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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山野市井总来客 / 番外 女先生

番外 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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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新朝建立不过二十年,各地到处都是反抗的起义军,朝廷派来的士兵挨个地方巡逻,到处人心惶惶。可能是被起义军打怕了,皇帝就鼓励人们多读书,重文轻武,读书的人上哪去都能有特别好的待遇。皇上觉得大家读书了,聪明了,就不会做傻事,文人多了,会打架的人也能少了。而且啊,不分男女童,只要去了学堂,上面就给粮食作为奖励。我家穷,加上四处打仗,没几处能种的地了,我娘又两胎都是女儿,为了上面奖励的那点粮食,家里人把我和姐姐都送进了村里的唯一一个学堂。
  学堂里教书的是个女先生,五十来岁,看着像八十多,头发不是白,而是土灰土灰的,夹着白发丝,黑发丝,脸上褶子一道道垂下来,跟块被犁过的地皮似的,眼睛像蒙了土的珠子,一点精神没有,看了就让人犯困。无论春夏秋冬,全身都严实地裹着衣服,加上她不苟言笑的态度,连苍蝇不敢往她那飞。她的学堂还有个规矩,凡是登记了来学习的,一定得把课上满了,才能得着全部的粮食奖励,否则只能拿一半,地里家里那么多活要干,哪有时间让孩子成天光读书啊。因为这个,村里人人都不待见她,可是没办法,全村子就那一个学堂,就她一个会读书认字的,为了粮食,也就忍了。
  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谁喜欢天天坐在板凳上“之乎者也”呀。我跟着朋友们,成天想着怎么晚去学堂,迟到一会,就能多玩一会。后来女先生也聪明了,知道我们故意迟到,就改了上课计次的法子。本来是规定每个孩子要上够五十天的学,一天四个时辰,后来改成了每个孩子要上够两百个时辰,她在学堂后面的墙上写下每个人的名字,每上一个时辰,就在那人名字后面画一个圈,等画够了两百了,也就可以离开了。两百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村里有几个勤奋好学的,不出两个月就上完了学,跑到更远的地方求学去了,说是要去当大官。但更多的,还是像我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淘气孩子。
  我虽然不爱去学堂,但从来都是一旦干什么事,就一定得干完。眼见着名字后面就要画满两百个圈了,但那时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起义军被打服了不少,上面又给平头老百姓那么多好处,也没人想支持起义的人了。打仗的少了,土地多了,也不像之前那么缺粮食,上学堂奖励的粮食,也不再被看得那么重了,先前还是家里大人拿棍子赶着孩子去上学,现在也不管了,很多小孩子们索性不去上学,偶尔去一次,也是为了在学堂里捣乱玩耍。
  我没什么事做,稍微大一些以后,也不爱跟着那群淘气鬼到处耍,就开始更勤奋地去学堂,因为我发现,读书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平常看月亮,不就像个大饼,像个球,竟然会有人用“玉盘”、“蟾宫”来形容它,实在是巧妙,日子久了,还能帮新入学的孩子答疑解惑,颇为自豪。但姐姐与我相反,比起读书,她更爱针线女工,她觉得没见过女人当大官,女先生读那么多书,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女人还是嫁个好人家最重要,生几个孩子,老了也不寂寞。在女先生门下学习多年,我仍是喜欢不起来她,她似乎也不喜欢我,毕竟我拖了三年,时辰不仅没上够,还因为捣乱被罚加了好几个时辰。但听到姐姐这番话,还是为女先生感到不公,但又隐隐觉得姐姐说也有些道理,女先生没孩子,又不受待见,连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不禁觉得她有些可怜。
  那年我十三,姐姐及笄,她与邻村一位青年成亲了,据说青年有在都城的亲戚,家境不错,姐姐的婆婆是开服饰工坊的,姐姐嫁过去,就接手了工坊,成为了老板,生活美满。我为她感到高兴。
  我十四岁时,姐姐生了给婆家生了个儿子,全村被请去吃喜酒,除了学堂里的女先生和我。因为风俗原因,娘家的妹妹是不允许去姐姐的婆家的,我只能独自去学堂,与女先生在空荡的学堂里面面相觑。
  终于,学堂里的书都被我读完了,女先生以各种名义惩罚我的时辰数也被我补了上来,再上完最后一堂课,我就能带着剩下的粮食回家,再也不用上学了。这天,有很多人跟我一起来学堂,他们坐在板凳上,看着那面墙,捂着嘴,笑嘻嘻地。诺大的前面上写满了名字,有的后面画了两百个圈,有个只画了几个,而我的名字后,画了额外多的圈,比别人长出好多,十分滑稽。课程结束,女先生拿着有些秃毛的毛笔,蘸饱了墨,飞快地在我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圈,但这个圈额外地圆。她似乎在生气,画完后,问我:“刘江雪,你姐姐什么时候来上课?再不来我就把她名字划了,粮食不要了吗?”
  本来我已拿起书本,准备离开了,被问得一愣,无论是姐姐结婚的消息,还是生子的消息,似乎没人告诉过她。半推着学堂的大门,我扭过头,呆呆地说道:“姐姐她,已经结婚生子了啊……”
  “后来呢?”司空荃窝着高大的身子,和一群小孩子一起围坐在小板凳上,中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故事还未讲完,司空荃好奇地问。
  “我走时只隐约听她说了句‘难怪’,”老婆婆摇摇头,“年少不懂事啊。”
  “刘婆婆,那那位‘女先生’后来如何了?”司空荃继续追问道。
  “后来最早学出去的那几个孩子,其中真有人当了大官,回乡重修了学堂,他本想把女先生接去都城,但被拒绝了。村里看学堂里真的出了大官,人们又开始催着自己的孩子去读书,女先生一人忙不过来,便请我去帮她,我当时既不想和姐姐一样早早嫁人,又没想好自己要去做什么,就答应了。”说到这,老婆婆笑了起来,“结果几十年过去,我还是没想好做什么更好,就一直在这里帮忙了。”
  “先生,该上课了!”稚气未脱的少年掸掸发皱的衣服,不满地站了起来,“一有陌生人来,您就讲这个故事,我都听了好多遍了!”
  “还有你!”少年指着窝在小板凳上的司空荃,凶巴巴地说道,“你不是木匠吗,赶快把桌子椅子修好,我们要上课了!”
  “哪里来的小毛孩子这么没礼貌!”司空荃“腾”地一下站起来,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是厨子,是天下第一的厨子,不是木匠!”
  桌子应声而碎。
  不知是被司空荃高大体型吓到,还是被他弄出的声响吓到,少年扁扁嘴,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少年咬咬牙,终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在小孩子面前,司空荃吃了一瘪。他不满地“啧”了一声,转身收拾起无辜桌子的碎片,走去学堂外,安静地修理起来。
  夕阳西下,孩子们都放学回去吃晚饭了。他把学堂里松动的桌椅都加固了一遍,照这样,就算用到孩子们长大都一样结实。突然感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司空荃以为是刘婆婆,刚转头,只看到一个跑远的少年的身影。而自己的身后,放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司空先生,你游历天下,见多识广,就真的没听说过那么一个人吗?”站在一座坟茔前,老婆婆摸着写着“女先生”三个字的墓碑问道。
  司空荃摇摇头,说道:“不是没听说过,而是听说过的人太多了,无法知晓是哪一个。徽兰之战已经过去了六十余年,遭首下之刑的又何止千万……”
  “那如果有一天,你听到了她的故事,查到了她的名字,能不能……”
  “算了,”刘婆婆自顾自地说道,“就这样吧。”
  “谢谢先生愿意将这个故事听完。”
  “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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