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命之路

　　清晨，太阳从一天的休眠中醒来，把温暖的阳光播撒在充满希望的土地。
　　“吱呀”随着天边第一缕阳光出现，翠湖村村口的茅草屋大门适时打开，一个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看似营养不良，却拥有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小男孩从茅草屋中走了出来。
　　小男孩身着布衣，精神有些恍惚。在寂静的院子中，他愣了愣神，顶着木然的表情往厨房方向看去，往常，母亲应该已经在忙碌着准备早饭。而父亲则在不远处的水缸旁，哼着小调，打着水。如今，两边却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在。
　　走近水缸，随着微风波动，水面上倒映着他环形的影子。看来，隔壁李大叔又帮他将水打满了。顺着一圈圈不断扭曲的光影，他仿佛穿过时间，又看到了半月前发生的事情。
　　“快跑，快快！”山林中，一个中年男子，正领着一名女子和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向前狂奔。
　　“吼～”他们身后，愤怒的吼叫从不远处传来。
　　“快！”听到吼声，男子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只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天灵盖倒灌进身体，五脏六腑一阵寒意，原本十余年平安无事的山林，怎么会……
　　“吼~”他们身后，是一只金色毛发，黑纹相间的老虎！
　　它四肢如幻影般律动，身形矫健，在树林中如履平地。只是一个回头，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追上三人。
　　看了看左手拉着的孩子，男子咬咬牙，心中一横。将左右手交到一起。冲着惊魂失措的女子吼着“带着孩子，快跑！千万别回头！跑！”
　　入手微凉，敏感的她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剧震，险些松开了手！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想要说什么，却只能从喉咙中传出“呼呼”的声音。她拼命摇头，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男子的衣袖，却最终被他狠狠甩开！
　　挣脱妻子的拉扯，他竟是转身跑了回去，迎向飞奔而来的老虎。
　　此时，女子终于努力从喉咙中挤出了两个字“海哥……”
　　心，在那一瞬间仿佛陷入死寂，灵魂飞过，身体只剩下一具躯壳，她的天塌了……
　　右手中传来一阵收缩，女子才发现仓皇失措的孩子一直尝试拉扯自己的衣袖，想要将身体隐藏起来。
　　“不能停，我还有孩子。”她想着。
　　“孩子，快跑！”女子用力拉着孩子，继续向前狂奔，泪水不断涌出，在身后带起一道晶莹的弧线……
　　他们前行的同时，后方断断续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汪～”少年思绪被打断，隔壁家大婶的黑狗像是刚睡醒般张大狗嘴，打了个哈欠。
　　他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倚靠于墙边的硕大竹筐上。如此竹筐原本有两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筐，就是家中主要的经济来源。
　　少年定了定神，走向竹筐，把它背在身上。
　　竹筐上身，瘦小的身板不禁微微一晃，这下，他才深切感受到了压在肩上的重量。不光是竹筐的分量，还有那份对家庭的责任，勇气以及爱。他用力拉了拉背带，仿佛，这便是父亲的传承。
　　上山，采药……
　　海逸空，出生于绿杨镇翠湖村的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海哲榆，祖上皆是农民。到了他这一代有了一些文化，识得草药，于是便以采药为生。
　　其母同其出身，在家中加工采摘回来的药材，合为方剂。受丈夫影响明白一些药理，常与人瞧病。双方共同努力下，日子过得也算小有富裕。
　　但就在前天，海逸空第一次跟随父母上山采药，回来途中，他们居然碰上了一只老虎……
　　走在通往山脚的碎石路上，他的心很空，似乎半月来的时间已经把悲伤带走了许多。要活下去，这是妈妈最后的愿望。
　　临近山脚，他终于抬起头，仰视大山。
　　一望无际，山峰直入云霄。向阳坡绿草茵茵生机勃勃。朝向村子的一侧，山坡及为陡峭，树木稀少，而且大多都是石头，难以站立。
　　少年仔细盯着陡坡一侧，那里有一条长长的沟壑。并非天然形成，看上去好似被什么东西压过一样。但他眼中，还能看到一缕殷红印在沟壑深处。
