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借三年命

　　不知从何时起，幽山成了人们口中的修道圣地。或许是不算高的山上耸立着一棵入云的仙树吧，才引来无数修者的前赴后继……
　　贼着眼睛四处打量着，看着周围是否有新来的修者。这是牛二来到无名城五年以来，唯一能持之以恒的事情。
　　凉风顺着衣袖钻进怀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看来今天并没有新面孔，幽山脚下，无名城外，三五个白胡子的老道士盘坐在他的不远处。五年来，雷打不动的位置，让牛二打心眼里佩服这群修者。
　　“老爷子，您都这把子岁数了，还是在幽山外晃悠着，怎么就不上前几步，入幽山之内修习呢？”
　　修者对于天地元气的感应要强于普通人数倍，牛二的师父对他说过。连他都能感受到山脚下的元气要比平常之地高出一倍之多，更别提幽山之上了……
　　胡子花白的老道士眼皮都没动一下，这样的道理连牛二这个小雏都懂，他岂能不知？不过这幽山是寻常人能进去的么？
　　“六年前路过无名城，见城内聚集了众多的修道之人，商议着一起入幽山修习。可……”
　　老道士一声长叹，思绪拉扯，陷入了六年前的那场吵闹的入山盟会中去……
　　牛二听言，抬手抹干净正在流出的鼻涕，一下子来了气力。正是听说了那场祸事，他才来到这无名城，只不过几经打探，城中的人不愿提起这件事。
　　“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的开往幽山，如今回想起来，能参与其中，也算是幸事一件！不过却是一夜的时间，能安然下山也就十几人，其中一些更是落得个一生残疾的下场！”
　　老道士回想起来，额头不禁冷汗直流，浑身仍是止不住的微颤。
　　“难道是有鬼？”
　　牛二不禁想起师父说过，幽山一地，原是前朝古都，因为天罚降世，数万人都落得惨死！瞥了一眼眼前的幽山，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是开了灵智，有了道行的猛兽！是比鬼魂更加可怕的东西！”
　　老道士言罢，便不愿再去回忆那些血腥的场面，重新敛神，进入了修行之中！
　　牛二也是咽了一口唾沫，猛兽他见得多了，可是能杀死修者的猛兽……思至此，便摇了摇头，不敢再多想，转身向城中走去，心里盘算着，明天便收拾行李离开这个鬼地方！
　　嗖
　　两道奇怪的影子从牛二的头上掠过，吓得牛二直接跪在地上，嘴里不住的念着饶命……
　　……
　　牛二眼中奇怪的身影正是伯阳几人。星楼左手执双剑，右手拎着伯伏开路，影虎背着伯阳紧随其后。
　　至于奇怪之处，怕是牛二日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四人能以如此奇怪的姿势赶路……
　　前行开路的星楼虽然拎着伯伏这个累赘，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速度，身形十分的轻快敏捷，让跟在身后的影虎有些吃力。
　　本就入了夜，之前还能借着月光认路，可这幽山中树木紧凑，枝叶层叠，让月光变得更加稀缺。此时一行人进了幽山，纵然是伯伏这样常在山中行走的人也有些吃力。
　　示意星楼慢下来后，伯伏在怀中摸出了一只铜铃。清脆的铃声从伯伏的手中传出，身后的影虎竟然能感受到微弱的力量，以伯伏为中心向四周散去……
　　心中大叹铜铃妙哉的同时，周围昏暗的林丛中想起的悉索的声音，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早年上山打猎的时候，可是没少受过这样的折磨。
　　那是野兽穿行的声音！
　　“大人……”
　　抬手打断影虎的话语，星楼此时也是眉头紧锁，双剑此时换作左右双执，灼热的气息自剑中缓缓溢出……
　　一声猿鸣响起后，周遭瞬间变得沉静了许多，几个呼吸之间，一只浑身白毛的巨猿在不远处的林中穿行而来。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到了四人身边。
　　“小白，快带我们去见师父……”
　　那浑身白毛的巨猿似是能听懂伯伏的话，喉咙中呜咽了几声，便将伯伏三人抓在手上，就像握着桃子般简单。
　　又对着手执双剑的星楼长啸一声，便转身跃去，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转瞬消失在了漆黑的林中。星楼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却并未着急跟在白猿的身后，而是向着另一个方向，鬼魅的身影在林中几个腾挪便没了踪影……
　　树叶上残留雨水不断的击打在影虎的脸上，自山脚一路而上，他的注意多半放在背上的伯阳身上。微弱的喘息声在耳边愈加的稳重了不少，也让影虎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白猿的身子重重的落在地面，一改先前的漆黑，周遭的树上挂着数盏明灯，将林中的空地照的通明，两名白衣的女子在灯下显得十分扎眼，似乎是在等待这众人一般……
　　跳出巨猿的手掌，双脚刚刚触地，背上的伯阳便飘然而起，向灯火深处飞去。
　　“影虎大哥别急，是师父他老人家出手了。”
　　伯伏话语让影虎的心彻底的放下了，而说完后，整个人便如虚脱般瘫软了下去。
　　……
　　伯阳的身子落在了灯火的尽头，一位老者的身前。见到爱徒血染胸襟的模样，老者眉头微皱，双指成剑，轻点在伯阳的额头，一缕白光自指尖而出，透进伯阳的脑海……
　　一个梦，伯阳知道这是一个梦，因为眼前的场景无数次出现在他熟睡之后。一名孩童与一位老者在树下嬉闹的场景在他的眼前显现，不自觉的双眼蒙上一层薄雾。
