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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
那原本膨胀充盈的白色雪花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缩，那漂浮在外层的雪花失去了内力的牵引，一朵一朵地落下，犹如巨蟒蜕皮一般逐渐地层层剥落，显露出原本被包裹在球中的两个人来——天命魔君和吉忍大师。
两人犹如铜像一般，弓腰坐马，双臂伸出，四掌紧贴，一动不动。
天上的雪花不断落下，落在地上、台上，也落在两人头上、肩上。很快地，两人身上便浅浅盖上了一层白雪，远远望去仿佛两个粗制滥造的雪人。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虚云和尚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
“大师且看那妖人的身后。”
身旁的张凌风往天命圣君的背后方向一指，应道。
虚云顺着所指看去，只见那白色身影后的斗篷似乎被风刮起，飘至半空，但仔细一看，风却是从里向外出吹的！卷得身后的雪花白浪微翻，甚至折射着背后的影响都发生了扭曲。
“这是......”
“他在吸掉吉忍大师的内力，然后散功到体外！”张凌风咬牙切齿地低声应道，手握剑柄就想上前，“竟然使出这种毁人道行的阴毒武功，当真是可恶至极！”
“吸功散气？这难道是传言中的......”
“不错！”另一侧的慧理和尚重重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旧伤，脸上潮红一片，“这就是——‘鲲噬大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损人不利己的邪功。”虚云焦虑地看着场上的战况，两条花白眉毛拧成了结，“将对手毕生之真气鲸吞殆尽，然后如敝履般弃之于外，实在是令人发指！这可是要将吉忍大师数十年的修为一朝毁为齑粉啊！”
“那也未必。”慧理侧身宽慰到，“华严心法讲究的是生生不息，不死不灭，循环因果。现在两人纯以内功角力，就看是那魔头吸得快，还是大师生得猛，这胜负的天平或许就在一线之间。”
场中央的两人，也一如众人所言，进入了中盘绞杀的阶段——
天命魔君在左，衣袂飘飘，全身全白的衣服都鼓了起来，仿佛有真气充盈其中，而身后的斗篷披风更是高高扬起，比之之前更甚，就像一面旗帜在狂风中飘扬，更犹如一头巨鲲张嘴吞吐着浩瀚琼波；
吉忍居右，身上衣裳像是湿了水的绸缎般紧紧地贴在身上，显露出那宽厚的袈裟之下一身精壮的躯干，整个人像是一口铜铸的大钟，重如磐石，稳如泰山，无论风再大，雨再狂，我也岿然不动。
寒风、雪花，再加上两人身上蒸腾起的轻烟，把身周五步之内的距离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而生与死，也在这茫茫之中。
正当观战众人忧心忡忡地低声讨论之时，场上形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吉忍突然脚步一个踉跄，身上的袈裟似乎实在经受不住两股内力的拉扯，竟然逐片逐片地碎开！大和尚之前还沉稳的脸上竟然浮现出痛苦的神情，脸色还浅浅地泛青起来！
“糟！大师快要油尽灯枯了！”
张凌风大叫一声不好，刚想提剑上前，身旁一个身影掠出，扬起雪花重重。
“魔头，休得放肆！”
......
北门城墙。
喊杀声渐渐地熄了下去，零星响起的是哭泣跪地的求饶，还有临死前挣扎的哀嚎。
厚重的城门前，摇摇晃晃地站着一个青色的身影，准确而言应该是一个青色夹杂红色的身影，因为那身原本青绿的衣服已经被血染得快认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了。
氐仆的眼前模糊成一片，不知是被血蒙住了，还是实在睁不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同门还有多少还活着，不知道自己总共杀了多少敌人，不知道身上扎上了多少支羽箭。他知道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即便如此，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守着这城门不能开。这是宫主给他的任务，也是自己对圣门的承诺。
只是，为什么自己心头还是隐隐有着那么一丝的牵挂？
突然肩头一痛，一把砍刀披中了肩膀。氐仆哼都没哼一声，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剑往前一送。剑穿过了对方的皮甲，却竟然被肋骨给卡住了，再也扎不进去。
手上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氐仆送开剑，往前把对方扑倒在地，跃上去对准喉咙就是一口咬下去！
滚热的鲜血流进麻木的嘴里，连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等到身下那人已经不再挣扎，氐仆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上没了剑，但依然声嘶力竭地吼道：“来啊！来啊！来啊！”
身前模模糊糊的一堆人影，持枪的，操刀的，握盾的，个个都逡巡不前，还畏缩地缓缓后退。
“放！”
耳边终于传来了一句应答。
眼前模糊的一片黑影飞来，扎在身上，“噗嗤噗嗤”的响，却没有一点感觉。
脸砸到了地上，视线终于清晰了起来，眼里满满都是——
那个青衣白马的俏丽身影。
“呸！你娘的，一个要死的废人竟然让老子折了那么多手下！”
一个横肉络腮胡的裨将恶狠狠地走了上来，一把提起地上氐仆的脑袋，抽刀就要砍下那首级。
“慢！”
一声喝止及时响起。
“谁他妈......呃，蒋将军！”
那裨将扭头刚想发飙，一看来人，连忙叉手半躬行礼。
蒋镇宇排众而出，看了看地上那插满了箭镞的尸首，沉声说道：“这是条汉子。就给他留个全尸吧。”
“放开我！把我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姓徐的！”
身后，两个兵卒扭着胳膊把徐祥麒押了过来。
虽然丢盔弃甲，但身上脸上到时干干净净，不像是奋勇血战被擒获，倒像是窃玉偷香给捉奸。
一见蒋镇宇，徐祥麒便要扑上前来，奈何身后两个凶神恶煞的兵卒抓得甚紧，便两腿一软，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眼泪鼻涕一起流着大喊：
“蒋大人！蒋将军！蒋叔叔！我是冤枉的，我是被逼的！别杀我！别杀我！”
蒋镇宇眼角都没扫他一眼，随手一挥。
刀光起，人头落，喊声志。
身后的兵卒收刀，厌恶地把地上新鲜的人头踢开，仿佛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咯咯咯.......”