　　来到陡坡底端，周围茂盛的杂草约么被简单修整过，靠近山地中间还有个隆起的土丘。
　　他站在土丘前，向上仰视着，在陡坡尽头，好像能看到妈妈的影子……
　　“孩子，快跑！不要停！马上到下山的路了！”女子频频回头，一边向后观察，一边向已经完全跑不动了的孩子鼓劲。
　　虽然自己一直说快要下山，但慌不择路的奔逃中，她早已忘记方向，只记得向前，再向前！
　　“前面树少了，我们要出去了！”前方树木渐稀，女子激动的拉近孩子，仿佛丈夫用牺牲所换来胜利近在眼前。
　　“哗啦——”临近陡崖，女子一脚踏空，碎石滑落山涧。所幸前方山地上有一块略微隆起的岩石，她踉跄摔在岩石上，并未滚落而下。
　　“糟了！”脚下踏空的一瞬间她立刻明白过来，此处是北面的陡坡，先前慌乱奔逃中竟然没有发现走到这里。
　　北坡山地似乎已经不能称作山地了，光秃的草地上碎石遍布，陡峭的坡度完全拒绝了寻常人行走于此的意愿。也就是说，背坡几乎无法攀爬，自然也更无法从这里下山。他们，走上了一条绝路！
　　“唰啦～”身后树丛传来阵阵响声，一个硕大的黄色虎头从林间探出。不加任何感情的目光中透露着嗜血凶念。
　　它的嘴角，还沾着一块碎肉，不时有尚未凝固的鲜血滴落。
　　老虎停下脚步，用舌头将嘴边的碎肉卷入口中，用力咀嚼，好像是在炫耀胜利。
　　“咕嘟”女子不自觉得咽了一口唾沫，被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感觉自己身体已经被无形冷箭所穿透。老虎每一次用力咀嚼，都让她的心脏狠狠收缩！
　　双腿抽搐着，牙齿也跟着哆嗦，只剩下牵着孩子的手还能保持着稳定，但湿漉漉的手心还是没能掩盖住她内心的极度恐惧。
　　无形压力下，孩子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刚好踩在了其母先前踏过的石头上。
　　“哗啦——”
　　“逸空！”女子尖叫一声，急忙站稳身形拉住孩子。随着二人的动作，山石泥土不断滚落，发出铿锵声响。
　　老虎见状，有些玩味，它已经将眼前的两个人类逼上了绝路，现在一点都不着急，它可不相信猎物能够逃跑，并且足够的惊吓与恐惧似乎可以让肉质变得更好……
　　缓缓迈着步子，老虎一点一点向二人接近，粗重的呼吸，夹杂着虎掌压断枯枝烂叶发出的噼啪声，就像催命符一般缭绕在女子和孩子心头，仿佛随时都能让他们长眠。
　　女子回头看看陡崖，又看看不断逼近的老虎，心中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她忽然间镇定下来。一身恐惧刹那间烟消云散，颤抖的身体重新恢复平静，紧绷的面庞也带起一丝微笑。
　　她轻轻拉住孩子的手，蹲下身子，将他拥入怀中，呢喃着“逸空，我的孩子，妈妈可能要离开你了，但即便最后一刻妈妈也一定会保护好你，你必须活下去，带着爸爸妈妈的希望，好好活着。”
　　“妈妈……”接二连三的事件已经让海逸空没有了任何思考能力，他听不进去妈妈说的话，也不明白妈妈在干什么，他眼里，只有那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老虎。
　　“嘿”使劲抱起孩子，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头埋在胸口，像儿时一样……
　　“吼——”老虎终于发现了不太对劲，奋力前冲，腾越而起要将二人就地扑倒。
　　可是女子的动作更快，转过身去朝向陡坡纵身跃下……
　　刚好如同预期，背部落地，但在近乎竖直的坡度上已经开始滑动的女子是不可能停住的。然而她并没有试图停下，反倒是用四肢紧紧地包裹住孩子，把自己当做滑板，带着孩子，一路从半山腰滑到山脚下……
　　身体终于停下，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当看到怀中孩子依旧活着时欣慰的笑了，在微笑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妈妈！”海逸空大喊一声，噗通，跪倒在土丘前，头重重砸在地上。面前的土丘，是母亲将他带出危机的最后归宿啊。
　　而陡坡上绵延数百米的暗红色痕迹，是母亲用自己的鲜血为他浸染出的生命之路！
　　重新背上竹筐行走在山路中，时间一长，海逸空脸色开始有些发红，原本整齐的步伐也慢慢变得蹒跚。小嘴微微张开，一呼一吸，像是在减轻鼻子的负担。但没有办法，即使再艰难，这也是他活下去唯一的路。
　　一步一步走上熟悉而陌生的大山，他脚步越来越沉重，眼前如同野兽般吞噬了他父母生命的地方，让他有了些许惧意。
　　果然如其所想，草药还是很容易分辨，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草叶铺满了竹筐的底部。当然，这得益于父亲早年对他的教导，分辨草药对于寻常人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
　　略作休息，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向上继续前行的时候，忽然，一阵碎石声传来，伴随而至的还有一声尖叫。
