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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城十大都市传说......没有头的摩托车骑手......发短信就会来找你的三无少女......让你找到爱情的事务所......”
刚想点进去看一看，结果手机却弹出“电量过低，即将关机”的提示。
夏银一愣，看眼屏幕的右上角，鲜红的2％极其亮眼，然后随着机身的一阵颤动，屏幕一黑，其心理顿时索然无味。
不过，好在三天两夜的行程也即将结束，这部手机也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侧了侧脑袋，视线投向窗外，黑夜中，城市的边际被霓虹灯勾勒出来。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S城站，请在S城站下车的乘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
广播响起，刚刚死一般寂静的车厢顿时躁动起来。
有人拿出厚重的手机，幽光贴在右脸，嘴中吐出乡土气味浓重的方言；有人站起身子，高举双手，从顶上一堆行李中拉出破旧的蛇皮袋子，结果不小心蹭到旁人，一阵骂骂咧咧；还有人解开安全带，低着脑袋望着窗外，表情跃跃欲试......
车厢内连空气都变得拥挤，各式各样的语言，高矮胖瘦的人群杂糅在一起，
乘务员穿行其中，挤开几个大爷大妈，面红耳赤，“安静！安静！等车停下再站起来！”
人群反而沸腾起来。
夏银看着乘务员，感叹其肥胖的身躯也能如此灵活的同时，心中满是对她的同情。
因为又有谁能阻止关了三天两夜的疯狗出笼呢？
想到这里，他嘲讽的笑容一顿，忽然意识到这不连着自己也骂进去了吗？
撇了撇嘴，夏银收起笑容，从行李箱上站起，抖了抖腿。
一阵酸爽瞬间从下半身传来，仿佛双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因为站了太久，导致他的腿现在有些发麻。
没办法，谁让他只买到了站票。
三天里，有时就连乘务员都可怜他，让他乘列车经停的时候找位坐一下，接着几分钟后又被拿着车票的大妈赶了起来，灰溜溜地滚回角落。
就这样熬过了三天两夜，终点将到，夏银心中升起苦尽甘来的喜悦。
铃声和汽笛声告诉众人火车进站，人群开始往车门处聚集。
列车在漆黑的夜里停下，向月台洒出明亮的光，列车员艰难地挤到门前，准备开门放狗。
夏银站在角落里，死死紧抓自己的行李，周围满是红色的编织袋与黑色大背包，旅行箱，人穿插在其中，中间还飘荡着汗臭味，酸腐而粘稠。
除了人的身子挤着自己，甚至还有两袋子鸡蛋紧贴自己的下半身
重重地吐气，无奈感升起，他的脑子里忍不住地开始想，如果现在自己有一把机关枪的话......
嗯，再忍忍吧。
终于出了车站，夏银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心中不免迷茫，特别是左右还有巨大的行李箱，背后的背包沉甸甸时。
再次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嗯，21:48，然后屏幕显示电量不足，再度一黑，机身震动。
看样子末班车还赶得上。夏银收起手机。
回家的诱惑驱散迷茫，他摸了摸衣兜中仅存的二十块零钱，深呼吸一下后，拉着行李箱，加入了人流。
转了两趟车，终于回到了所谓的家。
已经十点半，灯火明亮，还是熟悉的铁门，熟悉的低矮楼房，甚至连保安都还是原来那位，独自在岗亭里点着小灯，一边搓手一边看剧。
只不过夏银离家太久，估计保安大叔已经不认识他了。
收起打招呼的心思，夏银低着脑袋走进小区，行李箱的轮子在崎岖的水泥地上滚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颤得手直发麻。
走过一栋黑乎乎的低矮楼房，循着记忆找到了自己家所在。
夏银站在门前，放下箱子，全身像是解脱了厚重的铠甲，灵魂飘了出来。
他使劲拍拍布满倦色的脸，深呼吸两下，然后敲响了家门。
想象着待会儿老妈惊喜的表情，还有自己温暖的小床，夏银忍不住痴了......
脚步声传来。
夏银摆出笑颜。
猫眼一黑，这绝对是老妈在往外望呢。
他特想冲着里边打打招呼。
门开了，像是天堂的大门洞开，夏银全身都松了下来。
然后，一张陌生的脸探了出来。
“你谁啊？”陌生的脸一脸戒备。
夏银笑颜一僵，“蛤？”
......
