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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普通人的逐梦时代 / 第五章、青葱岁月 5

第五章、青葱岁月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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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虽说还如以前那般寒冷,但人们的心里却是暖和的。从十一月份开始,就好消息不断:先是中央召开会议,确定了从明年起把全党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紧接着,***同志作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重要讲话,成为开辟新时期新道路的宣言书;十二月中下旬,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全会作出把党和国家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实行改革开放的历史性决策。
  然而,在黄家岭公社这样的农村里,人们还没有感受到那即将到来的足以改变每个人命运的巨大变化,更不知道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大踏步迎着朝阳向他们走来。
  这天傍晚,老杨家的院子里热闹非凡,除了自家人外,就连平时不怎么过来的三姨都背着手带着张小二过来凑热闹了。原因是老大杨新文不知从哪儿弄回来一台收音机,等装好电池后往窗台上一放,里面竟然传出了人的说话声。尽管人们不怕冷地围坐在院子里听不懂里面说的是什么,但新奇的表情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孩子们都听得很认真,大人们则说笑着,有人还说等有了钱也买一个“匣子”听听。
  此时的收音机里传出的是关于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消息,紧接着是记者采访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十八位村民在土地承包责任书上按下红手印的事。
  张小二他爸叨着烟说:“分地了!分地了!”
  杨老汉抽了口用孩子们写满了字的作业本纸卷的旱烟卷说:“分个逑!场里的地是集体财产,还能让咱自己种?那不成地主了?扯蛋!”说完,披着外衣进屋了,往炕上一躺,又哼唱起他关于“新国家”的调调来。
  下雪了,聚着听收音机的邻居们陆续散去,各回各家摸着黑各忙各事去了。还能忙什么呢?只有过年时才会供电,平时家家用于照明的不过是煤油灯、蜡烛什么的,还要省着用,家里上学的孩子写完作业就要把灯吹灭。没有光亮,只能睡觉。可是,漫长的冬夜又怎么能轻易睡得着呢?睡不着觉,对于农民来说就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造人。可是,上面抓计划生育又开始抓得紧了,那些怀了娃的妇女不得不东躲西藏。场里也不例外,大会小会的没少宣传这方面的政策,但场里的娃们并没见少。场里就派专人死看死守,一经发现哪家的媳妇超生了,就抓到公社医院强行做人流,并给带上节育环。张小二他妈因为生了两个都是男孩儿,本来还打算要个姑娘,就偷偷地鼓捣着怀上了,然后这顿躲哟,但还是没有躲过场里干部的火眼金晴,最后被抓去做了人流。
  而抓怀娃妇女抓得最厉害的是河西大队,尽管隔着一条河,但农场里的人经常听到河对面大广播喇叭里传来他们的“战果”通报。每到那时,河东农场里那些被抓住上了环的妇女们就聚在一起议论着:“又抓住一个又抓住一个!”好像早忘了她们被抓住上环的情景。
  小媳妇们上了环,再也不用担心怀娃了,天一黑,就都催促着孩子们早些睡觉,有不睡觉的,总免不了挨一顿掐或打。等孩子们终于睡着了,两口子就开始坦然地享受那美好的时光。第二天出工下地干活时,各家的小媳妇们总免不了唧唧喳喳地说笑一番,弄得没结婚的大姑娘小伙子不得不躲得远远的,以免污了自己的耳朵。而个别油嘴滑舌的男劳力则乐此不彼地和口无遮拦的小媳妇们开着玩笑,自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夹杂着荷尔蒙的气息,嬉笑声中,人们满足于这种大胆而热烈的玩笑,仿佛忘了活计的劳累。但日子久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时不时地人们在田间地头又开始悄悄地添枝加叶互相传着谁家的媳妇与谁家的老爷们走的近了、谁家的老爷们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之类的,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人们也不愿意去深究到底是不是真的,够这一段时间聊的就足矣。
  白天聊得多了,到了晚上更是难熬,于是又睡不着觉。在这样周而复始的生活里,人们似乎忘记了贫穷的日子苦难的岁月,因为,没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或许,就这样一辈子也说不定。又有哪个农村人不是这样过活的呢?种地换钱,挣了钱娶媳妇,娶了媳妇生娃,娃长大种地……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农民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土地呢?
  在杨家那铺南炕隔出来的里间屋里,同样睡不着的是老大杨新文。经过三年部队生活的洗礼,他的神经异常敏感,不是因为别的,是关于时事的敏感。白天去公社询问自己工作的事时他在公社人武专干的桌上就看见了报纸,说的是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事,尤其是***同志的讲话,他通篇读了又读,感觉真的是要变天了,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生活到今天终于迎来了新的时代,那一定会是一个美好而伟大的时代!