　　海逸空急忙向上张望，只见左边坡度很陡的林地上无数碎石落下，当他准备避开的时候，一下看到了一个白色身影从上方滑落。
　　“是个人！”他惊叹一声，想都没想便飞身跑了过去。消瘦的身形灵巧避开了大量落石，向前一扑，巧妙用背后竹筐接住了白色身影。双肩一送，自己也翻入框中，依靠竹筐顺着林地滑了下去。
　　先前厚重无比，充满压迫感的竹筐现在就像一个坚固的屏障，带着他们穿过碎石。虽然惊险，却也平安的停了下来。
　　待得乱石过去，海逸空才抬起头打量蜷缩着身子，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
　　“你……”海逸空发现小姑娘的头紧紧埋在胸口，把身子缩成一团，还不住地颤抖。当他伸出手触碰到她的时候，小姑娘宛若触电一般惊了一下，双手猛地挥动起来，然后大声叫着：
　　“走开！别吃我！别吃我！”
　　“咦，洛雪？”虽然女孩没有抬起头，凭声音和外貌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因为他见过人实在不多，洛雪也算是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个了。
　　伴随着海逸空的声音传来，面前少女身形一顿，艰难的抬起头。苍白的面庞上带着些许擦伤，因为惊吓不敢完全睁开的双眼也掩盖不住璀璨的光彩。墨绿色长发散乱的披在背后，逐渐睁大的眼睛中，深邃的黑色瞳孔闪动着惊喜的光辉。
　　“逸空哥哥”洛雪惊喜的叫到，看清了面前少年的模样之后，一下子扑入了他怀中，瑟瑟发抖。
　　“快……哥哥快走……山上有……有老虎！”洛雪紧紧地抓住海逸空的衣裳，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
　　“有老虎！？”海逸空瞬间就想起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画面，急忙抬头一看。
　　“吼——”刚才他们跌落的地方，果真探出来一颗硕大的虎头！难道就是它刚才在追赶洛雪！
　　“是那个家伙！”，这双冰冷的目光海逸空再也熟悉不过，半月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不过说起它的眼睛怎么变得灰蒙蒙的。
　　“快跑！”海逸空腾地从竹筐里跳了出来，拉起洛雪开始沿着山路狂奔。
　　“吼——”老虎见到刚才追赶的猎物竟然又给自己带来了新的口粮，一声长啸释放一下心中的兴奋。
　　“该死的，怎么又是它！”一边拉着洛雪飞快逃窜，海逸空心中同样开始升腾起复仇的怒火。
　　不过怒火归怒火，别说两个九岁的小孩子，哪怕来两个身强体壮的成年人都不见得能把这只健硕的老虎怎么样。所以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路，逃！
　　可是要往哪逃？在山林之中，山路崎岖，极大程度限制了奔跑速度，而侧后方追赶的老虎则宛若添翼。双方距离在从开始就在飞速拉近。
　　“啊！哥哥，它追上来了！”一边跑着，洛雪想要回头看一看身后的情况。这一看不要紧，老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斜上方跳了下来，就在他们身后，这个距离，似乎老虎再次加速定然能把他们抓住。
　　“可恶！”海逸空心中一片乱麻，恐惧还有紧张情绪支配了他的思想，肾上腺素剧烈飙升已经难以让他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行动。但是！想要活命，就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寻找逃脱的方法。
　　“怎么办！怎么办！”海逸空心中疯狂怒吼着，不知不觉已经接近北坡，北坡的陡崖就是上次失去母亲的地方，难道自己又要重新走过那条老路？还是听天由命？
　　“啊！”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海逸空感觉拉着洛雪的那只手顷刻间传来了巨大的拉力，险些将他也拉的重心不稳。
　　“糟糕！”洛雪摔倒了！
　　海逸空心中暗道不好，眼下一旦停下脚步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一途！
　　短短数秒钟足够老虎追上来并将他们扑倒，如果现在丢下洛雪继续跑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而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就必死无疑……
　　短暂的犹豫海逸空松开了洛雪的小手，低头看了小姑娘一眼，面色无比平静，沉声道“你，快跑……”
　　说完，他一下跳到了洛雪身后，也就是刚才他们走过的地方……
　　“啊！”他大叫着，朝着已经放缓脚步的老虎飞快跑去……
　　“逸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