　　场景忽然变幻，胸口的剧痛让伯阳低头望去，血红色的莲花在衣襟上绽放开来，长剑透体，在莲花的中心处冒了出来，四肢开始麻木，意识逐渐消散……
　　“不要！”
　　伯阳忽的挺身而起，双手在胸口处胡乱的摸索，却并未感受到长剑留下的伤口。但是胸襟上的湿润却是实打实的被血浸透而成。
　　“醒了就好……”
　　老者背对着伯阳，面向着身前的池子，沙哑的嗓音显得格外的疲惫，但身形却是十分的挺拔……
　　伯阳对着老者的背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又落寞，并未打断老者的话语。
　　对于自己的弟子，老者再了解不过。深知自己的爱徒已然下了决心，自己这个师父能做的也只有尽全力帮助了吧。
　　“虽然解决了你这麻烦的身子，但是以后的路还要你自己走，为师能给你帮助不多。无论成败，记得你答应过为师便好”
　　“弟子谨记！”
　　久居山野之人，不闻天下之事，初遇鬼谷的伯阳并不知道这个老头的身份。除了修为高绝，学究通达之外，这个朝夕相处的人在啃兔子腿的时候，也会弄的一嘴油，爱捉弄人，爱开玩笑……
　　这个亦师亦父的人，更加像一个老朋友。在他的面前，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安全感。
　　可山下的五年，伯阳听过太多对鬼谷由衷的赞美，神乎其神的传说更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可那个被称为天下之师，神剑之主的人，如今为了他在幽山之上固步自封十一年。
　　纵然是圣人，又有多少个十一年？
　　无尽的话语，却只能涵盖在心中，伯阳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眼前的这个人，只有深深地叩首！
　　老者长叹一声，转身扶起跪在地上的伯阳，苍老的脸庞漏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世人口中敬畏的鬼谷先生，此时也不过是一位疼惜爱徒的老人。
　　一老一少之间并未太多言语，二人在池边落坐，任由幽山之上的虫鸣草动在此间回荡。
　　幽山之上的晚景伯阳再熟悉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打记事起，身边就只有爷爷一人，八岁之前，是他最快乐的日子。
　　山间追逐野兽，树下盘坐修炼，单调的重复却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也是八岁那年，一如往常的日子，却成了他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那一人一剑，也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一生。
　　爷爷死了，本该一同命运的他却奇迹般的活了过来。抱着爷爷的尸体，在那颗仙树之下，度过了幽山上最为冰冷的一个冬天。
　　在冰雪消融之时，阳光最为温暖的那一日，遇见了身边这个让他重燃希望的人……
　　传道解惑，倾囊相授。修为的提升让他心中复仇的焰火燃烧的更加的猛烈，不顾阻拦的下山而去。
　　可离山不远，数年的修为便消散如烟，生命急剧流失。真是造化弄人，原来他这条命之所以苟延残喘，不过是机缘巧合借来的而已，付出的代价便是终生只能在这方寸之间……
　　“二十年前，我曾亲眼目睹此处变成人间炼狱。也见到这死地中的一处生机，此后辗转九年，重游故地竟然让我在这树下遇见了你。看来你是被那位前辈选中传承衣钵的人，所以今天我以仙树为本，赋予你三年生机！”
　　鬼谷言罢，轻点了一下伯阳眉间的印记后，竟放声大笑起来，虽然让伯阳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这山下五年，可是全凭着师父的丹药续命，其中的代价他自然知道，一颗丹药，便要耗损数年的修为！
　　虽然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过却不在需要师父耗损修为了，想来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师父这大半夜您可不要这样笑了，这深山老林的，旁人听着怪吓人的！”
　　打断鬼谷笑声的正是先前站在灯下的两名白衣女子中的一个，手中捧着一叠干净的衣衫，站在二人的身后。一脸无奈的样子在灯火下显得十分可爱。
　　尴尬的咳嗽两声，鬼谷幽幽的念叨了一句“这孩子怎么走路没声音。”后，便在一旁摸出一根树枝，在身前的池子自顾自的拨弄了起来……
　　“伯灵，以后不许这样跟师父讲话。”
　　伯阳嘴上责怪了她几句，脸上的表情可是将他给无情的出卖了。这样的场景他可是见过不少。接过伯灵拿来的衣物换上后，便询问开来。
　　“小伏这小子跑哪去了？怎么不见他人。”
　　拿起师兄换下的衣服后，伯灵努了努嘴，便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的瞪上伯阳一眼。
　　伯阳耸了耸肩，心道这妮子还是那个臭脾气后，正欲跟上之时，一旁正在低头拨弄的鬼谷说道。
　　“树下那女子是你们带来的吧，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疑惑片刻，当即知道了女子是谁，伯阳应了一声后，便跟上了伯灵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