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窦初开

　　袁进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感觉了。在接近死亡的一刹那，他的脑海里闪过了父亲、母亲、依依的模样，然后就是深深的恐惧和刺骨的寒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地躺在深山之底。还来不及细想，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两行泪水就流了出来。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好像有些不一样。袁进忽然又有了感觉，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下落的速度也减慢了。他极力地想要恢复理智，想要抓住自己的命运，他快要接近崖底了，意识却越来越涣散，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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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皮好沉啊，身体怎么这么痛？宁轩儿艰难地想撑开眼皮，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荒郊野外，她努力回忆着昏迷之前的事情，自己好像在和夏君和比试，然后她冲自己洒了一些粉末，之后自己就使不上劲，被踹下了悬崖，接着自己就晕过去了。
　　“可恶的夏君和！口口声声说名门正派，竟然使用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呸！”宁轩儿的心里充满了怒气，身体却还有些疲软。她发现自己只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好久没吃东西了，肚子早已空空如也。
　　轩儿先是打坐一会儿，恢复了一下真气，感觉好一些了，便起身去找食物和水源。
　　走着走着，她似乎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感到喉咙更渴了，于是加快了脚步。
　　“咦？那边好像有一个人。”轩儿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有个人躺在小溪边，她急忙走了过去。
　　“这不是昨天那个傻小子吗？他怎么也掉下来了？”宁轩儿有些疑惑，“看他脸色这么苍白，看来伤得不轻。还好，还有气息。”宁轩儿把袁进从水边拖出来，拖到一处干草地上，又生了一堆火。她发现这个男子和她一样只是受了皮外伤，衣服被树枝刮烂了，可能因为他没练过武功，所以身体更虚弱，又受了风寒。如果自己不救他，他可能会被野狼吃掉吧。他这么年轻，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死了也挺可惜的。宁轩儿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还是很善良的。
　　不知过了多久，袁进终于睁开了眼睛，此时已是黑夜，明月高悬，在朦胧月色下，他仿佛看见一位仙子坐在旁边吃着仙果，身边还有一堆篝火。难道这里就是地狱吗？
　　“你终于醒了！呐，吃点果子吧。”轩儿有些喜悦地说道。
　　袁进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觉得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他发现眼前的这位姑娘好像就是那位宁轩儿。“姑娘，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袁进虚弱地说道。
　　“我救人是要回报的。这个人情以后有机会你再还给我吧。”宁轩儿嘴角一扬，娇俏地说道，“你小子没有武功，从山崖上摔下来竟然大难不死，也真是福大命大了！”
　　袁进回想着从上面摔下的情景，仿佛到了半山腰逐渐有一股很强的气流托住了自己，减缓了下降的速度，加上有树枝树叶的作用，自己这才保住了一命。只是掉下来之后的事情他却丝毫没有印象，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了，难道是这位姑娘一直在照顾自己吗？
　　“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此生无以为报。”
　　“真是个呆子，说话可真酸。”姑娘弯弯的眉毛微蹙，就不再理他。
　　这时袁进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轩儿扔了几个果子给他，袁进忙说谢谢。
　　“真是啰嗦。”姑娘又不满意了。
　　袁进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吃了起来。这果子味道甜甜的，他心里更是甜甜的，轩儿姑娘不仅人长得美，心地也十分善良呢。自己能和这么美的姑娘一同落难，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怎么掉下悬崖的？”轩儿问道。
　　袁进心想自己的父母身陷囹圄，自己也被陷害成为逃犯，说出真名恐怕不妥，怕是会连累了这位姑娘。
　　“轩儿姑娘，我叫叶无痕，是被几个叫做‘鬼门三煞’的人打下悬崖的。对了，他们还逼问我你在哪里呢！他们是你的仇人吗？那你可千万要小心一点，不要被他们抓去了。”袁进答道。叶无痕这个名字是他从看的志怪传奇故事里拼凑出来的，听起来倒有几分江湖的味道。
　　“哼，”轩儿冷笑一声，“鬼门三煞算什么东西，就凭他们也能伤得了我吗？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轩儿逼视着叶无痕。
　　这个问题反倒让袁进噎住了，总不能说是听江南四绝说的吧。“我是从那天和你打架的姑娘那里听来的呀，她不是叫你宁轩儿吗？”
　　“哟，你的记性还不错。”
