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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虎坐在木墩上，耷拉着眼皮，细品着手中的清茶。左脚脚尖轻点着地，时不时的赞一声“好茶”。
“大哥，您这是在哆嗦么？”
坐在影虎对面的伯伏，右手拄在木桌上，揉着发烫的耳朵。师兄被接走后，他便松了一口气。可一直绷紧的状态刚刚放了下来，就被三师姐给扯着耳朵拎到了桌子上。
虽然这些年没少受这样的虐待，但这耳朵可是肉做的，每次都会疼上好几天，毕竟三师姐伯晚最擅长铸剑。看那身子虽然单薄，那可有的是气力……
而伯伏身旁的伯晚，则是瞪着大眼睛，不住的在影虎身上打量。那目光恨不得将他给剥开来好好观摩一番。
影虎咽了一口茶，心中暗骂了这小子一句。他影虎可是周国将军，定军候义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阵仗没经历过？
可这眼下这场面还真是少见……
起先时并未仔细观察，这片空地四周的树上挂着的明亮灯火。可这一细看，这哪是灯火？发亮的是嵌在树上的眼珠子！
早年参军时听过老一辈讲，这世上有种专喝人血的动物，最为奇特的是一双眼睛能在夜间视物，更是能放出白光。
更别提这身后还有只手掌比他还大的白猿，在不远处斜靠着大树打着哈欠……
最为让他心生凉气的是眼前这位小姑娘，这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影虎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伯晚给生吞活剥了。
这远在天边的鬼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近在身前的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对你捅上一刀……
“姑娘，是在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么？”
影虎真是忍不住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可也要死的明白吧。
“你倒是没得罪过我，不过是当年有穿着跟你一样盔甲的人杀了我全家罢了，所以感觉你不是好人。”
伯晚说的轻描淡写，可一旁的伯伏却是听的浑身一哆嗦，不由得想起不远处的林子深处，还真有几具尸体，身上的盔甲跟影虎这一身如出一辙。
影虎闻言只得讪笑一声，便不再搭理这个看着漂亮，说话却是阴森森的三师姐。
……
老实的跟在伯灵这小妮子的身后，伯阳看着不远处的一排木屋，心中念着还是那个老样子。虽然五年并未回山，但是他的屋门上还是亮着一盏明灯。
想起当年伯伏刚上山时，还曾赖在他的床上，不敢回自己的屋子睡觉。如今那个懵懂的小师弟也长大了，自己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不禁苦笑了一声……
“师兄还真是狠心，这五年不曾回来，也不让伯伏带个口信，报个平安。”
走在前头的伯灵听着熟悉的声音，心中虽然欣喜的不得了，但是嘴上可是不依不饶了起来。
“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妮子的性子，若是带了口信，怕是一个不注意你们就偷偷溜下山找我了，所以每次都叫小伏给你们带些新奇的点心回来，也不知收到了没。”
伯阳这话半真半假，怕这两个师妹私自下山惹出什么乱子是真，让伯伏带点心是假，眼下只能让小师弟来背这个黑锅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伯灵的脚步顿时快了许多，嘴中更是念念有词。伯阳紧跟上前去，心中为伯伏将要受到的摧残哀叹了一会……
杯中的茶喝了个干净，影虎也有些坐不住了，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穿心一剑这样的伤可不是什么小事。越想越离谱，更是推演出一会伯阳尸体被抬出来的惨状。
不过出来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伯阳。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的很……”
刚才还意淫见到伯阳死去模样，自己如何痛哭流涕的影虎见伯阳出来，直接起身准备来个大大的拥抱，却被伯阳给拦了下来。
“就是我死了，你也别想赖掉酒钱。”
伯阳闻言真想提剑狠狠的给影虎来上一下，这小子嘴里向来没什么好话。伸手将影虎拦住是怕他弄脏了这一身刚换下的衣服。
环顾四周，伯阳眉毛一挑，当即便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解了这幻阵吧，别给这位高高在上的周国将军吓出些毛病来，到时候赖在山上还要管吃管喝。”
这周遭的恐怖场景肯定是伯灵搞的鬼。可伯阳这话说的阴阳怪气，其中意味一旁的伯伏那是真切的体会到了，连忙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伯阳对着一旁偷笑的小师弟努了努嘴，伯灵当即会意，走到伯晚的身边耳语了几句，二人便掐着伯伏的一双耳朵，向灯火昏暗处走去……
“这修道之人的手段还真是多啊！”
影虎回身坐在先前的木墩上，叹着那嵌在树上的眼珠子竟然变成了一盏精致的雕灯，更叹眼前生龙活虎的伯阳，竟然没有一点先前重伤垂死的样子。
“修道这样的事情是要看缘分的，而你的缘分不在这。”
不忍打击影虎，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知为了能踏上这条路，吃了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辛苦。
