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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狂兽之眼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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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在进门前受了刺激,一路上又回想到了那天晚上的恐怖梦境,琥夜的情绪变得非常暴躁,她自己还没感到到这一点,直到她飞起一脚把库房的门踹开。
  她震惊了。屋里没有人在,但是这个房间——墙上钉着牛骷髅,铺着斑驳皮毛的椅子,肮脏的大油布,散落的金属零件——和梦中一模一样。她像梦游一样跨进了门坎,巡视周边的物件。突然一声犬吠传来,琥夜意识到自己正处于现实世界,她依旧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透明的,泛着淡淡的红色。她像惊醒了一般抬起了头,寻找犬吠的来源。房间并不大,掀开大油布,一排杂乱的、锈迹斑斑的牢笼下面,是一双双圆圆的、亮晶晶的大眼睛。笼子里的小狗发出了呜咽的声音,而有的猫咪弓起了背,发出嘶嘶的警戒声。
  “天呐……”琥夜感慨着,连忙去打开笼闩。谁知有的笼闩竟然还上了锁,看笼子里的动物,可能是比较贵重的品种。琥夜切换成了游离态,身体变得透明,而手里出现了黑色的剑,剑握在自己手里格外沉重,她艰难地举起剑,就像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抡起一把十来斤的斧头一样,然而手起剑落,劈歪了,锁没劈开,倒是把毛孩子们吓了一跳。琥夜不甘心,又试了几次,花了五六分钟才开了一个锁,这让她怀疑起自己的质量,是不是宝剑已老,削铁如泥已经是回不去的过往了……琥夜一边劈,一边还安慰着笼子里受惊的动物们,不一会儿就累得跪在地上气喘吁吁,和笼子里的动物们面面相觑。她捡起地上被劈开的锁,看着被插在锁头里被劈断的钢条,突然计上心头:“既然动物们被锁进了笼子里面,那么这把锁必定被打开过,我可以把东西恢复到一定时间之前,也就是我可以用我的魄力打开这些锁。”
  琥夜手里坏掉的锁在她的注视下重新变成了一把完好的锁,随着“喀嗒”一声响,钢条从锁头里面弹了出来。
  琥夜露出了满意的笑,随后,一排锁在她目光所到之处纷纷弹开。她恢复成了化合态,挨个打开笼子,看着动物们从笼子里面跑出来重获新生,她感觉自己像个英雄。
  当她看着动物欢快的步子走向门口的时候,笑容僵在了脸上。
  门口,站着那个人。他脸上的表情从诧异变为愤怒,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琥夜,污言秽语从他口中爆出:“你踏马在老子家里搞什么!”
  这么一句话像一桶油漆一样泼在琥夜内心写着台词的小黑板上,令她言辞破碎不知从何说起,她原本结合社会主义价值观已想好了许多斥责的大白话突然就在喉头销声匿迹,慌乱之下,她突然抓住了要点,她冲着男人吼道:“你踏马打疫苗了没有?!”
  男人一愣,随后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关你屁事!给老子滚出去,不然老子**你!滚!”
  琥夜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但自己闯入别人的地方还坏了别人的事确实也不太对,一时之间离开才是唯一应该做的。在出门的时候,琥夜看到他脸上结了痂的伤口,在铜铃般的眼睛下面仿佛一颗不起眼的红痣。
  回到家里,琥夜瘫坐在沙发上,委屈巴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支吊灯。
  一个书包“嘭”一下落在了沙发上,把琥夜震得几乎弹起来。言叶与琥夜四目相接。
  “干嘛呢?一副丧样。”言叶说。
  “你还问我,我这么丧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帮我忙。”琥夜抱怨道。
  “呵,你怎么知道我没帮?”
  “你不知道我今天都经历了些什么……”
  “我并不想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你经历了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多经历一些事情,无论好坏,对于这个世界的常识,你需要花费时间去积累。”言叶像个教育家一样说道,“而我呢,已经以最理智的方法获得了你要的结果。”
  “我要的结果?”琥夜从沙发上坐起来,“你让他去打疫苗了?”
  “确切地来说,他已经主动去接种疫苗了,目前已经接种了第一针。”言叶不紧不慢地陈述道,“我本想去疾控中心查一下记录,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他。因为你的共享视界我确认是他没错。”
  琥夜虽然内心暗呼“高明”,嘴上却倔强地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他进去就一定打了疫苗呢?”
