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坐看好戏

　　鹿云灿终究还是跟来了，就在烟雨楼门口，洋洋自得的站在人群最后边，为了达到自以为可以掩人耳目的目的，特意拉了林远挡在自己身前，隔着十好几人瞥着眼盯着林班主的一举一动，跟戏里边偷鸡的小贼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秦朝慕还是站在林班主身后，特意戴了白纱幂篱，身边没跟着小丫鬟，这次林班主亲自做东，来的人也都是梨园里边最核心的十几人，自然没她什么事。
　　除了林班主，秦朝慕，红哥和林远几人，还来了东院管账的许财，路宝两人，路宝还好，头戴小帽，长相平凡，搁在人群里，一会便认不出来了，可这许财却是个黑须健壮的大汉，年纪有三旬上下，身长足足六尺有余，光看这满布坑洼的脸一定瞧不出是个能干细致活儿的账房先生，但人不可貌相，这黑厮可就偏偏把梨园里边的丁丁卯卯打理的井井有条呢？
　　其余那六七人自然也有各自行当，管饭的徐大娘，负责在外联络走戏的小春子......总之就是一句话，梨园里平日的牛鬼蛇神，今日难得聚齐了。从大凉王府有幸得来的两日的闲暇光景，真如那当官的休沐一般，难得难得。
　　林班主老早订好了位置，就在一楼偏角的地方，众人前前后后进了去，林远和鹿云灿落在后边，稍后边的林远站在门口，面色比不知羞耻过来蹭饭的红哥还要扭捏，想起几日在三楼发生那事，心里还有些胆怯，就怕遇着那日沐浴的女子。
　　鹿云灿倒是不知内情，扯着林远就进了门，口里还嚷嚷着早点进去，不然点菜时候，机会都让那黑汉许财抢了去。
　　既来之则安之，熬不过鹿云灿拉扯，林远只好硬着头皮走进烟雨楼，只是少不了几步路的躲躲闪闪。
　　烟雨楼里还是如同往日一般发言盈庭，只是大厅中间少了高台却多了几张红木桌子让林远颇感失望，若是能借着林班主请客空荡，正儿八经的听上一段刘快嘴说书，那可就太好了。
　　靠窗边的位置上，黑厮许财一手捧着菜牌，一手挡着张牙舞爪作势要点菜的鹿云灿，直至六菜一汤全部跟小二交待好后，许财这才让鹿云灿这惨兮兮的收回双手，徐大娘坐在他旁边捧着双臂气囊囊的，捋了捋散落在髻边发根发白的头发嘟囔道，“就说在家吃就好，非得花银子上这吃来，怎么大娘我做菜还能毒死你们不成。”
　　路宝缩着身子往徐大娘跟前推了推热茶，嘿嘿一笑道：“徐大娘，这好茶得趁热喝，要是凉了，可就苦了。”心里忒得不服气的徐大娘哼哼两声，赏脸的没再继续说这事。
　　“既然来了就好好吃饭，许财，红哥你两别闹了，还有锦绣，你也是四张多的人了，说话就不能注意着点么。”林班主拍拍桌子，呵斥了还在大眼瞪小眼的许，鹿二人，随后转头对着徐大娘又是一番责备。
　　徐大娘别过头不再说话，秦朝慕无奈的摇了摇头，其余人皆是一副早就习惯的模样，有说有笑，林远低着头，强忍笑意，也不知怎么的，他每次一听到林班主喊徐大娘的大名，就憋不出笑。名为锦绣的徐大娘老脸一红，踹了一脚偷笑的林远，看着林班主张开嘴，说话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支支吾吾，道：“林英！咱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两字么！”
　　“忘了，忘了。”林班主摆摆手，敷衍的回应道。
　　不消多时，小二端着菜盘给众人上了菜，林班主无奈的抚了抚额，放下手中的烟袋，大声喝道，“好了好了，都吃饭！”
　　与门里边这一伙子嘴上不合的人不同，大厅里边挨宋家梨园包间最近的一桌人是举杯畅饮，融洽不已，桌上放着的几柄像样的家伙式儿被放到凳子上，一青衣男子端起酒杯又提一杯，大声吆喝道：“来，来来，兄弟几个，再来一杯。”说罢，一杯好酒一猛劲儿全部灌进口中，兴许是喝的猛了，脚下是失重一颤，一旁另一人赶忙起身搀扶，稳住身子后，这男子嗝了一声，先是醉翁翁的嘿嘿一笑，随即又搂起身边的人脑袋就哭诉起来，“众兄弟，那天杀的当官的都不是人，咱这护院干的稳稳当当，为何就在这时候给咱撵了去，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
　　另外那几人听罢似是有所感触，也不劝阻要作势哭嚎的同伴，相视叹息一声后客人，一个个都闷头喝起酒来。
　　这男子说话声音大了些，又含着哭腔，此刻这一出简直比那城北唱哭戏的还要委屈几分，掌柜撇着嘴招呼过小二，眼看其他桌的食客都巴着眼看着这一桌，还有几桌客人听得烦心，干脆直接结了饭钱走人。
　　掌柜心里头有气，盯着几人挥手招呼过小二，不耐烦道，“去把这几人撵出去，还有，别忘了让那个喝得少些的结酒钱。”
　　小二有些为难的看着几人，心里合计了一番，偏头无奈道：“掌柜的，你看.....”
　　“看什么看，有啥琢磨的，让你去你就去。”掌柜朝小二屁股踹了一脚，努努嘴，回身又拨弄起算盘来。
　　小二两步一回头，见掌柜看也不看这边，擦桌子的抹布狠狠往肩上一甩，嘴里骂骂咧咧的走向酒桌，。
　　近了酒桌，小二拍了拍面向酒桌还要提酒再喝的青衣男子，无奈作谄媚道，“客官，我说....不是，我们掌柜的说......说您这就酒喝得也差不多了，看看是不是结下饭钱，回家去了。”
　　“你这小二，说啥呢，大声点，再说一遍。”男子身子泛软，摊在椅子上醉醺醺道。
　　小二白了白眼仁，咳咳嗓子，在男子耳边大声道，“客官，您喝多了，结账回家去吧！”
　　“客官，客官？”
　　小二轻轻拍了拍男子肩膀，见他没作反应，一副浑身无力的模样，身边那几人也是如此，胆子一时大了起来，又喊道，“我们掌柜的说了，你在这扰了别的客人，赶紧回家去吧！”
　　话说完，小二便要搀起男子，手还没碰到男子衣角，便听得“咣当”一声，这男子仿佛如梦初醒，一醒神便把将桌上的酒坛摔在地上，抽出扔在凳子上的长剑就往小二脖颈上一架，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声骂道，“你他娘的，当官的撵我也就忍了，你个小二还要骑在大爷头上，当真要找死不成！”说罢，长剑一抖，便就要伤了这小二性命。
　　酒坛摔地声音很大，霎时酒楼里一众食客都起身瞧向这边。
　　男子摔酒出剑这一幕忒得有趣，简直比那刘快嘴说书还要有趣三分，原本还相聊甚欢或是吃酒吃肉的食客们纷纷放下筷子，老老少少的都眼巴巴的撇嘴朝那桌人看去，甚至那二三楼包间的贵客也有不少探出头来，一幅闲来看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