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西巴村左

　　唉……
　　日月如梭，这一年，修古大陆的万千生灵中，又多了一个人类。
　　可惜，柳秀月终是误食了散灵的聚灵果。
　　虽有前几颗灵果的灵气打底，但产后身体仍是大亏，一直延绵难好，为了在家照顾妻子，姜承安也错过了做大猎长的机会。
　　唉……
　　斗转星移，又一年。
　　柳秀月身体每况日下，姜承安时常在妻子见不到的地方，悔恨自责、以泪洗面。
　　唉……
　　白驹过隙，再是一年。
　　柳秀月缠绵病塌的身体状况，牵动着左近三村四庄的邻居们。
　　拜访过姜承安家一回，看出点门道的符掌柜，几次想说点什么，不过皆以为柳秀月只是不慎误服了散灵的聚灵果，因此最终都没说出什么，毕竟这可不是他们普通医治得好的。
　　寻常乡人，不识得好坏，得个散灵的毒果也是有可能的。哪个敢想，明明一个普通人，之前却已经有福，吃下了六颗聚灵果了。
　　唉……
　　光阴似箭，一晃已是四年。
　　这一年的开头，柳秀月终是在姜承安的怀中抱憾离世。那个男人自此再无笑容。
　　唉……
　　岁月如流，叹声年复一年，数百年来如常，悄然回荡在山间无人得识……
　　‘唉……’
　　“咦~？谁在那里？”
　　西巴村边的溪水畔，一个正专注着在浅水潭里抓鱼逮虾的五、六岁黑瘦小子，突然奇怪的仰起头，对着远山里那声叹息问道。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黑瘦小子摇摇脑袋，又蹲进水潭耍弄起来。
　　‘唉……’
　　“谁？！”
　　这次听实了，黑小子风一般地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同时也用更大更快的速度问道。
　　‘很…好……你…过来……我等……你……’
　　“不行，不行！我爹说了，山里我去不得！”
　　小孩子始终好奇心重，嘴里不停地告诫自己，脚却有些不知不觉往溪水对面的山谷挪动起来。
　　这时身后小坡上恰好现出一道萧索的身影，对着黑小子急喝道：“阿云！”
　　“啊~爹…”
　　“你要，去哪里？”
　　一个里字拖得长长的，配合着来者那紧绷的表情，已经让黑小子的屁股自动地记忆起了某些不太好的事情。
　　“爹……”黑小子再开口，已是带着哭腔了，“山里有人想让我过去……”
　　“所以你就跟着过去？”
　　最后的去字又拖得老长老长，在黑小子阿云看来，已经是极度危险的信号了，这时候不太喜欢用的脑袋开始飞速运算，顷刻间已有了说辞：“不，我没有。我就是想靠近两步告诉他，我不去，让他来找我~~”
　　微微的沉默，那萧索身影、阿云的父亲方才面色稍霁地喝道：“又出来野，马上给我回去蹲步！”
　　“哎！哎，”阿云眼见似乎躲过一劫，立刻忙不迭的应着，走了两步还不忘再表个功：“爹，你看，我今天捕到不少鱼，晚上烤了你尝尝……”
　　没曾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萧索身影面色又紧，于是黑小子阿云再顾不得其他，一溜儿烟往村里跑去了。
　　只身后有一个淡淡的回应。
　　‘也罢……我来…寻你……’
　　等到阿云挥着手的身影拐过弯快见不到了，那溪边才有个村妇，抱着几件浆洗好的衣物从洗衣的妇人队伍里走过来，颇有些埋怨道：“姜家的。你这又是做什么，小孩子淘一点，也是好事，阿云算是这个年纪里懂事的小子了。”
　　见那看向山里深处的身影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便把手中的衣物重重抛给对方，又回头看着溪边一个有些羞赧注视着这处的年青姑娘说道：“这是翠儿让阿云取的旧衣服，破的地方她也给补了，也浆洗好了。既然你来了，就一并给阿云带回去吧。”
　　“这……以后还是不劳小翠和桃姑了……”
　　终于收回四下不住打量的警惕视线，姜承安略一沉吟，仍是硬着心肠当面说出了拒绝的话语。
　　“唉……也是你俩自己的造化，随你吧。”
　　桃姑一声低叹，再回头看看溪边已经快把头埋进胸口的小翠，悄悄摇头走开了。
　　西巴村这位最优秀猎手的心，早已随着妻子的离世而封闭了，任谁也再打不开一丝一毫的缝隙。
　　回屋的路上，姜承安心神不宁的一步三回头，倒不是看那羞赧的小翠，而是再仔细思索儿子方才所言的奇事。
　　唯有多加小心罢。
　　一晃两月，炎热的夏季就要过去，因为一直也无事发生，姜承安戒备了一段时间后只能无奈放弃。
　　之前妻子身体不好，为她延医用药花费甚大，又持续了三年多，不但掏空了本就没什么积蓄的家底，还少不得寻左近乡亲借用了许多。
　　那头还有个练武长身体、需要经常吃肉食的小子等着供养。
　　对儿子寄予了厚望的他，默默遵着以前师父的法子，从小就不断了肉食，方才把姜云养得敦敦实实。