一阵令人牙痛的声响，那沉重的封门闩终于给抬了起来。
城外万余大军如开闸洪水般从城门一拥而入，浩浩荡荡地向城中漫去。
蒋镇宇接过马鞭，翻身上马，遥遥望向城中央方向：
“目标皇城，出发！”
......
皇城里。
李复慌忙一退，一道银光擦着鼻梁闪过，脚下不注意绊着一具尸体，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嚯嚯嚯嚯......”
一击不成，心仆将镰刀一端收回，在手中一边像风车一般甩动得生生作响，一边面目狰狞地步步靠近。
不知是房仆的死给了他打击，还是数个时辰的厮杀摧毁了他的理智，现在的心仆简直就是一个嗜血的木偶，只要不是同门中人，见面就是——杀！杀！杀！
这锁链镰刀，不就是当日追杀师父的其中一个家伙吗？
想到这个，李复怒火中烧，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更顾不得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一咬牙，赤手空拳便冲了上去。
“嗖！”
另一端的链锤冲破重重雪花，直扑面前。
李复闪身一让，但还是不够快，掠过的链子在脸颊上擦出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刚想再揉身上前，刚刚飞了过去的链锤竟然又掉头飞了回来，像套牛马一样，在李复脖子上绕了一圈，死死地勒住了！
“啊咳咳咳......”
脚下一软，李复顿时跪在了冷硬的青砖地板上，双手紧紧地抓住脖子上的铁链，用力地往外扯。
心仆一边用力地扯紧手上的铁链，一边慢慢地步步靠近来，手里的镰刀在雪地里闪烁着死亡的冷光。
李复的脸涨红得如烧透了的炭，充血的眼珠快要被挤出了眼眶，脖子上的虬筋如蚯蚓般爬延到了额角，但脖子上的铁链还是纹丝不动，而自己的力气却感觉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镰刀已经举起。
镰刀已经砍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从腹中丹田之处涌起一股澎湃的真气，不可抑制地往四肢喷薄而去。
根本容不得李复多想，双手被那真气带动着，对准那当头的镰刀就是一掌迎去。
“哐！”
一声脆响，那镰刀竟然如薄冰一般碎裂开来！
心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闪过的碎片，还没得他反应过来，一股阴寒的真气如飓风般扑面而来。
弃链，握拳，击出！
又是——
“砰！”
心仆像是被疾走的马蹄踢飞的碎石，直直飞开六七步，砸在地上，溅起一团的雪花，再翻了三四个滚，这才停了下来。
“你——”
不愧为厮杀场中的硬汉子，刚一停住，心仆便一跃而起。可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发觉不妥，把手往胸中一摸——心脏竟然停了！
“扑通。”
心仆一脸砸倒在泥泞的雪中，到最后，既没把话说完，也没把事情弄懂。
同时扑倒的，还有李复。
刚才那一发劲，丹田处的疼痛更比之前剧烈数倍，好似有把烧红的铁锥子死命地在腹中搅动一般，但四肢却是冰冷到几乎发麻。
李复在雪地里疼得缩成一团，和周围灼热得滚烫的厮杀场面相比，自己好比一个死人般冰冷。虽然身子又痛又麻，但他还是努力地扬起了头，把视线穿梭在重重叠叠的人影之间，焦急地搜寻着那个让他魂牵的身影。
这边？
不是！
那边？
也不是。
舞台下面那个身穿彩衣的身影？那个坐在青绿衣裳男人身边的身影，会是她吗？
不，不是！那个是楼主紫凤夫人。
那菲儿呢？我的菲儿呢？！
你究竟在哪里？！
等等，舞台另一侧的下面，躺卧在地上的那个......
没错！
就是她！
我记得的，就是那一件全场唯一像蝴蝶一样的花色舞衣！
李复用力把舌头咬出血来，舌尖的疼痛带来了身体振奋的反映，爬起身来，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向着那个彩色斑斓的身影走去：
“菲儿，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