“此处我早就不抱想法了，不过这次回去，我的缘分定然能牢牢抓在手中。当然，你提的条件我也定然办到……”
影虎一改先前颓废的模样，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的伯阳。对于伯阳的事他只能说略知一二，此次出手他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伯阳到底所图为何？
“我想进观天阁瞧瞧……”
沉吟了片刻，伯阳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影虎给打断了。
“换一个条件吧，这个我做不到。”
若是别的条件，凭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只要所求不过分，他都能办到。可观天阁涉及周国根本，纵然是周王金口玉言，也不见得能安插一个人进去，更别说他了。
“这个你当然做不到，不过替我弄个周国子民的身份应该不难吧？”
伯阳的手指在桌子上随意的拨弄着残留的茶水，像是在画着什么。外来人要想成为周国子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想不引人注意，就得耗费上不少时间。可伯阳缺的就是时间。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可你怎么能确定自己就进得了观天阁？若不是……”影虎闻言，更加的疑惑不解。
“若不是这次放不到台面上的任务，恐怕你也没有资格吧。别忘了，眼下的漠北可不消停。而他定军候最缺的东西，就在我手上握着！”
随手将桌上的茶水抹去，在影虎面前，伸起空无一物的右手，紧紧的握成一拳。
三国联盟！
秦楚二国的使者不日将会进入观天阁修习！这也是当初联盟之际相互交换的条件。而定军候最需要的东西……
联军统帅！
影虎一下子想通了，数月前三国齐聚拒北城商定联盟之事，楚国主事之人不止一次提出想请鬼谷子出山。如今伯阳有着鬼谷子亲传弟子的身份，肯定是各国正想讨好的目标。
“你小子去哪？”
正当影虎拍着脑袋才想通的时候，伯阳起身从木桌离去，摸了摸正在熟睡的白猿，便向林子深处走去……
“去找你的机会聊聊！”
影虎闻言更是狠狠的拍了一下脑袋上的头盔，这一上山就把人给忘了，不过转瞬一想，凭着星楼的修为，又能有什么事？
……
灯火渐弱，伯阳凭着记忆向仙树下走去，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到心情烦闷的时候，都会走这条小路去仙树下静坐上一会儿。因为他最亲的爷爷就葬在那里。
没有墓碑，没有贡品，却有那棵高耸入云的仙树遮风挡雨。
五年不曾踏足，杂草也长了不少。一路行来，四周暗暗潜藏的山间野兽都悄无声息的四散而去，只有轻微的草动声证明此处并没有这么安静。
“人有的时候是不如野兽的，至少它们明白实力的差距，不会做飞蛾扑火的事情，而人呢？纵然渺小如蚂蚁，也要做硬撼大树这样的可笑之事。不过这也正是为人的乐趣。”
下山前曾答应过师父两个条件，徒手挖一处洗剑池，以及除去山中那只杀了不少修者的虎王。
每当夜不能眠的时候，他都能回想起当时手上和身上的痛感，无时无刻都在坚信自己的等待必然开花结果。
走了许久，终于到达记忆中的地方，拨开遮住视线的树枝，那是伯阳第一次打量眼前这个负手而立于树下的女子。
纵然是借着荧光也不难想象那拥有如此背影的女子会有一个怎样的倾城容颜。
飘动的罗裙与如瀑的长发，让此间平常的山风都有了不少的韵味。斜插在左右的罗刹与墨痕这两柄让世人趋之若鹜的宝剑，此时却甘愿沦为陪衬……
“看来定军候这次的交换并没有亏多少。”
伯阳放低脚步，走到星楼身后不远处便止步不前。酒馆一战，失去意识之前，他能感受到那澎湃的元气暴走，看来那个黑衣人是丧命在了星楼的手里。
“听爷爷曾经说过，前周湮灭的第二年，在山上遇见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小姑娘……”
伯阳深吸一口气，将此间的味道深深刻在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那次闲聊。毕竟能在幽山上准确找到仙树的人，少之又少……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星楼虽然说得轻声细语，但是却有着不可置疑的力量。
唰
罗刹剑破土而起，漆黑的剑身融入到黑夜中，消失不见……
“不怕……才怪”
这世间没有人不怕死。
“酒馆内等你们，而且那酒馆主人现在换成我了！”
言罢，星楼同墨痕消失不见，只留下心如刀绞，一脸肉痛的伯阳。
俯身三叩首，起身擦拭粘在额头处的泥土，触摸到那让他遍体生暖的印记。
“确实到了离开的时候，如果您真的有灵的话，那就祝我完成心中所想吧！”
转身离去，只将背影留给仙树，此去一行，没有退路。
……
“真的要走么？”
伯灵眼中含泪，一脸不舍的模样确实惹人心疼，而一旁的伯晚虽然没有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却也静静的看着伯阳，眼波流转，似是在倾诉这无尽的话语。
刚刚重聚，便又要分离。
“不许在周国拈花惹草，若是让我知道了，定然让你们好看！”
伯阳心中刚刚称赞伯晚这个蛮丫头文静了不少，就被这一句话生生打住了念头。更是瞥见她不断松握的右手，只觉裆下一紧！暗自用力，狠狠的将脚放在一旁偷笑的影虎的脚上。
“黎明将至，尔等下山去吧。”
似是不忍见徒弟离去，鬼谷子一直都没有面向，眼中只有身前这一片不算宽阔的洗剑池。
三人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在姐妹二人的目送中，消逝在下山的林间小道上……。
“停滞了这么多年，终于再次转动了么？”
清晨的光落在鬼谷子的身上，而他却不知在和谁说话，可能是一句幽幽的呢喃之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