夏银，北方某二线城市大学的大三学生，暑假没有回家，想着自己离家一年，如果过年再不回去，估计老妈就要和自己断绝母子关系。
于是即便只有站票，也想着尽快回来，毕竟前有考试，后有春运，两个都是不敢招惹的货。
结果谁知一路风尘，好不容易回来，自己的家却不见了。
现在手机也没电，大半夜商店也关了门......
夏银心里愁的啊。
以前小时候，老妈跟他说，“如果找不到妈妈了，就找路上的叔叔阿姨借一下电话......”
但这种情况从没发生过，倒是有自称“外地大学生”的人跟他借过电话，然后顺便借了钱，还说留个电话，以后会还，会请他吃饭，夏银当时看小姐姐眉清目秀，觉得是个脱单的机会，二话不说把兜里的零花钱掏了，嘴上还笑嘻嘻的，“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结果回家就被老妈一顿打，夏银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之后他心想这人怎么能这样，居然可以随随便便和陌生人搭话，换他是没有那么厚脸皮的。
所以老妈经常说，如果让他去要饭的话，估计会把自己饿死。
现在的夏银正坐在家附近的KFG里，身边堆俩行李箱，这家KFG就在以前学校与家中间，临着一购物中心，倒是一个经常和小伙伴聚会的地。
但KFG才不管你是不是回头客，不管你来多少次，它对你的态度都始终如一。
他只能硬着头皮点了一杯可乐，一边喝着一边假装看会儿手机，装作在等人的样子。
没办法，脸皮薄，实在做不到堂而皇之的坐那啥也不干。
而且考虑到待会儿可能还会留这里过夜，必须给店员小姐姐留下好印象，毕竟也是买了一杯可乐的顾客。
呵呵，果然人在危机时刻会不断突破下限吗？
现在夏银喝完了可乐，百无聊赖，只能把冰块到嘴里，咯啦格拉的嚼，时不时观察着店员小姐姐，发现表情不对后立马拿起手机，假装打字。
但这已经是第四十八次拿起手机假装打字了，而且快零点了，这根本不是等人，实在等鬼门关好吧，你约的人是小倩吗？
现在夏银越来越坐不住了，他仿佛感觉到，店员正在用视线戳自己后背。
背脊一阵酥麻刺痛，冷汗直冒。
果然还是老老实实睡大街吧，蹭啥KFG。
这时，突然响起诧异的呼声，宛如一桶冰水倒下，其中还有熟悉的味道。
“夏银？”
夏银闻声心里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回头。
“赵晨希？”他不由吐出一个记忆深处的名字。
其实不像小说，校花班花这种东西是很虚的，往往念了三年书，连班花是谁都不知道，从没有学生会无聊到，像评奥斯卡最佳女演员那样评出一个“花”，最多宿舍夜谈的时候，觉得隔壁班那谁谁挺好看的，然后就连平时话最少的那个人都兴奋起来。
一般这样的姑娘，不是太婊，就是太漂亮。
赵晨希属于后者。
甚至有些时候，毕业三年的夏银，还会偶尔想起这个在男生宿舍唤起腥风血雨的女人。
一方面，是因为人家长的漂亮，另一方面，夏银在某种意义上，也被叫做班花的绯闻男友，特别高三期间，他是和班花走的最近的男生
近到什么程度呢？
这样说吧，当时一段时间，班上看他们两人的目光，从来带着暧昧与调笑，让人不由有些害臊那种。
以至于夏银一直觉得自己的高三时期属于人生的巅峰——成绩年级前三，会打点篮球，画几笔漫画，偶尔看看杂书，电影，动漫，所以知识面超越同龄人。
按照介绍，他就是老师心中的好学生，家长眼中的好孩子，同学们的好榜样......
