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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将军，别来无恙。”
略带叹息的声音出自武皇之口，屋内的狂风停了。
黑袍放下挡在面前的双臂，这才看清，只有四颗黯淡夜明珠摆在四角的阁楼内，到底是什么。
四面八方延伸出来的黑黝黝碗口粗的铁链末端盘连在一起，锁着，一个人。
姬长青轻轻拍了拍挡在自己面前黑袍的肩膀，黑袍迟疑地在原地未动，姬长青轻声道：“让开吧，暂时没事。”
黑袍迟疑一下，最后还是选择让开，不过就在让开的一瞬，他凝望着那被九条玄铁铸造而成的铁链锁着的中年汉子，眉头皱紧。
“狗皇帝，拿命来！”
随着卡拉卡拉的声音，一道人影伴着狂风朝着姬长青和黑袍袭来，如临大敌的黑袍瞬间化作一片黑烟遮挡在武皇之前。
砰！
九条铁链绷的笔直，被铁链锁着的那名汉子停在黑烟之前三步！
“卫将军何苦来哉。”
姬长青穿过黑烟，稳稳地站在披头散发的汉子面前，望着面孔狰狞的汉子，背着的双手伸出一只，轻轻拍了拍汉子的脸颊。
汉子一双赤红色的眸子透过乱发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若不是脚下的大阵源源不断地向玄铁链中灌输雷霆，那位气定神闲的武皇早就成了自己掌下亡魂。
“卫将军，难道不想要那定军幡了么？”
“定军幡”三个字姬长青咬的格外地重，这三个字如一柄大锤砸落在披头散发的汉子身上，气如长龙的卫将军顿时泄了气，瘫坐在地上。
“这才对嘛。行了，到外面守着，黑袍。”姬长青摆了摆手说道。
如释重负的黑袍从黑烟走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诺”了一声，便又化作黑烟从门缝中飘出。
“卫将军乃国之栋梁，困于此地也已多年，朕，于心不忍，如今有一事托付于将军，不知将军可愿？”
阁楼内再无他人，姬长青也放下了武皇的架子，轻轻用脚扫了扫脚下青砖上的灰尘，拍拍屁股便坐了下来，与那蓬头垢面的卫将军对视。
双目无神的卫狮虎缓缓抬起头，岁月的沧桑在他的脸上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胡子拉碴的他，很难让人联想到八境高手的身上。
“定军幡。”
没有多余的话，姬长青明白，这就是他的条件，没有答话，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三指轮点膝盖，骤然间三指猛停，像是决定了什么，他开口说道：“定军幡可以给你，但是要事成之后。”
卫狮虎突然发难，一头乱发无风乍起，阁楼内的地面突然金光大盛，繁复的纹路受到刺激，寂灭的雷霆顺着铁链注入卫狮虎的身子，“现在！”
常年的幽禁让曾经叱咤疆场的将军变得不善言辞，唯有一身血气方能证明，此时的他出离的愤怒。
面对强行运气的卫狮虎，姬长青并未害怕，他笑着看眼前的他运气，被雷霆击散，周而复始。
“行啦，卫将军，定军幡可以给你，不过为有所保障，只能给你副幡。”
所谓的定军幡不过是当年威武军的军旗，之所以成幡，便是武皇命命黑麟军将威武军尽数坑杀，又命天下术士齐聚望京，拢其将士之魂囚于威武军的军旗之中。
如今，威武军只活了一人。
“当年一役，威武军全军覆没，非朕之责，实乃龙象兄咄咄逼人，竟想要朕的位子，这才没法子，还请狮虎兄尽弃前嫌，为国效力。”姬长青耐心的劝慰道。
卫狮虎像是被触了逆鳞一般，状若疯狂地喊道：“他的事何及家人！？更何况那曾经替你打下天下的十万大军！？那可是十万条人命！人命啊！……他们又没参与其中。”
卫狮虎的声音由高到低，由高亢逐渐低沉，方才血气方刚的军中猛将，如今不过迟暮老人，没有什么血色残阳，也没有什么满天星斗，只有这如同囚笼一般无尽的黑暗。
姬长青脸色落寞，说到底，若是有法子，谁愿意赶尽杀绝？帝王家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唉。”
一声长叹，是对面前老将的诉说，亦是对自己无愧的解脱。
“说吧，什么事。”
这么些年了，要说岁月这个东西真的厉害，能让一个人放下一段痛，早已想开了的卫狮虎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罢了，强装的愤怒没有作用，那不如就顺水推舟，那定军幡到手，也对麾下将士，有个交代。
这次轮到武皇姬长青久久不语。
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他缓缓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掸去龙袍上沾染的灰尘，双手交抚，恭敬地朝着坐在地上蓬头垢面的卫狮虎行了一礼。
轰然间，银雷坠落！
……
爱听故事的少女，故事的历经之人，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望着妙音阁幕帘背后有说有笑的少年少女，红衣掌柜有些失落，爱了百年的姑娘，有了意中人了。
“真他娘的该死。”
一口浓茶下肚，倚靠着廊桥栏杆放浪形骸的红衣掌柜一步踏出，这一步，直到妙音阁门前。
深吸一口气，脸上化不开的沉寂缓缓变为笑脸，一如铁匠铺子中，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抬手掀起纱帘，赵指鹿迈步进入妙音阁中，掩面轻笑的少女笑声戛然而止，一旁有些醉意微醺的少年摇摇晃晃，只能看见一袭红衣。
“呦，新欢？”
不讨喜的话吊儿郎当的说出，稍有些女子韵味的抬手兰花，食指直指少年。
少女轻咬着嘴唇，微微皱起的眉头说不出的美丽，赵指鹿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却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怎么，不想和我走的原因，可是因为他？”
被一句话乱了心神的少女默不作声，反倒是一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的少年认出了眼前这一身红袍的男人，可是能与那剑仙先生过上几招的人，他起身，作揖。
“见过赵掌柜。”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赵指鹿苦笑一声，火红的大袖一挥，笔直的手臂一弯，搂过少年的肩膀，他笑道：“玩笑，玩笑而已。那么紧张干嘛，看你这身子绷得笔直，放松。”
说完，他便带着少年坐下，自始至终，再未看少女一眼。
……
一身甲胄的卫狮虎站立宫门之前，身旁一匹老马，马鞍一侧，漆黑剑匣刻着两个大字，“威武”。
轻拍了拍马面，头盔之下黑白参半的须发随风飘舞，望向雾气重重的乾元大街尽头，卫狮虎叹息，“老伙计，又见面了。”
宫门两侧恭恭敬敬站立着两名士兵，站的笔直，皆因他是，卫狮虎！
从皇宫中缓缓行出两列将士，个个黑盔黑甲，手持长枪，远远望去，如两条墨线，其中护卫的，正是龙撵。
姬长青换上了最隆重的龙袍，沐浴更衣，只为老将军送行。
军列缓缓行至宫门外，一直延伸到乾元大街街口，龙撵上的武皇姬长青庄重地走到一人一马旁边，他缓声道：“恭送卫将军。”
听到这五个字，年逾半旬的卫狮虎老泪纵横，他猛一运气，踩镫上马，缰绳一拉，老马一声嘶吼，前蹄高扬，踏天！
一人，一马，一剑匣，似奔雷！
那一日，坊间传言，一黑甲猛将，骑马踏天出城而去，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