  言叶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怀疑,拉开了大书包的拉链,从包里挖出了一台相机。打开相机相册,言叶把屏幕放到琥夜的面前:“你看这个人是不是他?”
  照片里的人穿着一件看起来很久没有洗的黄色衬衫,虽然只有一张侧脸但脸颊上的血点依稀可见——确实是那个人没错了,他手的抛物线方向有一枚在空中的棉花球,估计是打完疫苗用于止血的,就这样被他随手丢弃了。
  画面又切换到另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狂犬疫苗登记表,“长盛生物”打头,下面是接种人以蹩脚的字迹登记的姓名,年龄,职业,伤口暴露情况等信息。从信息上来看,和那个人完全吻合。
  “为了取证,我对医生谎称我被狗舔了屁股,趁着他去找消毒药品的时候偷拍的登记表。”言叶一整张脸都写满了委屈。
  琥夜皱着的眉头一下就被笑开了,由衷地说:“哥你真厉害,谢谢你啦。”
  “作为回报,你跟我讲讲,你今天经历了些什么。”言叶的眼睛里面冒出了好奇的光。
  “她呀!”风无影又突然上线插嘴,“差点被抓起来哟!”
  随后风无影就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们在汽修厂前面的遭遇。
  言叶耐心地听他说完,又问了琥夜她接下来所做的事情。
  听琥夜一五一十地说完后,言叶像是开启了家长模式:“首先,不可以讲脏话;第二,尽量不要和地痞流氓之类吵架讲道理,骂人你骂不过他们,你的科学道理他们也多半听不进去,说服他们不是你能做到的事情,如果坚持这样做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那如果,”琥夜看了一眼旁边的风无影,“我的时间是无限的呢?”
  “那你应该用它去做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事情算是有意义的呢?”
  风无影用扇子敲了敲言叶提醒道:“对于她来说,‘有意义’到底是什么现在根本无法下定论。就算是普通人,也很少有人在十几岁的时候知道自己这一生想做什么;不妨等阅历多一点再去决定未来的方向。”
  言叶觉得他说得也挺对,但又补充了自己的观点:“有很多方向可以选择,那是每个人的自由,但也应该加以正确的引导,自由是建立在不妨碍他人的基础上的。”
  “她被精魂社的干事们盯上了。”风无影说。
  “你们精魂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人类在教育。”言叶把相机放回包里,“人类的社会是很复杂的,不是徒有人类的外表就可以融入其中。”
  面对一根精魂界的老油条,还有一位人类社会的老干部,琥夜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小跟班,更要命的是,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她两边的技能都得学。
  “我想救出那群小动物们。”琥夜以一种求助的眼神看着言叶,她想知道这是否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言叶慢条斯理地说道:“琥夜,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个人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如果他是一个屠宰场的屠夫,他杀猪取肉只是在履行他的职责而已。猪是不是很可怜?——是很可怜,但在餐桌上人们看着大排和蹄膀会去谴责屠夫冷血无情吗?——大多数不会,他们只会在意盘中餐是否好吃罢了。也许那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情纯粹是因为心理变态,但也有可能他遭遇了什么变故,不得已需要以此谋生或者养家呢?”
  “超纲了超纲了。”风无影又说道,“善恶是非这么复杂的事情,你让一个与世隔绝上千年的精魂去判断,这太难了。更何况,精魂本身对于世间万物的观点就是有偏向性的。”
  “我知道。”言叶接着说,“我是想告诉她,世间鲜有纯粹的好坏。”
  他们俩的话让琥夜觉得更加迷茫了,她鼓起勇气提出了一个应该不会错的提议:“哥我想养猫!”