　　“轩儿姑娘，你是被那位姑娘打下山崖的吗？她可太狠心了！”袁进叹息道，“不像轩儿姑娘你这么善良。”这句话他在心里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夏君和就是一肚子坏水，打不过我就用损招，哼，不提她也罢！”轩儿高傲地扬着头，红扑扑的小脸蛋显得更诱人了。
　　袁进突然看得有些呆住了。宁轩儿此时虽然衣衫褴褛，但丝毫掩盖不了她那高贵美丽的气质。精致的鹅蛋脸，柔美垂顺的乌发，气质有些高贵地令人不敢亵渎。她的嘴角是天生向上扬起的，仿佛永远在对你微笑。明明长着一张善良可亲的脸，说话却总是故意冷冰冰的，可是她越是故意凶巴巴，却越显得娇俏可爱，就像是自家小妹在对长辈撒娇。
　　“喂！你看什么呢？还不够快跟我走，等着被狼吃掉啊。”轩儿发现叶无痕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如此冰雪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这少年眼中流露的是喜爱和着迷呢？她却假装生气，催促着少年快走。
　　“哦，我们去哪里？”
　　“前面好像有个山洞，我们晚上先去山洞避一避野兽。你还能走路吗？”
　　袁进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左腿好像受伤了，一动就疼得厉害。
　　“我帮你检查过了，你的腿没有断，只是皮外伤。”轩儿说道。
　　袁进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疼得额头冒出了汗。谁让他是从小只读圣贤书的白面书生呢？
　　“哎，你可真娇气。你还是男人吗？”轩儿的心中有些鄙视叶无痕，自己虽是一介女流，平日里行走江湖打打杀杀，受点伤是难免的，自己从来不怕疼。
　　袁进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特别是在这位漂亮的姑娘面前，他更不想被轻视了。于是他强忍着疼痛往前走。
　　“算了算了，我扶着你吧。”轩儿把叶无痕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往山洞的方向走去。宁轩儿是武林中的女侠，她当然不介意这点身体上的接触，袁进却是从小受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难免面红耳赤，心里像揣着个兔子“怦怦”乱跳。宁轩儿的身上仿佛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味不断地向袁进的鼻子飘来，让他的大脑更加混乱。
　　“哎哎，不能乱想！”袁进努力赶走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山洞口，这山洞看起来很大，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袁进心想，还好身边有个伴，不然自己一个人也不敢住在这漆黑的山洞里。
　　“你先坐在这里吧，我去找一些干树枝生火。”说着轩儿就离开了。
　　袁进往四周望了望，一片漆黑，只有洞口处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清些事物。这山洞仿佛很深，更深处的地方像一头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对着他，让他心里有些发怵。
　　很快，宁轩儿就抱着一些干草和树枝回来了，她娴熟地生火、铺草床，袁进有些懊恼自己竟然什么忙也帮不上。他看着宁轩儿熟练的动作，忍不住问道：“轩儿姑娘，你经常一个人住在山洞吗？”
　　轩儿停下来，看了看袁进，道：“我从小无父无母，就跟着师父四处闯荡江湖，住山洞、宿野外也是常有的事。不像你，一副养尊处优的少爷模样。喂，叶无痕，你是哪里人？”
　　“轩儿姑娘，我是江南一带的泰昌县人。”
　　“老是叫我姑娘姑娘，听着怪怪的，你直接叫我轩儿好了，我师父就是这样叫我的。”
　　“好，轩儿。”袁进不知怎么的又红了脸，“哎，对了，你师父呢？怎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听到这问题，轩儿水灵灵的大眼睛很快就黯淡下去了，脸上一片凄清神色。
　　“我师父，一年前病逝了……”
　　“啊……对不起。”袁进很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心中突然很难过。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她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吧，可怜从小是孤儿，那该吃了多少苦啊！连唯一的亲人，师父也离她而去了。
　　“轩儿，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兄长。你救过我，我愿意一直照顾你。”袁进诚恳地说道。
　　“哼，你又不知道我的年纪，凭什么就是我的哥哥？你多大岁数啊？”轩儿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一阵温暖。其实她长得这么美，武功也是出类拔萃，江湖上很多英雄好汉都对她青睐有加。只是师父从小教导她，男人是靠不住的，在男人心中，女人永远是排在“名”、“利”二字之后的。所以宁轩儿从来都看不上任何一位男子，师父也都把那些男人赶得远远的。她们师徒二人都醉心于剑法和武学，宁愿在这偌大的江湖四处漂泊。眼前这位少年，看起来傻乎乎、直愣愣的，一副书呆子的模样，倒让她觉得有趣。
　　“轩儿，我是五月初九生的，现年十九岁，你呢？”
　　“真笨！我都说了我无父无母，当然也不知道年纪啊。不过我刚刚决定了，我也是五月初九生的，现年19岁。”轩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袁进哭笑不得，“你为什么要和我一同出生呢？”
　　“谁说我要和你一同出生了？我比你晚出生一个时辰，你还是兄长。”轩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哈哈哈。”袁进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轩儿还真是古灵精怪。