  黄家岭公社人武专干赵力是杨新文小学同学,早他两年参的军,他父亲是公社宋家大队书记,在公社和县里都很有人气,所以他一复员就安排了工作,在公社做这个人武专干。
  杨新文这是第三次来问自己工作的事了,前两次老同学赵力还说等一等,但这次他很明确地说,虽然杨新文在部队立过功受过奖,但工作没办法安排,原因是,他虽然是城镇户口,但当初参军时县人武部的工作人员填写个人信息时给弄错了,把城镇户口写成了农村户口,现在已无法更改,而农村户口是不能安排工作的。
  听他这么说,杨新文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你还是农村户口呢?还不是照样安排了工作?”
  但他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这个“事实”,却不能说出来。因为还有一个事实是他没法比的,那就是人家的爹是大队书记,是在大队和公社某片区域跺跺脚连地都要晃三晃的人。可是,自己的父亲不过是老实巴交的农场职工,说白了其实就是农民,平时吃惯了亏的,哪还会这般挖门道洞地到处托关系?再说了,又上哪儿找这样的关系呢?大伯父虽说在县农业银行上班,但根本办不了这样的事情;大姑父目前下放在农村,自身都难保,还能管这闲事?他越想越觉得工作无望,就打算自己去县人武部找找,说不定能给解决呢?
  临走时,赵力从柜里拿出个木壳带玻璃面板、上面还有两个扭扭的物件来放在桌上,说是送给他了,让他回去也好多听听国家的大政方针什么的。
  收音机!对,这是收音机!这可是好东西!杨新文高兴坏了,在部队时见过,但在农村还没看见谁家有这个呢!这可是好人家的孩子说媳妇女方要的彩礼中的四大件之一呀!
  “收音机?”他惊喜地看着赵力。
  “嗯!这是我结婚时买的呢,摔了一次,总有杂音,你弟妹说不要了,买新的,但扔了又可惜,所以就……”
  “那你现在扔吧!我好捡着!”
  “扔啥扔?你拿去吧!修修还能用!”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杨新文捧着收音机往外走时,赵力在身后嚷嚷了一句:“新文!要不然我和中心校说说,让你上河西大队小学代课去?离家还近……”
  “哦……”
  杨新文可不相信他这个刚上班没两年的人会有这能量,人家也就是随便一说,认不得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不知跑了多少趟县城,但人武部的人说无法更改,跑多少趟也没用。
  沮丧至极的他只好回了家,本来还指望着早些上班呢,这样也能减轻些家里的负担,但眼下的情况自己也只能认命了。消停下来后,他就鼓捣起赵力送给他的那个收音机来,当他从收音机里听到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消息时,他确信,农村恐怕马上要面临一场深刻的变革了。如果像安徽小岗村那样分了地,是不是再不用为填饱肚子发愁了?到时候有了钱就盖他三间大瓦房,给爸妈扯上一身新衣服,给弟弟们买些学习用具……
  晚上,听着他在背窝里小声畅想着那看上去“不可能”实现的美好未来,媳妇淑芬捅了他一把,小声说:“好像是有了……”
  又一个严寒而漫长的冬天过去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杨家迎来了两件喜事:一件,是老大杨新文在河西大队小学当代课老师的事定下来了。虽说这不算什么正经工作,但总比在地里刨食强。另一件,是老二杨国文经他们的三叔介绍,认识了在外县某单位当出纳员的女子。
  本来,老二杨国文对这门婚事是不怎么愿意的,但人家女子不要任何彩礼,第一次来相亲时一见着他面就相中了。这杨家的老二杨国文因上过师范,长得文质彬彬,除了长的好,又在中学当老师,是公办教师,还有哪个女子会相不中呢?所以,那女子相亲当天就没走,第二天硬是拉着他去了公社集上给他母亲扯了一块布料,还给杨老汉买了一条卷烟两瓶烧酒,给他也买了一双鞋,又给几个弟弟各买了一件背心,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对于老二娶什么样的媳妇,杨老汉两口子一贯的做法是不管,就像老大娶媳妇一样,都让孩子自己作主。但这次一听说不要彩礼,都乐得合不拢嘴了,连说“中中”,并让老二自己拿主意。杨国文一想,也没什么可挑的了,人家有正经工作,父母又是干部,咱一个穷家出来的,有什么资本挑三拣四呢?就这样,挑个好日子压了婚,定下来等腊月就结婚。
  虽说姑娘家不要彩礼,但结婚不是小事情,总是要置办些当用之物,被褥幔帐、锅碗瓢盆……哪样不得花钱?好在姑娘说婚后不住家里,因为得把杨国文调到她们那里的中学,这样不仅解决了两地分居问题,也解决了家里没有地方住的困难。
  是呀,家里就一铺炕,现在隔出仅够两个人住的小屋给老大和他媳妇了,这要是再结婚一个还能住哪里呢?总不能去外面搭窝棚吧?
