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饭局

　　范子淹又要参加饭局了，但这一次不是陪领导喝酒。
　　毕业于古城著名高等学府古城大学，范之淹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西郊古城机械集团公司工作。从实习生到技术员，从工程师到技术科长，一个脚印一个脚印量过来的。对企业的忠诚自不必说，日子过得也还惬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老婆也在同一单位上班，儿子在外地上大学二年级。老两口现在是二人世界抱团取暖，一日三餐固定时间。逢年过节走亲访友，茶余饭后溜溜马路。
　　范之淹为人厚道，而且工作上兢兢业业踏实认真，所以深得同事及街坊邻居的好评。但是人无完人啊！在他老婆柳翠翠眼里老范还是有缺点的，那就是嗜酒如命！人曰“猜拳行令都会，半斤八两不醉”。不管是亲戚朋友的婚丧嫁娶还是单位的聚餐招待，逢请必去，逢去必喝，逢喝必醉，逢醉必睡！没有甜言蜜语，豪言壮语，胡言乱语的过程，直接进入无言无语状态！所以历任领导都喜欢请他陪酒，当然老范更是有求必应，绝无推辞。
　　几天前，老范的大学同学欧阳龙发来一条微信：
　　通知
　　同窗四年，如兄弟姐妹，二十余载，同学之情更深！兹定于2017年8月18日（星期五）晚6：00在古城国际大饭店三楼轩雨厅宴请美女同学凤姣姣。敬请光临！欧阳龙邀。温馨提示：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哇！美女要来？毕业后再没见过。咋不在群里说一声呢？范之淹思忖着，心里却泛起了一丝莫名的失望和说不出的酸楚。哼了一声：什么情更深啊！这么多年古城同学也没有聚过几回呀！一定是看美女同学来了就来出风头了。
　　欧阳龙是范之淹的大学同宿舍同学，肩宽体壮，一米八一的个头一点也不显高。不爱学习，对文体情有独钟。喜爱长跑，又是系篮球队，足球队主力。酷爱围棋，校歌咏比赛也能拿大奖。
　　毕业后欧阳龙被分配到古城东郊的国企大厂，因其一表人才，能说会道，实习期未满就上调厂长办公室。同年进厂的七十多名大学生只能羡慕嫉妒恨了。
　　欧阳龙在厂办左右逢源，如鱼得水，专业反而不干了。两年后直接提拔到房产科当副科长，成为厂里最年轻中层干部。
　　也是赶上了好时候，1994年国有企业改制开始了。政府鼓励房产买卖，所以房产科作为非核心业务被剥离了，抛进了市场。当大部分人都千方百计想着去核心业务以保住铁饭碗时，欧阳龙却婉拒回工艺科任副科长。。。他深知自己早已远离了专业技术，于是找了几个志同道合者承包了改制后的房产公司。
　　他没有像其他厂那样解散房产科让职工集体下岗，而是利用这几年经营的人脉关系借钱发工资留下愿意继续干房地产的员工，然后搞股份制硬将濒临解散房产科改为股份制房地产公司。这一招确实抢占先机，为他的公司快速稳健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团队基础，很快成为古城举足轻重的房地产开发知名公司。
　　凤姣姣是范之淹大学时的班花，虽说是个委培生，但也学习努力，成绩丝毫不差！江南美女，长得精巧细气，说话莺歌燕语。范之淹经常上课会坐在她的后面座位，这样可以仔细研究她的长发。可以说是梦中情人，但是，范之淹也深知，作为古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人家庭出身的少年，大型企业总工的女儿凤姣姣根本就不是他能高攀得上的。
　　毕业后凤姣姣回到SH原单位江南机械厂，很快就嫁给了厂长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悉心相夫教子，和同学们联系很少。这次来古城出差，实际上就是找个借口想回学校看看。
　　聚会这天，范之淹下午早早回家，刮胡子，冲凉，换上了一件米色纯棉T恤衫。这是他五年前去美国考察时咬牙买的，却一直挂在衣橱，一年也不穿一回。
　　老婆柳翠翠提着一小袋青菜，一块豆腐，两个西红柿，几根大葱回来了。见范之淹满脸春风得意地在镜子前比划，看着镜子里的人笑着说：“哎哟！见个女同学高兴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啊！再臭美人家还是看不上你。”范之淹赶紧接过菜，放到厨房案板上。
　　“你看这样子咋样？”范之淹走到客厅，在柳翠翠跟前来了个立正。
