是一个多月啊！”语气中有一点点伤感。“请你好好吃个荤菜，这是在外面买的，你吃。”又笑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可是真理呀！”
范之淹哪有心思吃这些，把盘子一推随口来了一句的说：“昨晚到现在已经够烦的了！”
柳翠翠吃了一惊，但是看着范之淹不像是开玩笑，她端起猪头肉幽怨地说：“行，没事，我不烦你了，你不吃我给狗吃！”说完径直走到食堂外面就把肉倒到狗盆里了。眼里噙着泪头也不回的走了。
范之淹也顾不上馒头菜了，赶紧出去追，却没有看见柳翠翠。急忙到宿舍找也是空无一人。于是范之淹急急忙忙去了东头的凉皮店，果然看见柳翠翠一人对着一碗娇翠欲滴的红油米皮发呆。
柳翠翠不开心的时候一定要去吃一碗红油凉皮解恨的。范之淹赶快过去坐到对面，也要了一碗红油米皮。“翠翠，昨晚到现在，是我人生中最长的一天，我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晚上要去长沙，我现在真的很乱。。。不知道该咋办？”范之淹急急忙忙的解释道。
柳翠翠认真问道：“你昨晚也加班了？”
“是，我在天车上。”
柳翠翠非常吃惊的看着他，说道：“真的吗？没想到你也是一个男子汉呀！”脸色也缓和了很多。
“但是我很内疚，我喊了一声抄家伙。老瓜可能被我吓得落荒而逃摔倒碰到了料架。”范之淹后悔的说。
柳翠翠疑惑的说：“你内疚啥？与你有啥关系？黑灯瞎火的搁谁都一样。该没寻不着，该死不得活，谁让他手贱偷东西呢？”又叹口气道：“唉，老瓜也合该倒霉，但是听说他是自己跌倒碰死的与你没有关系！”
见范之淹还在沉思，又急切的劝道：“别把自己当根葱！别人躲都躲不及，你反而没事找事！这叫自作多情，自寻烦恼！况且他是真的偷了，对不对？”
范之淹吃惊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谁不知道？大家都在这样说呀！”柳翠翠小声说。
这下轮到范之淹着急了，他严肃地说：“实际情况如何真的说不清楚，没人知道，你最好啥也别说啥也不知道！”
柳翠翠吸溜了一口凉皮，用手扇着：“辣，辣。。。”又笑道：“你猴急啥？关心我？那刚才为啥对我发脾气？害的好心好意给你买的猪头肉全浪费了。”
看见柳翠翠吸凉皮的动作和神态十分可爱，不觉走神。范之淹满怀歉意的说：“刚才是我不对，你不要介意。一天一夜没睡觉我真有点晕哩。”然后也吃了一大口凉皮，接着说道：“厂长让今天就去长沙，可能怕我在这个事情上胡说话吧。”
柳翠翠没有回答，神色忧郁，缓缓说道：“人生在世，是你的就要理直气壮地去拿，不是你的最好不要去抢。只可惜人分不清哪个该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啥都想争！结果落得个事与愿违，连命都搭进去了。我觉得吧，人生唯与时俱进，努力奋斗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范之淹心中一震：这个柳翠翠聪明绝顶啊，真正是个有心之人，不简单。但是前世的老婆并不是这么伶牙俐齿胸怀大略的啊！
正沉思间，柳翠翠又把头靠的近得几乎触到范之淹的耳朵，悄悄地说：“老瓜的事你不要想太多。他虽然可怜，但是个不争气的二货蛋，好吃懒做没有技能。他爸可是咱厂的建厂元老之一，可怜他刚退休就得病去世了，所以厂里对他有照顾。”
柳翠翠用餐巾纸擦擦光亮鲜红的嘴唇，接着说：“听说刚开始老瓜在食堂工作的，结果不到三个月就让退回劳人科了，因为他饭量太大经常偷吃。没办法厂长就把他硬塞给了保卫科。你知道不，厂里人都不愿意招惹老瓜，连厂长也要让三分，都是看他爸的面子。唉，没想到这样反而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