更重要的是，他是班花身边的男人。
“夏银！夏银！”温柔的声音响起，将其飞远的思绪抓了回来。
下意识地抖了抖脑袋，夏银回过神来，发现赵晨希已经坐在对面，正盯着自己，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你还是没变啊，总是走神。”班花同学打趣道。
不知道这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夏银只能尬笑着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走神的状态，从高一第一次遇见赵晨希便出现了，对此他还在日记里偷偷写过：“每当你冲我微笑时，我走路便总是撞到别人，上课总被老师点名，还有，下楼梯老踩空。”
“你现在怎么样？”赵晨希问，“你这家伙毕业也从来不和我联系，简直像是消失了一样。”
说完还嘟了嘟嘴表示不满，少女感十足。
但夏银无暇欣赏，那句话直接将他荡漾的心强行摁平，直落谷底。
来了，这个最怕从老同学嘴中听到的问题。
“额，那个......”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
“嗯？”班花姑娘歪歪头，表示我很感兴趣哦。
夏银干裂的嘴唇动了一下：“其实也就那样吧。”
“诶，那样是怎样？”赵晨希嘟起嘴，“当时你不在群里说一声就算了，现在连我都不告诉，而且你以前可是咱班成绩最好啊。”
这句话直击心口，夏银的胸腔像是一瞬间空了，他只能干笑，表情像是浸了水的纸。
“我只考了个二本，每个月还吃着家长的钱。”夏银放下已经空了的可乐杯，沉沉叹气。
赵晨希眼光流转一下，当即温柔一笑，安慰道：“呀，没关系的，未来的路还长的嘛。”
夏银微微“嗯”了一声，表示虽然没什么卵用，但谢谢你的安慰。
“哦。对了，我记得你在写小说不是吗？”赵晨希突然问。
“嗯，现在还在写。”他点点头。
“哦？”赵晨希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在哪发表的？现在可以搜到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夏银偏过头，避开班花姑娘炽热的视线，“太羞耻了。”
“说嘛~”
这姑娘撒起娇来简直要人命。
吞了口口水，夏银按捺住心情，朝她伸出了手。
“手机。”他故作镇静地说。
姑娘得逞一笑，把自己手机交给了他。
夏银接过手机，一愣。
嗯，肾X，最新型号，话说以前就知道班花姑娘家有钱，只不过那时自己以为有钱没什么了不起......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再度黯然。
但很快恢复过来，在浏览器里开始搜索自己的小说，点进去后，故意滑过点击量，直接跳到书评区，然后亮给赵晨希。
“异界之叶良辰大战龙傲天。”班花姑娘拿过手机，凑近，有些艰难的读出书名。
夏银假装咳嗽一声，脸有些发红，“嗯，这是我写的书，还有读者的评价。”
赵晨希滑动着屏幕，颇有些吃惊的说：“好像很多人喜欢你的书啊。”
“嗯，还行吧。”夏银说，脸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丝小骄傲，“我已经写了三十多万字了呢。”
“好厉害啊”赵晨希说，“现在有稿费了吗？”
结果班花姑娘一句话就把那小骄傲无情打碎。
夏银尬笑：“额，暂时还没有，稿费是上架才有，而我还没上架，而且还要等签约......”
声音约到后面越小。
“哦。”班花姑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哦，对了，你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夏银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同时也是为了转移话题，“我才刚下飞机，但手机没电了，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好啊。”赵晨希毫不犹豫地又把手机递给他。
夏银接过，说声“谢谢”后，拿着走进厕所。
他需要顺便上个厕所，之前碍于脸面，连厕所都不好意思用，不过现在有了班花姑娘，心中好像充满力量。
......
“诶呀，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火车不是早就到了吗？房子我已经退租了，现在我在县城给你三姨打工，没在昊城，你今天先住你表妹那儿吧，等以后看你想不想来和我住，不想的话就先和你表妹一块儿住着，过年再回来......”
老妈严厉的声音还再脑子里回荡，一阵一阵的，像是重锤击打。
于是走出厕所时，坐在班花姑娘对面。
赵晨希看夏银表情不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勉强一笑，摇头，把手机还给她。
班花姑娘拿过手机，狐疑地看了夏银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恍然。
“对了，你知道明天聚餐的事吗？”她问。
夏银皱眉，“聚餐？什么聚餐？”
“高中那群人打算聚一聚，上个月群里就一直在说的，然后把时间定在明天了。”赵晨希点开微信，把聊天记录亮给夏银看。
夏银扫了一眼，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头像，再看看群名称，接着颇为嘲讽的一笑，“这个群之前我就加了，然后因为一直没发言就被踢了。”
班花姑娘捂嘴惊呼，表情像是在说，“怎么可以这样”！
这是在关心我？夏银心里有些抽动。
过了几秒，她问：“那你明天会去吗？”
夏银咬咬嘴唇，默默摇头，“我不知道，我今天才回来，实在太累了，而且......”