  为了攒老二结婚的钱,杨老汉得着空去公社集上抓了两头猪崽子,打算养上三五个月,上了秋一卖能出些钱。家里又多孵了一窝小鸡崽,还有几只鸭鹅,就等着养大了下蛋换钱。
  猪倒好办,可以跟着那些屯邻们的猪一起去草甸子上放,但这些鸡鸭鹅的任务可就落在了小六子杨梦文的身上。在这个家里,除了挣工分的、工作挣钱的和上学的外,就剩他一个人是吃闲饭的,割草剁食喂这些家禽又不是很累,不让他干谁干?谁让他不上学了?
  “谁让你不上学了?”
  这话是杨代文说的。听到这话时杨梦文好一顿哭,他倒不是怕干这点活,因为平时自己也没少帮母亲割猪草或是放猪,他哭是因为上不了学。哭完后他想,再有几个月就又到报名的时候了,到时自己一定能上成学。毕竟自己已经八岁了嘛,老师还会不要?
  于是,他就盼着八月份的到来,更盼着在这几个月里自己能再长高一点。可是,虽说大哥有了工作,但家里还是吃了上顿得盘算下顿,哪有那么多吃的能让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放开量地可劲吃呢?这还不算,让杨母更为挠头的是,八月份大媳妇就要生了,添人进口虽是好事,但多了一张嘴,家里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了。
  小梦文平日里除了割草剁食喂那些肩负着重要使命的鸡鸭鹅外,他大部分时间是坐在屋檐下或井台边看五哥给他的一年级的书,有不认识的字他就问这个问那个。没几个月,小学一年级的生字或者算术里的加减法他就都学会了,于是,又向五哥要二年级的书。五哥杨代文说:“这小屁孩儿挺能耐呀?”
  可说归说,每当小梦文追着他问生字或算术题时,他总是躲来躲去。他不给讲,小梦文就去问四哥,可四哥放学会总要帮家里干活,没空理他,他就想着要去问三哥,但又一想,三哥马上要参加高考了,不能打扰他,于是,就问下了班的二哥或者大哥,还好,大哥二哥很有耐心,不仅给他讲解这些难题,还时不时地拿回来一本小人书给他看。这可帮了他大忙了,在家里看家时可全靠这些小人书了。那些小人书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还纸包纸裹地包好、藏起来,生怕被五哥看到,原因是五哥经常撕他的小人书上厕所,为此,他没少哭。
  可是,这些都不算什么,眼看着自己在门框上画的道道没怎么向上移动,自己的个头一点都没见长,他这回可真要哭了。个头没长多少,学校能收吗?
  很快,新一年的开学季就要到了,农场子弟小学照例开始招收新生。
  面试那天,小梦文进教室一看,还是那个女老师,叫母亲“老姨奶”的那位。小梦文曾绞尽脑汁地想过,既然她叫自己母亲“老姨奶”,那也就是说,自己是她的叔辈?对!论辈份,她得叫自己六叔呢!
  可是,今天这位“大侄女”却还是六亲不认,小梦文一进来还没等考什么题呢,她就对小梦文母亲说:“老姨奶呀,你家我六叔虽说入学的年龄够了,但个子太矮了……要不,再等一年?”
  母亲一听,连忙说:“小张老师呀,你也知道,家里孩子多,不够吃,这孩子都是饿的,就让上学吧!”
  “这个……好像有点困难,学校有规定,入学不仅有年龄限制,对个头也有要求,你家小六儿这个儿头实在是太小了。没办法呀,就明年吧!”
  母亲还想再说什么,气极了的小梦文这时却说道:“妈,走,咱们回家,我不上学了!等我长高了个儿,看他们还要不要!”说着,他径直走出了教室。
  对于小梦文的倔强,母亲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跟着出了学校。
  转眼这一年就过去了,第二年,九岁的小梦文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一名小学生。与屯里其他孩子相比,他比别人晚上了一年学。提起这事,他信誓旦旦地对母亲说:“别看我上学晚,照样比别家的孩子有出息!”
  对于九岁的杨梦文来说,或许这是少年轻狂的大话,但没有人知道那是他壮志满怀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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