　　“当我的兄长可是有严格的条件的。”
　　“啊？”袁进突然有些紧张了。
　　“无痕哥哥，我都叫你哥哥了，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让你杀谁，你就得杀谁。”
　　“这个……”袁进有些犯难了，“我觉得不应该随便杀人。而且，我还没有杀个人呢。在下并无武功，恐怕也帮不了你去杀人。”
　　“那你岂不是很没用？以后难道让我这个妹妹来保护你吗？”轩儿不开心地摇了摇头。“再说了，江湖险恶，你不杀别人，也会有人要杀你。你自己不也是被鬼门三煞给打下悬崖了吗？”
　　袁进无言以答。他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不知道是应该继续科举考试、求取功名，还是修习武功，像江湖儿女一样快意恩仇。
　　轩儿见他不说话，又问道：“无痕哥哥，你的爹娘呢？”
　　“我……爹娘被坏人陷害，被官府抓起来了。”
　　“哦？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有个亲妹妹在许昌，我要去找到她，如何再想办法救父母。”
　　“噢，这样。”轩儿若有所思，“也许到许昌我可以帮上你。”
　　“轩儿妹妹，你也要去许昌吗？”袁进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惊喜。
　　“我要去洛河派找夏君和抢回我的落英神剑。从这里到洛河派会经过许昌。”
　　袁进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升出很多担心，“洛河派那么多人，你一个人怎么打的过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难道打不过就不去了吗？落英剑是师父送给我的，我必须抢回来！再说了，打不过还可以智取嘛，你当我们江湖人士都是打打杀杀的傻大楞吗？”轩儿不容置喙地说道，那张红扑扑的脸蛋上写满了坚毅。
　　袁进心想，轩儿说的有道理，于是说道：“轩儿妹妹，如果你一定要去洛河派，我就陪你去，希望能帮上你。”
　　“你？你去恐怕只能给我添乱。”轩儿似笑非笑地调侃着，无奈地耸耸肩，“算啦，先不说这么多，我们早点休息吧，明天能不能找到出山的路还不一定呢！”说着轩儿就在铺好的干草上躺了下来，不再看叶无痕。和陌生男子共处一洞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大概是因为这个叫叶无痕的人不会武功吧，又或者白面书生给了她面软心善的印象。不一会儿，宁轩儿就平静地进入了梦乡，这几天她实在是太累了。
　　身旁的篝火“呼呼”地燃烧着，在篝火的另一边，宁轩儿恬静的轮廓深深地印入袁进的心里。他也躺了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尽管他真的很困，甚至是头痛难忍，却怎么也睡不着。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露宿野外，还是和一位最美丽的女孩子。嗯，我是叶无痕，他在心里默念着，以后我永远都是叶无痕，
　　突然，宁轩儿的声音打破了山洞的寂静，“师父，师父……”
　　叶无痕腾地站起身，缓慢地走到宁轩儿身边，只见她双眉紧蹙，朱唇微起，一行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叶无痕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现在在叶无痕的心里，宁轩儿是最美丽的，从来没有人比她更美，以后也不会。只是这么多年了，她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呢，她都遇到过哪些人，她的师父是一位怎样的人呢？叶无痕轻轻地替她把泪水擦去，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宁轩儿渐渐平静了。然而，山洞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兹兹”的声音，若有若无，十分瘆人。难道是蝙蝠吗？这几天经历的事情让叶无痕变得更镇定了，他警惕地注意着山洞深处的动静，守护着宁轩儿，再也不敢睡去。
　　这“兹兹”的怪声持续了一整夜，叶无痕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山洞的光线多了一些，可是那讨厌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大了。
　　宁轩儿醒了过来，发现叶无痕就坐在自己身边，眼睛像是肿了一样。“你怎么了？”
　　“轩儿妹妹，这洞里有古怪。你听！”
　　宁轩儿竖起耳朵，清楚地听见了“兹兹”的声音，她哑然一笑，“你可真是大惊小怪，这应该就是蝙蝠的叫声吧，或者是其他虫子、野兽之类的声音。你不会害怕地一整夜都没睡吧？”
　　叶无痕无言以对，只好默不作声。
　　突然，就在这时，“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山洞深处传来一种低沉而有磁力的声音。
　　两人都吓了一跳，这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扰得人心神不宁，震得耳朵有些发麻。
　　宁轩儿条件反射地做好了防御的招式，“说话的人内力深厚，我们要当心！”宁轩儿一边警告叶无痕，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山洞周围的情形。
　　“贵客既然进了我的山洞，不妨到山洞深处来坐坐。”低沉的声音又响起，这次听起来不再令人耳膜发麻，似乎还带着友善的意味，很明显能听出来是老者的声音。
　　“走，进去看看。”宁轩儿说道，叶无痕攥紧早已渗出汗的手，点了点头。两人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景象，一边缓慢地向山洞里面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