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碧螺清茶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柴田。”重瞳拔出霸王枪，指着漫山遍野的尸体，“小柴田，看，多么壮丽的场面，和解已经多此一举，这场战争，我们已经胜券在握。”
　　“重瞳前辈……”
　　“当然，”重瞳打断有理子的话，杀机毕露，“如果你也试图阻止我的话，我不介意让你成为他们的一员。”
　　“重瞳，你疯了！”上杉结衣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有理子还只是一个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
　　“重瞳前辈，”有理子平静地望着重瞳，不疾不徐，“在我从京都出发之前，委员长给我看了你的档案，竟然是一级绝密文件呢。”
　　“你看到了什么？”
　　“重瞳前辈出生在鹿城，父亲是个赌徒，游手好闲，经常拿家里的钱去赌。十岁那年，母亲身患重病，父亲却拿着救命钱去赌场输个一干二净，最终母亲在家中病死。十二岁那年，父亲被债主催逼，被迫自杀。而你，重瞳前辈，则被债主拿去抵债，卖给了平城的万氏家族。
　　在万氏家族里，你被当作最下等的佣人，但万家的三少爷万祢却对重瞳前辈情有独钟，许诺将来还你自由身。但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后，万氏的商队被流寇劫杀，万祢亦不幸遇难。没有了万祢的庇护，你被转手到了平城监狱干杂活。
　　在平城监狱，你结识了一个和你同龄的犯人，墨瞳。你和墨瞳结为知己，在封闭的监狱中成为彼此唯一的同伴。但，半年后，墨瞳的处刑日到了，而上司偏偏指定你为处刑人。
　　在处刑墨瞳之后，你对上司充满了愤恨，想要置上司于死地。结果被二代姬影发现并阻止，从此，你入住德川家，在德川太郎的教导下，你逐渐被感化，同时武功也突飞猛进……”
　　“小柴田，”重瞳眯着眼睛，金眸的光芒黯淡了一些，“你以为，提这些陈芝麻烂谷的事情，我就会被你感动得痛哭流涕么？”
　　“不，重瞳前辈，我从未妄想过感化您，因为我不配那个资格。”有理子踩着焦土，跨过尸体，向重瞳走去，“和您相比，我就是一个蜜罐中泡大的孩子，没经历过流浪，没经历过背叛，没经历过生死，我没有任何资格教训您。但我还知道另一个故事，想和重瞳前辈一起分享。”
　　“哦？你还知道什么？”
　　“有一个人，出生在今川城，是家中的长女，有一个小她四岁的弟弟。在她九岁那年，母亲因为不能忍受长期以来的家暴，杀死了父亲，她和弟弟因此成为了孤儿。两年之后，弟弟身患白喉，她卖身为契，还是不能救弟弟的性命。
　　当时正值天下大乱，群雄割据，雇主担心佣人会造反，便废掉了她全身经脉。十年之后，她逐渐长大成人，负责收取地租，因为办事公道，被推举为当地保民官。七年后，源平二家为争夺政权势不两立，剑拔弩张。当地百姓为避免战火波及，上万民书请愿，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她身为保民官，亲赴虎穴，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天下铸剑为犁，五十年太平无事。兵法家奉她为心战始祖，士卒百姓尊她为保护神，她就是最上家的义女，奥州保民官，最上义姬。”
　　“小柴田，”重瞳垂着脑袋，缓缓向有理子走去，伸出两指，抵在她的额头，“我真的，输给你了。”
　　霸王枪化作碎片飘散，重瞳昏倒在地，眼底的金眸彻底消散。
　　黑色的碎片从信玄的身上剥落，她挣扎着起身，“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柴田有理子，现任京都保民官。”
　　“大姐！”信廉从身后赶来，手里拽着武田公，“我把武田老头儿带来了，怎么处置，全凭大姐吩咐。”
　　信玄指向有理子，“平息动乱的是这位保民官，怎么处置，由她决定吧。”
　　有理子瞥了一眼武田公惊恐万状的脸，“放了武田公，保留甲斐的番号，他们想加入委员会的话，欢迎；想离开的话，不送。”
　　“呸！圣母婊，”武田公非但不领情，反而啐了一口，“亏你是织田一族的后裔，先祖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以为放了老夫，老夫就会感激涕零么？不！我还会……”
　　“啪！”有理子一巴掌打在武田公的脸上，“别倚老卖老了，看看地上的尸体，哪一具不是你们甲斐战士的遗骸？打了如此窝囊的败仗，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圣母？是不是要我把你剐个千万遍才不圣母？如果你再敢心怀不轨，煽动人心的话，我就……”
　　“如何？”上杉结衣挑了挑眉，望着有理子。
　　“算了，”有理子拜拜手，叹了一口气，“我不怎么会威胁别人，狠话让上杉前辈说吧。”
　　“咳！”上杉结衣清了清嗓子，酝酿着情绪，“武田老头，你若背信弃义，我就抽你筋，剥你皮，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信玄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上杉结衣。
　　“还是我来说两句吧。”信玄感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建议，由我的三妹，信廉，成为甲斐的话事人，甲斐军团卸甲归田，百姓依附，遵守委员会颁布法律，如何？”