　　纵然黑瘦，但村里年长他两三岁的孩子，力量都大他不过。
　　这也难怪，小村里除了猎人，其他农人、匠人极难保证日日吃肉。皆因人兽为敌数以千年，有人族所在的地方，鲜有家养的动物出入，这也是无数血泪之下总结出的教训。
　　老人们总是爱讲那些，灵兽扮为野兽混入这些边陲村镇，最终配合其他兽族从内攻破而尽屠村民的故事。
　　因此，姜承安不可能每天守在家里，必须频繁进山狩猎。
　　再者眼光长远的他也十分清楚，与其把小孩子一直锁在身边保证安全，不如让他拥有识别和破解危险的本事。
　　至于少了他的约束，姜云是不是真的拥有识别危险的本事嘛，呃……
　　“阿武阿武！快来，这边水滩困住了一条大鱼！”
　　“阿云快去那边守着，小光把短矛给我！”
　　“喏~”
　　三人里年岁稍小的小光，一边把几人自制的木矛递给阿武，一边有些担心地问道：“云哥，要是安叔看到你又跑来捉鱼怎么办？”
　　“捉什么鱼，我洗澡呢。”
　　“哦……”
　　‘噗通’！
　　姜云分心回答小光问题的时候，一不留神那条大鱼竟然从他腋下窜进了溪里，又几下发力远远逃开了。
　　“啊呀！都怪你，今天中午又要饿肚子了……”
　　“阿云，去我家里吃吧，我妈今天说要砂炒豆子呢！”
　　本来三个孩子来溪边也是为了玩耍，大鱼跑了也不甚难过，年岁最大的阿武一边从水潭里起身，一边热情地招呼同伴。
　　说到吃，嘴馋的姜云立马来了精神。
　　两步跳出水潭，亮着眼睛应道：“好啊！砂炒豆子，阿武，那我们摸几个螃蟹吧。这时候的螃蟹又香又肥，配上豆子……啧……”
　　三个小子这么一讲，口水都流出来了，于是齐齐脱了褂子，挨着溪边开始翻石捣土起来。
　　其中姜云最野，水性又最好，捉了两只大螃蟹之后有点忘乎所以，慢慢向中间一处水深的位置凫了过去。
　　正探目四下寻着，突然发现水下似有东西隐隐泛着光，好奇之下吸了一口气，便原地扎个猛子潜过去。
　　游得近了，却发现那泛光之物是块石牌。不过终归小孩子气息有限，因此也无暇细看，一把抓在手里就要向水面浮去。
　　没曾想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你来了……’
　　又是那苍老的叹息声，与此同哩，姜云骤然神情恍惚起来。
　　“阿云！！”
　　“阿云你在哪里？”
　　“云哥！云哥……”
　　溪边全是阿武和小光略带哭腔的呼喊。
　　他们两人也是自顾自四下摸了一会儿，转头却突然发现阿云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下两个孩子着了慌，在溪边拼命的喊着姜云。
　　很是过了一会儿，仍然不见阿云的影子。就在两个没了主意的孩子，准备回村搬救兵的时候，却看到对岸溪流下游一丈多远的地方，浮了个背影出来。
　　只要见着了人就不怕，村边的溪水不算太深。就算雨水多的秋天时节，也就是没过阿武头顶的距离，这还吓不倒山村里这些常在水边玩耍的孩子。
　　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下游那里，阿武想都不想就跳进了溪里，飞快游过不宽的水面，把阿云仰面拖上了对岸。
　　这边小光也不闲着，找了几根稍长的藤条胡乱结在一起，就给阿武扔了过去，好在水面不宽，藤条挂着在溪边浅滩上的石头，一时之间还不虞被溪水冲走。
　　“嘎……喀！咳咳……”
　　把阿云拖出水，见到这家伙还在呛水，阿武悬着的心已经回落了一半。要说村里小孩子第一个怕的人，不是村老父母，而是阿云那老是板着一张脸的爹。
　　一个上午，就这么忙活着照顾有些溺水的姜云，日近中午了三个小孩子才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村里溜去。
　　路上，姜云还不住地威胁两个小伙伴：“听到了没有！我淹着的这事，你们谁都不准和家里讲啊！还有！特别是不准让我爹知道，不然，不然……你们该知道我爹的脾气！”
　　阿武小光忙不迭地点头，完了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什么意思？
　　阿云这算是以死相挟吗？
　　回到家的姜云也顾不上什么炒豆子和螃蟹了，溜回家把之前剩下的炒米随便热一热，糊弄了肚子便锁上门，研究那个让他险些丢了命的石牌去了。
　　好奇怪的牌子啊……
　　当时我明明一直浸在水里，却不用呼吸的，这大概就是爹常说的宝贝罢！
　　可是，这牌子是咋用的呢……
　　自从水里那一下之后，这块石牌子再也没出过啥特异情况。
　　不过，当时水里看到的那些、那些数不胜数的兽族战斗画面，是真的呢，还是自己呛了水产生的幻觉呢？
　　抱着石牌的姜云，脑中遐想着各种乱七八糟东西，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