而且你们把我踢掉，我再去的话，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其实，”赵晨希犹豫一下，“我是希望你去的，毕竟好久不见，聚一聚也是好的。”
呼吸突然加重。夏银直视班花姑娘，开始大着胆子打量起她来，看着她笑靥如花，夏银心里蠢蠢欲动得飞起。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一张车从外面飞驰而过，车灯划温暖的光线。
感觉全身都沉浸在幸福感中，连脚尖都热乎起来，夏银嘴角微微上扬起来，重重地点头，“好，我去。”
“太好了！”班花姑娘笑得更开了。
仿佛就是为了来说服夏银参加第二天的聚会，赵晨希过一会儿就离去了，只留下空气中还有淡淡的幽香。
坐了一会儿后，夏银感觉店员在用目光驱赶自己，于是只能离开了KFG，一头钻入空荡荡的街道。
随便找了个商铺的台阶坐下，靠在墙壁上，屁股和背脊阵阵发凉，冷静了一会儿。
看着发黄的路灯，那点幸福感突然消失了，他想起明天就要见到所谓的老同学，而自己回来却找不到自己的家，突然有些后悔。
表情一点一点地剥落，像是又老又脆的墙皮，里面只剩下干枯的血肉，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去他妈的的聚会！干嘛答应啊！那么冲动！聚会又不是只有赵晨希一个人。
他实在不想去参加什么聚会，也不愿在表妹的住处寄人篱下！
他想起自己只是一个失败者，高考时宣称非985不上，结果只考了一个二本，在三线城市就读，现在混了三年，挂了六科，在为大四的实习发愁，每次期末放假都不敢回家，因为他怕每次都找不到自己的家，然后又要去哪个亲戚家住一两月。
每一天夏银刷着朋友圈，都感到异常心痛。
那些高三成绩比自己差，高考分数却比自己高的，在985，211的校园里求投票，秀恩爱；分数比自己低的，要么已经身在国外，动态里全是金发碧眼和英文，要么已经工作，早就经济独立，整天发着“要努力，会成功”的宣言。
那些该死的鸡汤！
这时软软的触感从腿上传来。
吸吸鼻子，夏银擦擦眼睛，一只黑色的小土猫出现在眼前，猫爪搭着自己的小腿，黑夜亮着中一对猫瞳，忽闪忽闪的。
很诡异的，夏银从黑猫的眼中看出了安慰。
他顿时破涕为笑，说了句“谢谢你啊”，然后正想伸手摸摸小猫头。
“诶呀呀，看样子这里有一只孤独的小猫啊。”充满恶趣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黑猫闻言猛扭小脑袋，往声源处窜去。
夏银心中一惊，抬头。
只见黑猫轻轻一跃，跳进男人的怀中，男人熟练地接住黑猫，一边摸着猫头，一边走近。
“不是说今天休息吗？为什么你还要跑出来啊，跟着你跑可是很累的，我又不像你们有四条腿......”声音中满满的懒散，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在说话。
但更让夏银诧异的，这男人似乎在和那只黑猫说话。
这时黑猫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男人。
这见鬼了，现在貌似半夜12:00，子时已到，不会真的等到鬼门关开了吧？夏银感觉自己的腿在发抖。
男人踏着皮鞋，发出“哒塔”的声音，每一步像是踏在心脏之上。
越来越近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西服西裤加衬衫，没有领带，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解开，透出几分不羁，黑暗中，男人的脸型模糊不清。
夏银咽下一口口水，不由想起那些都市传说，比如肾被割掉，在装满冰的水中醒来，人肉包子之类的......
“那么小猫，你渴望不再孤独吗？”男人突然说道。
夏银一愣，才知道刚刚所说的“小猫”原来不是黑猫，而是自己。
“你，想要‘爱’吗？”男人再问。
什么“爱”“孤独”的？这人恐怕不是鬼，是偷跑出来的神经病。
但鬼使神差的，夏银就是点下了自己的头。
“很好，”男人似乎笑了，黑猫跟着“喵”了一声，他接着说：“那么，说出你的要求吧？”