  言叶先是一愣,随即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向庭院跑去,一路声音带颤:“爷~爷~琥夜她想养~猫~”
  “藏不住了,这个猫奴。”风无影一脸鄙视地看着庭院里毫无尊严地哀求着爷爷的言叶。
  “既然那么喜欢,以前没有提过要养么?”琥夜问道。
  “应该是不想给爷爷添麻烦吧。”风无影说,“男人有时候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你的提议给了他一个正当的理由。”
  琥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喜形于色,然而忽然想到作业还有一堆,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于是起身准备去写作业了。
  风无影叫住了她:“喂,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琥夜一秒变脸:“明天吧,今天的信息量好大,我需要时间去消化消化。”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风无影此刻像是个面对青春期女儿的老父亲般无助。
  等琥夜进了房间,风无影打开了折扇,只见自己的周身缠绕着许多思绪。自由怎么可以被这些尘世间情绪所困扰呢?风无影扬起了风之刃。
  正要落扇之时,言叶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很漂亮啊,你不觉得么?”
  “我是自由的,不应该被这些思绪所扰。如果不是这样,那我枉为自由之魂。”风无影说。
  “我倒不觉得‘自由’意味着无拘无束。”言叶尝试着去触摸那些情绪,但它们是空灵的物质,无法被凡人所触及,“‘自由’可以是一种能力,在身处纷繁复杂的局势下依然可以放下一切全身而退的能力。”
  风无影合上了折扇,笑了一声说道:“言叶,你总是能够说服我。”
  言叶被夸之后顿时膨胀,挑起一条眉毛说:“这说明你们精魂有魄力,我有魅力啊!哈哈哈哈……”
  一周后,家里多了两只猫——都是捡来的。本来是打算只养一只的,但是琥夜在捡回来一只白手套橘猫以后,言叶觉得自己应当拥有自己的主子,于是从学校也抱了一只。
  言叶的主子到家的时候,琥夜尚不知情。琥夜那天躺在沙发上准备打开电视机看电视,却发现屏幕动了!黑漆漆的屏幕里面伸出一只猫爪子!这可把琥夜吓得不浅,定睛一看,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对黄绿色的眼睛——那是一只坐在电视机前面小憩的黑猫。
  两只猫分别有了自己的名字。橘猫叫琥珀,黑猫叫煤球,显而易见是根据颜色来取的名儿,琥夜觉得要和自己的主子有一家人的感觉,所以选择了名字里面的“琥”,正好猫咪是橘黄色的,是常见的琥珀色,也就叫“琥珀”了。言叶说他的猫在夜色中自带隐身技能,以后搞不好可以做特务的那种,但是特务的代号又不能太吊,以免被人揪出来干掉,所以“煤球”这个散发着乡土气息的名字非常适合这样一只寄寓了主人无限期待的猫。
  自从养上这俩主子以后,每日回家吸猫就成了言叶和琥夜的精神动力。
  两周后的一天,琥夜做完了作业,躺在沙发上看新闻。看新闻是老师布置的任务,但琥夜明白这段宝贵时间的核心应当是吸猫。言叶今天洗碗,此刻她可以左拥右抱,独享双喵。
  “今日,警方接到群众报警,在本市西北郊区一处废弃汽修厂内,频繁传出动物叫声,并伴有恶臭……”
  琥夜和猫们都竖起了耳朵。
  “——经过调查发现,室内有一具男性尸体及大量动物……”
  “哥你快过来看!”琥夜喊道。
  “什么大新闻啊。”言叶从厨房探出脑袋瞅了一眼电视机。
  “哎呀你快过来看呀!”琥夜催道。
  穿着围裙的言叶一路小跑地来了,手里还搓着一只盘子。
  “经法医鉴定,该男子疑似死于狂犬病。在此提醒广大市民群众,在被动物咬伤后请及时处理并接种疫苗……”
  看到电视里案发场景处厚厚的马赛克,言叶停下了搓盘子的节奏,一脸震惊地说:“脸都被……咬掉了……么……”
  “就是那个人!可为什么他接种疫苗了,还是发病了?”琥夜问,“哥你没有骗我吧?”
  “如果我说了谎,皇天在上,天打雷劈。”言叶举起糊满洗洁精泡沫的橡胶手套发誓道,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发誓的手势变成了名侦探灵光一现的手势,“不过好像最近,狂犬病的发病率有点高,这好像不是本周第一例了。”
  “疫苗有效率不是接近100%么?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其实现在的话,被动物咬伤抓伤要打疫苗已经是一个常识了。”言叶又搓起了盘子。
  琥夜仰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问言叶:“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因果报应呢?”
  言叶一边搓盘子一边往回走,嘀咕道:“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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