　　“抬头，挺胸，收腹。。。哎呀算了，这肚子算是没办法了！”柳翠翠把范之淹的啤酒肚子摸了两把怜爱的看着老公。
　　“给我喷点发胶吧！”范之淹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柳翠翠噗嗤一声笑了，过来把小手放在他的额头：“今个儿咋了？没发烧吧？你是从来都不涂脂抹粉的啊！”
　　“那就算了，不抹了，”范之淹把发胶放下窘迫地说。
　　柳翠翠麻利的拿起发胶和梳子，举得高高的说道：“抹吧抹吧，看着精神点！也是对你女同学的尊重。”嗤。。。嗤。。。熟练地喷了几下然后用左手在范之淹头上乱挠，做个漂亮的招手造型。“现在你们这些油腻猥琐男经常在网络上被无情吊打，还是收拾精神点好，同时也让你同学知道你有个好老婆！”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还拐了几个弯，又把T恤领子整理了一下，裤子袜子检查了一遍，看着范之淹深情的说：“喝酒就不要开车了，打个的去吧。记住多吃菜，少喝酒！”
　　范之淹换了皮鞋，戴上眼镜准备开门，老婆又过来不放心的说：“本来想让你喝完西红柿豆腐汤再去的，结果碰到刚退休的老石，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把时间耽搁了。记住不要空腹喝酒，不要急着喝，让人觉得你像没喝过酒似的。酒后失礼，不要喝醉，不要。。。”范之淹摆摆手，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回来太晚。。。”
　　柳翠翠这才露出了笑容，开了门，充满爱意的目送老公下了楼。
　　八月的古城是夏天最热的月份之一，范之淹下了三层楼已经是汗流浃背了。他一边往小区外走，一边和路上的人打招呼。。。小区是以前厂里的地盘，住的基本上都是本厂职工，所以大家都很熟识。
　　出了小区门就是自由市场，路上挤满了小摊小贩，有卖菜的，卖水果的，有卖卤肠猪头肉的，有卖冷饮的。范之淹这一身打扮和街道热闹景象格格不入，他快步左扭右躲的跑出市场，挡了一个出租车，刚开车门，司机就问：“去哪儿？”范之淹愣了一下，说：“古城国际大饭店。”
　　“不好意思，我现在得交班，方向不对。”司机面无表情的说，不再理他。
　　范之淹只好挡了另一辆车，司机一听去城里，很干脆说道：“不去！今天周五，现在又是上下班高峰时间，市内路上堵得像停车场，谁现在愿意去市中心凑热闹，五公里的路得花一小时以上。”
　　范之淹看看他的超能10手机，快五点半了，这咋办？没办法，只有挤公交了！于是赶快走到车站等4路公共汽车。
　　太阳西斜，柔和的阳光透过梧桐树洒下点点疏影。也有躲过树叶的，射在范之淹的脸上，胳膊上，竟隐隐作痛。他东张西望一会儿，然后躲到一个高挑的打着粉色遮阳伞的少女身后。吁吁的喘气声和湿热的油腻汗味让少女蹙眉。少女转过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走到站台另一端。范之淹心想肯定是误会了，想去解释。少女却在微信群玩直播：“看，有中年油腻男想撩妹，虽然看着不算猥琐，但内心深处一定是龌龊！发完后又用手机环视了一圈，到范之淹时停留了一秒钟。
　　公共车来了，还没有停稳大家就一轰而上，倒是把范之淹挤到了一边。等人们都上去以后，范之淹最后一个上了车，扶着栏杆站在车门口。
　　只坐一站路范之淹就下车，几乎是跑步去了地铁站，买票，进站，一看时间已经5：40。
　　还好，地铁不堵车，5：50范之淹出了地铁口，旁边就是古都国际大饭店。
　　范之淹满头大汗的快步走进饭店，立刻感到十分凉爽安静！他先去大堂咖啡厅对面的洗手间，对着镜子把头发仔细整了整，用擦手纸蘸水把裤腿和皮鞋上的灰擦了擦，这才准备上楼。
　　古城国际大饭店是古城市最早的五星级涉外饭店，建于八十年代中期，一直运营良好。
　　一个穿着合身职装，稚气未消，脖子上系着桃红丝巾的美女服务员带着范之淹乘电梯到达二楼餐厅，径直走向轩雨厅。还没进门，范之淹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基本上都猜对了，还差一个没到，等到了看你能猜出来不。”
　　范之淹定了定神，抬头挺胸收腹迈步进了包间。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都是掐着点。”欧阳龙大步走过来握着范之淹的手责怪地说。然后过去拉着一个美女指着范之淹说：“姣姣，猜猜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