　　有理子举双手赞同，“可以，具体细节交给委员长处理就行。”
　　“有理子，”信玄的身形渐渐淡化，“我觉得你和我很像。我年轻的时候，也曾将最上前辈奉为偶像，以大义为旗帜。可惜，我还是未能阻止大战。到了冥界，我会向最上前辈好好学习，并告诉她，这一代有个年轻人继承了她的遗志。”
　　“信玄……”上杉结衣伸手触摸信玄，发觉她的身躯已经虚化。
　　“结衣，能与你成为对手，是我此生的荣幸。我生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与你并肩作战。此番重生，也算是了却我的心愿……”
　　黑暗碎片彻底剥落，信玄灵魂解脱，飞升入天。
　　“大姐……”
　　上杉结衣拍了拍信廉的肩膀，“你有一个好大姐，她是你们甲斐的骄傲。”
　　上杉结衣望着地上的重瞳，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有理子，你和酒井前两天嘀嘀咕咕的那个影魔，到底是谁，怎么现在还没现身？”
　　有理子也惊了一下，一把薅住武田公的衣领儿，“本多忠胜在哪？”
　　“哪，哪个本多忠胜？”
　　“你还跟我装傻，德川四天王之一，本多忠胜！”
　　“他，他，”武田公欲言又止，“他被关押在西山的山洞里……”
　　“还不带我去！”有理子厉声呵斥。
　　“有理子，你去接影魔吧，我得把重瞳带下山。”上杉结衣抱起重瞳，“毕竟她杀了人家这么多人，没准儿还真有来寻仇的。”
　　“上杉大姐，我送你下山吧。”信廉主动请缨，毕竟上杉结衣也是信玄生前的朋友。
　　走在西山的小路上，有理子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奥义•万箭归宗！”
　　无数支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有理子和武田公。
　　“村上！你疯了吗！”武田公话音未落，一个越后小兵跳到两人面前，挡住利箭。
　　“黑玫瑰，死亡之墙！”
　　“这手段，难道你是长尾君？”有理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越后小兵转过身来，将头盔摘下，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我确是长尾，但我还有一个名字，绫御前。”绫御前拍拍有理子的肩膀，“放心，我已经没有复仇的想法了，因为我见证了，你确实有平息纷争的能力。”
　　武田公侥幸逃过一劫，愤怒地咆哮，“村上义清，你难道要射死老夫吗？”
　　村上义清……有理子想起了这个名字，就是一年前抢夺风灵剑，射杀治安队的杀手。
　　村上义清并未答话，而是窜入黑影中寻觅不见。
　　“啧啧，有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
　　“你和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有理子好奇的问道。
　　绫御前白了一眼，“你不会回家问你母亲去啊？”
　　她和织田静子的关系？她才不会说呢。
　　进了山洞，一行人才发现本多忠胜早已伤痕累累的锁在一个笼子里。原来，在本多忠胜第一次与酒井联系的时候，山本昴就察觉到了异样的精神波动，顺藤摸瓜，抓住了本多忠胜，也就是影魔的所在。
　　富士山指挥所内，重瞳苏醒，瞳孔恢复为黑眸。上杉结衣等来了有理子和本多忠胜。至于绫御前，半途之中又偷偷地溜了。
　　“看来，此番劫难算是圆满解决了。就是有个别漏网之鱼，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上杉结衣抚摸着君绝扇，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重瞳，回京都复命后，你要去哪？”
　　“抱歉，由于我的失控，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重瞳蜷缩在床上，垂着脑袋，“我可能要去一个静修的地方，好好磨练磨练心性。”
　　“是这样吗？”上杉结衣嘴角勾起，“我倒知道一个好去处，津岛，那里远离人烟，风景优美，还能出海远航。”
　　“津岛……”有理子想到了什么，“我记得，那个地方也是八姬守的驻地，驻守那里的人是……”
　　“露霜冰姬，秋原奈叶。”重瞳抬起头，“那个人可神秘了，每次开会都戴着面罩，连我都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有理子，你要去哪？”
　　“我离家也快一年了，怪想我爸妈的。”有理子望着外面的飞燕，“要开春了，真想给他们泡一杯茶呢。”
　　“要喝茶还不容易？”上杉结衣端出茶具，温杯，醒茶，冲泡。
　　“重瞳，”上杉结衣招呼望着窗外发愣的重瞳，“下来，也有你的一份。”
　　“结衣，”重瞳将食指放在嘴唇，示意安静，“你们听，外面有歌声。”
　　有理子和上杉结衣驻足静听，果然听到一阵悠长的乡音:
　　“乌龙朱砂，碧螺清茶，香胜五月樱花。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杯中由他消散。
　　无忧良子，家在彼方。
　　怀乡久旷，无极莽苍。
　　生百岁，如梦似幻，道摩人间一趟。”
　　第二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